断念来到乾泰殿的时候,上官星斓就站在殿外等着她。
一见她独自回来,上官星斓面色一暗,心不由得一沉。
断念跪倒在地,“主上,属下无能。”
“她……不在那里了吗?”
他的心上仿佛拂过布满针尖的风,丝丝缕缕的疼,不停的蔓延,加深。
每一个字,仿佛都滴着血。
断念惊讶的禁不住逾越的抬头看向他,跟了他十几年,却从未听到过他如此紧张的语气。
男人的眼里有无法隐藏尽的沉痛,她的身子一僵。
“她……不肯跟属下回来。”
断念慢慢的说道。
一句话瞬间点亮了上官星斓黯淡的凤眸,他有几分惊喜,几分急切,一把按住断念的肩膀,“你说什么,她还活着是吗?”
男人眼中的惊喜是空前绝后,她见所未见的。
一瞬间,断念吃惊的愣怔住。
“告诉朕,她还活着吗?”
上官星斓一字一句的说道,握住她肩头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气。
断念的伤口被他捏的撕裂开来,钻心的疼痛瞬间让她清醒。
冷汗透衫,脸色微微苍白,“是,她还活着。”
她硬挺着咬牙说道。
上官星斓终于放开手,凤眸中竟然布满了满足和欣慰。
但是片刻之后,便恢复了一贯的冷漠严肃。
“她一定不知道你是我派去的人,所以才会不跟你回来的。”
上官星斓沉声说道,随后眸色一转,“朕亲自去一趟。”
“主上万万不可,此时已经打草惊蛇,东宫肯定有了防范,你此时去实在太过危险。”
断念急忙的说道。
上官星斓双眼一眯,“只要进得去东宫,还有谁能阻拦住朕。”
断念回道,“东宫里藏龙卧虎,今日属下差点就命丧东宫。”
断念的武功出神入化,又擅长阵法,当今世上也没有几人是她的对手,她竟会被人险些要了性命?
上官星斓疑惑的看着断念。
断念一咬牙,伸手用力扯下自己的衣裳,露出白嫩的肩膀上,血红模糊的伤口。
上官星斓顿时倒吸口冷气,“你下去疗伤吧,朕知道了。”
他的语气淡漠,断念苍白的脸色有些许红润,一抹苍白的神情在嘴角一闪而过。
她拉好衣服,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自从那一日之后,东宫再一次恢复了宁静。
上官星辉与她比邻而居,却也再没有找她的茬。
她的身体,很快就已经康复了,而且,还更加精神了。
此时此刻,她已经不在急着出去了,仿佛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没事的时候,她依然会到处走走,看看。
碰到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会驻足看上好半天。
但是,唯独没有再见过上官星辉。
东宫果然占地辽阔,像个迷宫一样,偶尔,她还是会迷路,但是,现在她的身后,远远的跟着两个婢女,所以不管怎样,也能走回去。
她知道,那是上官星辉安排给她的,面上是照顾饮食起居,其实也是监视吧。
都是一群可怜的孩子,她也不为难她们,许她们远远的跟着。
可是,她想不明白的是,上官星辉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但不杀她,还将她好好的养了起来。
她很是费解,不过也不会浪费过多的脑细胞去想。
再次见到上官星辉的时候,是在赏足殿的殿门前。
她望着巍峨的殿宇,突然起了兴趣。
赏足殿,她是听上官星辉说过的。
那日,黄衣的舞姬,最后他是说带去赏足殿的。
难道,她被关进了这里吗?
想起黄衣女子,她的心里仍旧是酸酸的。
不由自主的,便往里走去。
刚要迈进去,却听到一道声音,参杂着几分急切。
“站住。”
这里会说话的人,除了她就是那个男人。
熙羽顿时停住脚步,她转头看去,果然上官星辉的软椅到了。
到了近前,男人仍旧往日的模样,笑容常挂,“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熙羽此时对他早没了礼数,左不过最坏的结果是一死,三拜九叩也无用,索性不扯那些无用的了。
“我四处走走,对这里很好奇。”
她随意的说道,随后开口问道,“这里不让人进的吗?”
上官星辉眸色含笑,“没有我的命令,自然不许人随便进去。”
熙羽说道,“那正好,你来了。怎样,我想进去,你让不让?”
她直白的说道,坦率的很。
上官星辉对她的直接与率真略显惊讶,随后淡淡的说道,“不让。”
熙羽撇撇嘴,“好吧,不让就算了。我去别处玩了。”
她也不告退,转身就要走。
上官星辉身后的宫女们都惊的一愣一愣的,虽然低着头的,却都微张着嘴。
黑风更是一脸的阴沉,虽然他不说话,但是不满和怒气却已经难以掩饰。
熙羽自然不会理他,完全无视与他。
上官星辉却对着她的背影说道,“如果你真的想进去,有一天也许我会成全你的。”
“不用了,谢谢。”
她头也没回的说道,对他摆了摆手。
她才不想强求,他肯定又会提出什么变太的要求了。
上官星辉的眼神,自浅淡的笑意渐渐转为浓浓的黑色。
世上竟然有如此不羁的女子,爽朗野蛮。
浓稠的眼神渐渐映出笑容,深不见底。
夜深人静的时候,熙羽偷偷的起身,自床底下拿出一张纸,仔细的将白日里走过的宫殿一一绘到纸上。
那上面已经画的密密麻麻了,可是,她却还没有将东宫走完。
玉玺,到底藏在那里呢?
浓愁浅悲不自觉的又浮上眼眸,心中的担心,一日比一日深。
那日将黑衣女子救走的人是孙福,传给她密信的人也是孙福。
他说,四爷被当今皇上冤枉私藏了玉玺,此时人已经被秘密软禁起来。
他正想办法营救,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玉玺,为四爷洗清罪名。
可是,想尽了办法,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日前,传来消息,玉玺藏在东宫。
所以,他希望熙羽能帮着找找玉玺。
最后,他还说,若是她不想,也不勉强。
他自会替四爷救她出去,也不会有人埋怨她
那个小球其实是个信号弹,夜深人静的时候点燃,会无声的在空中划过,他便回来救她。
熙羽将信号球攥在手心里,紧紧的。
唇边淡出一抹浅笑,她怎么能不帮呢?
她就知道,他迟迟没有来,一定是出事了。
否则,他不会不出席太后的寿宴,更不会不来救她。
果然,她猜得没错。
他如今身处危险之中,她只恨自己不能马上找到玉玺去救他。
又怎么会退缩呢?
孙福说的明白,找到玉玺之后便马上送到东宫最北角的地方。
他每日凌晨都会在那里等着,他去看过那里。
那是宫女太监如厕的地方,现在东宫人少,那里早已没有人再去了。
的确是个安全的地方,可是,几天过去了,她却一点线索也没找到。
突然,一阵若隐若现的箫声传来。
熙羽倏然站起身子,箫声,是无痕吗?
走出襄箬阁,依声寻去。
男子一身灰白长袍,面上蒙着一层忧伤,郎眸如潭深幽而宁静。
一头墨发随意用一挑黑丝带束在头上,不时被风轻轻撩拨着,飞起落下。
看到眼前人的一瞬间,熙羽有种错觉。
他真的是那个杀人不眨眼,变太可怕的上官星辉吗?
他的箫声清幽绵长,清淡中皆透着孤寂与冷漠,而这种冷漠更像是出自吹箫者的内心深处。
箫声很动听,以至于站在窗外的熙羽就那样停住了脚步,静静的听着。
男人的眸色微微颤了一下,他瞧见了熙羽,箫声却未停下。
只不过,声音中的悲伤,清愁都被他刻意掩去了。
熙羽突然轻轻转身想要离开,箫声却在此刻停下了。
“为什么走了?”
上官星辉开口说道。
熙羽原地转身看着他,浅浅一笑,“是我打扰你在先,走也是应当的。”
“其实,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们通常在朦胧的月色下,极容易放下防备,令人多愁善感。
今夜,上官星辉说话的声音很温和,他脸上面具一样的笑容也消失了。
熙羽却摇摇头,“排解忧愁的时候,是不希望有任何人在场的。所以,你不赶我,我却有自知之明。”
语毕,她笑笑,“因为我也是这样的。”
上官星辉语气强硬了几分说道,“谁说我在排解忧愁!”
他还在硬装着,熙羽看着他不由得露出无奈的笑意,“音乐最能看穿一个人的内心,有些情感是无法自音符中隐藏。所以,人们高兴的时候,喜欢拨弄琴弦,吹奏箫笛,其实那是一种心情的宣泄。”
她对上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无人可诉,亦或是不能与他人而语的情况下,才会借由音乐来舒缓内心的不安与情愁。”
“一派胡言!”
上官星辉被说中了心事,薄怒的说道。
熙羽眸色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朗声说道,“殿下敢说,方才你的心里毫无波澜,无烦无忧?”
“当然没有。”他朗声回道,脸色涨红。
熙羽笑道,“你这样逞强自己不觉得累,我都替你累。”
她转身,看向硕大的东宫,“这里是你的家,你的地盘,我真不明白,你有什么可怕的。”
她迈步就往出走。
“家?呵呵……你觉得这里是我的家吗?”
背后传来男子冷冽的声音,和自嘲的笑声。
“这里是比阴曹地府更阴冷可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