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亦华嘴边含笑,起身来到熙羽的跟前,躬身说道。
在外人看来,他退了一步。
熙羽却知道,他是以退为进,不肯罢手。
视线与之相对,熙羽微微轻笑,低声说道,“殿下并未说错,不必道歉。”
没有人听见她说了什么,都以为她们不过是在故意寒喧。
风亦华一怔,脸上笑意更胜,朗声说道,“既然皇嫂不怪罪,还请皇嫂不计前嫌,以舞助兴,或者,饮酒一壶,以作诚意。”
他摆明了刁难,熙羽看着眼前这张妖孽一般的脸,讨厌至极。
想将她与舞姬相提并论,做梦。
她伸手缓缓握住那酒壶朗声说道,“千州民俗豪爽,不想仓斌更胜一筹。”
她站起身子,冲着皇帝与栾妃拜下道,“仅以一壶薄酒,祝愿陛下与娘娘鸾凤齐鸣,执手白头。愿仓斌,千秋霸业,传承万年。”
说罢,她仰头一仰而尽。
众人,皆惊讶不已。
女子,饮酒,并且在皇家宴席之上!
风雷一直沉默,栾妃的脸色却越加难看。
风无痕甩开宫婉容的手,走倒她跟前的时候,她已经喝干了酒壶中的酒。
风亦华亦有几分愣怔,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没有德行。
“好个民俗豪爽,有巾帼风姿。来,朕与你同饮。”
风雷竟然高兴的拿起酒杯也一饮而尽。
众人始料未及,就连栾妃都有些愣怔。
风雷高兴的喝干了酒杯中的酒,然后,笑眯眯的看向栾妃,“这个儿媳朕很喜欢。”
他握住她的手,眸色深切。
栾妃强颜欢笑的点点头,他示好中自后另一番意思,她岂会不知。
风亦华没想到风雷竟然会夸奖熙羽,阴谋非但没有得逞,还让第一次见到熙羽的皇帝对她印象大好。
他不屑的笑含在嘴角,心中怒火强压。
“既然父皇这样高兴,皇嫂岂能扫了父皇的兴,臣弟请不动皇嫂,难道父皇的面子皇嫂也不给吗?”
风亦华,他是铁定了心思,要让熙羽出丑。
她越是不答应,他心中越是渴望她出丑。
此刻,他竟然将借口用到了皇上的身上。
熙羽若是再拒绝,显然是要得罪皇帝。
“熙羽,你就为父皇助助兴吧?”
身边的风无痕开口说道。
期间,风无痕一直紧紧握着熙羽的手,仿佛在告诉她,不管怎样有他在,便不用害怕。
他很用力,她挣脱不开,后来也就不再挣扎。
此刻,他一开口,她终于将视线投向他、
风无痕微笑着说道,“我以箫声来和你的琴音。”
熙羽看着他充满希冀的眼神,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终于点点头。
熙羽款款来到大殿正中,随便点了一名琴师手中的琴,双眸低垂,如玉莹白的纤指轻拨微动,天音泉水般的音律便倾泻而出。
此时此刻,她心无杂念,她的琴不是弹给任何一个人听,只给自己。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一襟晚照……
她轻轻的唱起,声音嘹亮,不似女子娇柔。
听得众人,无不聚精会神,一时间忘了时间。
不知道什么时候,箫声起,犹如天籁。
丝毫突兀都没有,让人不觉,好似原本就应该存在一般。
只听一遍,风无痕便记下了整首歌曲。
他眸色清淡,却百分凝注,含笑落在女子的身上。
仓斌太子的箫声举世闻名,却自一场变故回国之后,再不曾吹奏。
今日,他甘愿为侧妃陪衬,轻轻附和。
却又仍人不禁感叹,琴箫合鸣,竟然是那般的珠联璧合,天作比翼。
熙羽的心因为箫声而被触动,曾经她与眼前的男子谈笑风生,畅快淋漓的弹奏吹箫。
他们曾经那样的快意过,只是时光一去不返,往事却只能回味。
今日,他与她合奏,她不是不明白,他的用意。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清了自己,可是,他却不会知道。
此时此刻的她,对于他人的看法,早已不在乎。
琴音落,箫声止。
片刻寂静之后,风雷率先鼓掌,一瞬间,掌声雷鸣。
众人叫好,夸赞声不绝于耳。
风无痕却步伐不稳,不是苍月扶住,险些跌倒。
熙羽眉头一紧,看向他,“你怎么了?”
风无痕脸色苍白,额头出现细密的汗水渗出,他微微一笑,“没事,可能是太紧张了。”
苍月面沉似水,扶着风无痕。
“皇上,时候不早了,您也累了,今天就到这吧。”
栾蝶提议说道。风雷点头,“好,就到这吧。”
栾蝶临去之时,眸光饶有深意的看了熙羽一眼。
熙羽并未发觉,跪着送别帝妃二人离去。
风无痕并未与宫婉容同坐,而是先回到了东宫。
熙羽与宫婉容落在了一处,其实是宫婉容有意落后,与她同行。
一路上,两人无语。
直到,步入东宫,宫婉容才开口说道,“轸王与临王看来有意用公主来对付殿下的,日后还请公主为了殿下,别去招惹他们。”
熙羽停下脚步,“我该怎么做,我自有分寸。”
宫婉容丝毫不退让的说道,“殿下有今天实在不容易,还请公主握好分寸。否则,我亦不会袖手旁观。”
说完,她转身而去。
显然,她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归结到了她的身上。
除了仅有一丝笑意凝结在唇角,熙羽再也没有任何话。
三妞早已翘首等在璤阁的门前,见她回来,赶紧迎上前去。
“还好吧,娘娘。”
她说道。
熙羽点头,“好。”
对于她而言,如今还能有什么是不好的呢?
深夜,东宫中突然出现一缕身影,如鬼魅一样的飘进歆苒殿中。
宫婉容还没有安置,自回到东宫,她脑海中便一直无法安静下来。
风亦华的字字句句犹在耳边,让她不禁想起金晗幽当日那无心的那一句。
灾星!歌姬!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而她的夫君,又到底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回来?
突然,灯影摇曳下多了一个身影。
她眼中一喜,看向来人。
随后却是意外的一声低吼,其中参杂了惊吓和万分的意想不到。
“你……没死?”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
当天夜里,栾妃急急的派人来询问风无痕的消息。
熙羽只知道,风无痕病了,病因,病情,一无所知。
那一曲弹奏,却让她与他名动仓斌。
她的璤阁依旧安静,没有人敢轻易造访。
她亦安静,寸步不出。
这一天,却迎来了太子妃,宫婉容。
宫婉容见到她,轻轻笑着,与她寒暄。
她一直是这样谦恭有礼的,其实她是正妃,即便她以千州公主身份下嫁仓斌,也终究是低她一等的。
熙羽无心与她寒暄,开门见山,“太子妃有事请直说吧。”
宫婉容便也收起笑容,“殿下病了有一阵子,时下好转了许多。你与我一起去看看殿下吧。”
熙羽冷声回道,“对不起,我不能与太子妃同去。”
宫婉容没有想到她会拒绝,惊诧的看着她,“为什么?”
熙羽直截了当的回道,“因为我不想见他,他也不想见我。”
宫婉容缓缓起身,脸色越加冷傲。
她仔盯着熙羽看了很久,才冷冷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你与殿下之间是怎么回事?但是,殿下对你的心思我却是看的明白。两年多以来,他不曾为任何人奏过萧,唯独为你!”
随后她深吸口气,似在极力控制情绪,“即便殿下宠着你,你也当知道,他的身份不是普通男子,而是一国储君。”
说罢,她眸色中有些许悲伤隐隐浮动,“若不是殿下睡梦中总是喊着你的名字,我又何苦来找你。”
再未做停留,她急速离去。
“娘娘,您真的不去看看殿下吗?”
三妞在她身后说道。
熙羽摇摇头,走出了屋子。
伤痕早已在彼此之间隔了屏障,不是她去了就可以跨越的。
封后大典上,木轻衣凤冠后袍,尊贵无比。
她沿着红毯缓缓的走向他,走向千州站在最高位置上的男人。
礼炮声鸣,喜乐婉转。
千州新帝,终于迎来了他的皇后。
凤印册宝,满朝跪拜,声声震天。
她在他的面前,缓缓而跪。
再起时,她已经是一国之后,与他并肩而站。
终于,她等到了!
终于,她成了他一生中唯一可以比肩的女人。
终于,他是她的了。
名正言顺!
他轻轻执起她的手,一同接受百官朝贺,凤眸微眯看不出喜悦。
他的身上有着淡淡的木质清香,从未有人闻过的香料。
他的手,微凉。
她以为,是因为天寒。
尽力的紧紧攥着他的手,试图以自己的温度来温暖他。
却不知,此生就在这一刻,她才真正的失去了他。
册封大殿之后,她别送到了洞房。
乾泰殿的东暖阁,自古帝后成亲的洞房都是在西暖阁。
只是,此刻满心的欢喜早已淹没了所有的敏感和情绪。
她唯一在乎的,都已经得到,剩下的都是多余的。
“皇后娘娘,奴婢记着先帝立后之夜是在西暖阁中啊?怎么咱们却是在东暖阁呢?”
绿翘说道。
木轻衣在盖头中的秀颜一怔,随口问道,“是吗?”
随后她笑道,“也许,他觉得这里更好吧。”
绿翘笑着说道,“那是自然,皇上对娘娘这般宝贝,自然是要给娘娘最好的。”
木轻衣作势要去打绿翘,“死丫头,现在也敢拿我开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