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便衣干事推门进来,看了看冲着戴贤亭拱手道:“禀将军,事情已经查明了,今天带头闹事的一干人等现正聚集在城东客栈里,请将军示下!”
戴贤亭冷笑一声,对曹化淳说:“你陪着郭大人在此等候,本官去去就来。”说完冲那干事一招手走了出去。
走到衙门口,戴贤亭停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禀将军,属下邵庆。”
“你是王之心的人吧?”
名叫邵庆的干事一愣,旋道:“属下不懂。”
“哼哼,别装了,方才飞走的那只蝙蝠,是你传信儿的吧?”
邵庆顿时大惊失色,额头上骇出豆大的汗滴,心说:用蝙蝠传书是东厂的高级机密,知道的人屈指可数,凡人更不可能看出来,他是怎么知道的呢?心里紧张,言语也不禁结巴起来:“将……将军……这……”
“是什么人干的?”
“啊?哦,回禀将军,据属下调查,是萨满教的人干的。”
“萨满教?”
说起本行自然流利,邵庆立即解释道:“禀将军,这萨满教在我大明活动不是一天两天了,东厂很早就有备案,只是他们长期以来并无太大动作,加上这十多年来流寇猖獗,所以朝廷也一直未对其加以禁止。”
戴贤亭点点头道:“好了,走,去看看!”
二人潜行在漆黑的夜色之中。二人来到一座院墙外,一丈多高的围墙,站在墙外只能看到二层楼的屋檐。
邵庆低声说:“将军,那班歹人就在院子里,咱们的人已经潜进去了,您要不要也进去?”
“好,你先进去吧。”
“是!”说完纵身一跃跳上墙头,紧跟着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脚尖轻踮,飞身上了房檐。说起啦实在令人叹服,七尺男儿落到房顶脚踩瓦片,竟然如同鸟雀一般杳然无声。邵庆蹲在房顶冲戴贤亭打了个手势,戴贤亭点点头,纵身飞上房顶。说是飞上房顶一点也不夸张,因为他既没有助跑,也没有预备起跳,更没有像邵庆那样利用墙头作“中继站”,而是很酷很酷的凭空飞升,上了房顶。
邵庆吃惊的望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其实这本来是他想要试探一下戴贤亭的身手,现在看来对方的本事远远凌驾与自己之上,很显然能够做到这样凌空飞升的,身手绝对是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他正在这里胡思乱想,戴贤亭轻轻碰碰他,压低声音问道:“其他人呢?奸人在什么地方?”
邵庆这才回过神来,应道:“请大人随我来。”说完飞檐走壁,脚踩在鳞鳞瓦片上完全没有声音,戴贤亭暗暗点头,紧跟其后。来到一座十分宽大、看起来像是仓库的平房顶上,但见房前院子里点着几盏火炬,有一队家丁装扮的汉子守在四围。邵庆小声说:“大人,就是这里了。”
戴贤亭仔细观察了一番,见不远处的漆黑的高墙上似乎蹲踞着一个人,院墙外的树上隐约之中也有一人,戴贤亭点点头道:“办的不错!奸人都在房子里吗?”
“是的。”说着悄悄揭开一片瓦,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实在叫人惊叹。透过空隙,屋内情形一览无余:宽敞的大厅里点着数十盏火炬,如同白昼;正中站着有一个人,手里拄着一根锡杖,衣着怪异而且花哨;正前方是一面红底大旗,上面绣有金色的图案,似乎是一个断手断脚的人跟一条狗交叉成斜十字形;大厅四周围着很多人,戴贤亭认出他们正式在府衙门口带头要求驱逐官军的人。正在看着,只听手持锡杖的怪人突然举起锡杖用力摇了摇,顿时安静下来。
“诸位!今天我们成功的驱逐官兵,这是伟大的胜利,是无所不能的萨满神灵在保佑我们!”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周围的奸人发出刺耳的欢呼,待呼声稍稍停止,那人接着说道,“十几年来我们已经取得了辉煌的成绩,只要我们继续努力,再接再厉,一定可以推翻朱明王朝!伟大的萨满神已经昭示,让我们努力、努力、再努力,共同营造美好的极乐世界吧!”
说完,那人挥舞着锡杖跳起舞来,周围的奸人也跟着跳起来,两只手举在头顶,左腿右腿轮流抬起,单腿跳舞,嘴里还不时的发出“喔喔”的怪叫声。戴贤亭这才看清楚那锡杖上跟大旗上的图案一样是斜十字形的人狗装饰。
“大人!”邵庆轻轻的碰了碰戴贤亭,“把他们抓起来吧!”
戴贤亭直起身子,摸了摸光洁的下巴,说:“不,很明显这些人是有组织的,而且已经存在十几年之久了,而且他们提到了‘大顺’,说明他们是流寇一党,这一路上诽谤朝廷的刁民很可能就是这班妖人的党羽,贸然逮捕这群人难保没有漏网之鱼,况且一旦打草惊蛇,形势反而会更加不利。”
“那大人的意思是——”邵庆不禁佩服起来。
“叫特务们继续监视,待妖人散会之后,找个暗处绑一个回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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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地牢里,豆大的油灯火苗悠悠的在墙洞里闪烁,映的牢里的人影忽大忽小。
戴贤亭、曹化淳端坐在一张桌子前,邵庆和怀庆知府分立左右,对面吊着一个人,五官端正,衣衫体面,却一直骂不绝口:“狗官!为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罪!你们这班狗官,剥削民脂民膏,不得好死……”
嗖的一声,戴贤亭食指轻弹,桌上的茶盏应声飞出,正打在那人的嘴巴上。
咔嚓!茶盏撞的粉碎,血和门牙掺着碎瓷片脏了一地。
骂声戛然而止,戴贤亭冷笑一声道:“哼,狗官?狗官也是你叫得的?说!萨满教的据点在哪儿?教徒有多少?结头暗语是什么!”跟着啪啪就是两记耳光,登时扇的那人眼前金光万丈,鸟语花香,血涎顺着嘴角往下滴,恶心极了。
“来人,笔墨伺候!”很快有狱卒搬来一张破桌子,铺开宣纸备好笔墨。
“把他放下来,让他写口供!”
狱卒上前松开锁链,将其架到桌前,递上毛笔。却见那人突然怪笑一声,抓起砚台将墨汁灌了下去,满脸乌黑,砚台扔到地上摔得粉碎,厉声大笑,声音在地牢里回响,格外刺耳。
曹化淳凑上去说:“戴公,此人嘴硬的很,动刑吧!”
戴贤亭冲他跟邵庆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出来。来到外间,戴贤亭低声道:“我们没时间详细审问,派人将其秘密押送进京,交给诏狱的人去审就是了。”接着又对邵庆说:“马上联络东厂,让王之心启动东厂和锦衣卫分设在各地的密探和干事,严密监控萨满教的动向。”说着低声冷笑道,“哼哼,事情比我预想的要有意思的多呀!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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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京师皇宫。
永王朱慈炤坐在桌案前,对着灯火正在读书,不时的嗤笑言语。不久前,书房里的古籍都读的差不多了,朱慈炤就冲杨常抱怨:“怎么净是些个好几百年前的书啊!你看看,《史记》、《汉书》、《文选》……这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东西了!你快去,弄几本最新出版的新书来去,快!”杨常被逼无奈,只好托皇宫采买的内使买了基本“笔记”,所谓“笔记”实际上就是私人花钱出版的书籍,明代的文人想出名除了科举考试之外,另一条捷径便是出书,将平时写的一些论文故事诗文之类汇总起来,送去出版社,如果销路好的话,说不定还可以留名青史,因此更有甚者一些文人干脆自己开办起出版社来,比如“二拍”的作者凌蒙初家就是开出版社的。
闲话少说,书归正题。朱慈炤捧着这如同杂志一般的明人笔记读了几页,便高兴的不得了,这些广闻博学的文人笔记里,有自己的亲身经历,也有道听途说的绯闻流言;有从典籍的字里行间看出来的考据发现,也有自己胡编瞎扯的稗官野史……好似文言版的街头小报,又好似国学大师编写的盗版杂志,五光十色,令人爱不释手。
即便是政治家出身的朱慈炤也不禁承认,老祖宗的八卦能力的确叫人叹为观止。正读到一段八卦史料,朱慈炤觉得有趣,不禁读了出来:“满洲者,靺鞨之转音也,亦虏金是也,后胡酋窝阔台灭其国,男女无少长尽杀之。至一兒,不忍杀,刖足断臂,弃于大泽中。有一牝狗,每衔肉至其所,此兒因食之,得以不死。其后遂与狗交,狗有孕焉。窝阔台复令人杀此兒,而狗在其侧。使者将杀之,其狗欻然至于海东,止于山上。其山在高昌西北,多积雪,名曰长白,山下有洞穴,(此处句读也可能是“名曰长白山,下有洞穴”,但是无论那一种断法意思都是一样的)狗入其中,遇得平土茂草,地方二百余里。其后狗生十男,其一奴虏哈齐氏,最贤(此处句读或为“其一奴虏,哈齐氏最贤”),遂为君长,故牙门建狗头纛,示不忘本也……”
读到这里,朱慈炤放下书,笑着扭头对站在一旁的杨常说:“呵呵,亏得这作者想得出来,本王今儿才知道,感情儿‘狗娘养的’这句话是打这儿来的!”
杨常还没等开口,只听门外有人笑道:“嚯嚯,堂堂亲王怎么口出骂语啊?”话音未落,定王朱慈炯便迈步走了进来,“老远就听见你诵书了,走,大好夜色,陪三哥出去走走!”
“皇上架到!”
朱慈炤正要推辞,听见通报连忙绕过桌子走到门口,二人一起接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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