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炤只穿着一身素纱褝衣,懒在榻上,长长的头发披散着,自言自语哼哼道:哎呀!干点什么呢?真没意思啊!
的确,成天呆在深宫大内,放眼看去,除了朱墙金瓦,便是树木花卉,再就是毕恭毕敬的宫女太监,惟一的消遣便是看书。看书虽然可以消磨时间,可看久了不但累的慌,而且会觉得很枯燥乏味的很。再加上天气日渐炎热,尽管拥有成年人的灵魂,小殿下依旧呆不住了。
“哎呀!来人!”朱慈炤大喊道,杨常忙跑到跟前,应道:“殿下吩咐!”
“滚!你这个娘娘腔!看到你就烦,去!给本王弄点好玩儿的来!”
“殿下,奴婢先帮您梳头吧,您这样披散头发,实在有失体统……”
“叫你滚,没听见哪!真是的烦死了,又热又无聊!”说着从榻上跳下来,走到窗前,微风轻拂,也带着一丝暖意。这时候,却见一名穿着织锦袍服的内官远远的走来,那一身锦缎如同层层水纹,随着脚步轻轻抖荡,在阳光下实在好看。只见他跟守门的小火者说了些什么,那小火者便快步跑到廊下报道:“启禀殿下,东厂总督王公公求见!”
朱慈炤这才认出那人便是上次来过的王之心,便说:“叫他进来吧!”
“殿下,还是叫奴婢帮您把头发挽起来吧!”杨常又凑上来说。
“去去!还挽起来,热的要死!”说话间,王之心已经迈步走了进来,见朱慈炤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褝衣,肌肤肢体朦胧可看,忙低下头说:“臣见过永王千岁!”
朱慈炤转过身应道:“哦,什么事啊?”
“回禀殿下,西海艾儒略到福建讲学去了,不过京城有位名叫汤若望的,此人也是大西洋国的陪臣,现在兵械局当差,臣今天把他带来了,殿下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问他就是。”
朱慈炤一阵惊喜,正好百无聊赖,有这西洋陪臣来说说海外奇闻消遣时光,实在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于是忙说:“快请他进来!”
“只是——殿下的衣冠——”
“哎呀,没关系了,天气炎热嘛,快请!”朱慈炤满不在乎。
不一会儿,只见一名身穿绿色官服、头戴乌纱帽的大个子,鹞鼻深目,一进门便单膝跪道:“臣拜见永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居然是地道的官话,朱慈炤暗暗称赞。“你叫汤若望吗?在哪里当差呀?”
“回殿下,臣原先在钦天监,后因战争需要,在兵械局协助铸造西洋红衣大炮。”
“啊,原来是这样,起来吧!赐座!来,都别站着了,王公公你也坐吧!”说完歪在榻上坐下。
“请问殿下需要臣为您做些什么?”
“就给本王讲讲你们大西洋国的历史故事吧。”
“是!我们大西洋国总名欧罗巴洲,全洲统归于罗马教宗陛下,罗马古为西土第一大邦国,都城罗马城之声名文物为西洋第一大都会……”
“先打住!”听着这些似曾相识的历史故事从一个古代传教士的口中说出来,的确有些意思,朱慈炤打算利用最近读史书学得的知识跟这位传教士玩一玩。“孤王见《汉书》曾提到一个西域大秦国,是不否就是你所说的罗马国呢?”
“殿下聪明过人!大秦国的确就是罗马帝国。”
“那——”朱慈炤向前探身,“《汉书》上还说,大秦国有一种‘地羊’,是从土地上长出来的,有一根脐带连在地下,骑马惊吓使之挣断脐带,即与常羊无异;而其繁殖的方法则是将羊的内脏埋到土里,就像种庄稼一样。这是真的吗?你有没有见过?”朱慈炤强忍住笑,用认真的眼神望着汤若望。
“启禀殿下——”汤若望故意拖长声音,心里却在盘算,其实关于地羊的问题已经不止一个人问过他了,汤若望从来都是告诉他们,那只是以讹传讹的无稽之谈,可是现在面对的是亲王殿下,皇帝的亲弟弟,这么多年来能够亲眼见到皇室成员的传教士,他汤若望还是第一人,如果得罪了这位殿下,自己以后的日子一定不好过,想到这些,他模棱两可道:“臣是亚勒马尼亚人,在罗马只生活了很短的一段时间,所以对地羊的事情并不清楚,请殿下原谅。”
“呵呵,你不用这样,其实本王也知道,所谓‘地羊’不过是以讹传讹的无稽之谈而已,地里怎么可能长出羊来呢?哈哈!对了,你你刚才说你是哪儿的人来着?”
“臣是亚勒马尼亚人。”
“亚勒马尼亚?你等等!杨常,去!把那部《天学初函》给本王拿来!”
朱慈炤翻开《职方外记》的插图,叫汤若望上前,说:“你指一指亚勒马尼亚在哪里?”
“在这里,意大利亚北境有一座名叫牙而白的高山,山的北面便是亚勒马尼亚了,也叫做入而马尼亚。”说着非常娴熟的在地图上指出来。
朱慈炤点点头,神情坚定的说:“嗯,本王有一个预言,你最好记录下来转告告诉你们国王:大约在两百年之后,你们国家将会相继出现两位祸害世界的人物,一个是大胡子,另一个是小胡子。”说完,用一种无比肯定的眼神望着汤若望,点了点头。
汤若望心里泛二愣,不禁慨叹:这亲王殿下年纪不大,怎么说起话来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中国人还真是神秘而叫人琢磨不透啊!
正在胡思乱想,却听朱慈炤又问道:“你们西洋陪臣都进献过哪些西洋宝物呀?说给本王听听!”
“哦,是!回禀殿下,我大西洋国陪臣进献方物始于万历二十八年,当时是由耶稣会教士利玛窦与庞迪我进献给神宗皇帝陛下,有自鸣钟、科拉维科德琴、坤舆万国图以及一部教宗陛下转赠的《圣经》;后来又有殿下知道的艾儒略教士、熊三拨教士还有臣等,相继进京,臣侥幸得以在天朝供职,荣幸至极!”
“你等一等,刚才说什么?科拉维科德琴是什么?”朱慈炤心中一阵激动:如果是钢琴的话,今后就可以弹一弹钢琴来消磨时间啦!
“回禀殿下,科拉维科德琴是欧罗巴的一种乐器,与中国的琴不一样。”汤若望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将“钢琴”的样子描述了一遍。朱慈炤越听越激动:对,就是钢琴,的确是钢琴,想不到皇宫里居然有钢琴,哈哈,皇宫里到底珍藏着多少奇珍异宝啊!
其实汤若望说的科拉维科德琴并不是真正的钢琴,而是一种叫做“击弦古钢琴”的乐器,是钢琴的前身,但是与现代钢琴又有很大的差别。当然,朱慈炤并不知道这些,此时他心里正在盘算着怎么跟皇帝哥哥开口讨要那架珍藏在皇宫某处的“科拉维科德琴”呢。
这时,一名小听事快步走到门口,冲杨常猛招手,杨常小声对朱慈炤说:“殿下,奴婢出去一趟。”
“去吧!”朱慈炤并不在意,随口答应。
杨常一走出来,那名小听事神色慌张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只见杨常的脸色越来越惨白,不等小听事说完,快步跑到朱慈炤身旁,压低声音说:“殿下!奴婢有要是禀报!”
“哎呀!你烦不烦?没看见我正忙吗?”
“殿下!事情紧急!数百名举人聚集宫外,请求皇上惩办殿下……”
“你说什么!”朱慈炤大声喊道,把在场的王之心跟汤若望都吓了一跳,全都望着朱慈炤。
杨常一个劲的给朱慈炤使眼色,不过到底是政治家的素养,朱慈炤很快镇定下来,摆出外交官的微笑,说道:“呵呵,二位,本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今天就到这里吧,等改日再请王公公跟汤大人一同讨论。来人,送客!”
汤若望起身道:“那么臣告辞了,臣这里有一本书,就作为礼物送给殿下您吧!”说着双手递上一本书,杨常接过来,转呈给朱慈炤。
“《况义》,嗯,好,多谢!二位,请!”
待二人一走,朱慈炤立即转身问道:“皇上在哪?”
“皇上已经亲自去左顺们劝解了……”
不等杨常说完,朱慈炤快步奔了出去,杨常跟出来拦住他说:“殿下,您还没挽发髻呢!先换上衣服啊!”
“哪还有时间换衣服了!快闪开!”
“殿下,您这样实在有失君臣礼仪,若是叫人抓住把柄会对您不利的!”好说歹说,总算胡乱挽起发髻,有内使取来衮袍,杨常刚要为他换上,朱慈炤突然问道:“本王有没有衮冕?”
杨常一愣,道:“莫非殿下要穿着衮冕前去?”
“对!快,帮我换上衮冕!”
“今日并非大朝仪,穿着衮冕不合适……”
“顾不了那么多了,叫你拿来,快!”
就这样,朱慈炤身穿衮冕,在内使簇拥下快步走在皇宫里,九串冕旒不停的在眼前晃动,头顶炎炎夏日,汗水很快湿透了衮袍,毕竟还是十二岁孩子的身体,不一会儿,朱慈炤便气喘吁吁,再也走不动了,杨常见状忙拉过一名侍卫,背起朱慈炤朝左顺们奔去。
左顺们城楼上,朱慈烺扶着女墙,望着城下密密麻麻跪着的举人,攥紧的双拳不停的颤抖,额头上青筋爆起,脸上的肌肉抽动着;尽管有华盖遮挡太阳,依然汗如雨下,头上的翼善冠上已经出现了白色的汗渍。城下举人依旧呼号不止,突然,朱慈烺大喝一声:“统统给朕住口!朕再说最后一次,立即散去!”
毫无反应。
“来人!著锦衣卫强行驱散!胆敢反抗者统统拿下!”
“且慢——”朱慈炤气喘吁吁的攀上城:终于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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