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常捧着茶盘来到书房,小心的将茶盏推到朱慈炤面前,说:“殿下请用茶。”
“嗯。”朱慈炤正专心看书,随口应了一声,却并无喝茶的意思,杨常立在旁边,咳嗽一声说:“殿下!请用茶!”
“啊!哦,喝茶呀,好,知道了。咦!不对呀!”
“殿下,哪里不对了?”
“我喝不喝茶是我的事,你喊什么?”
“奴婢是看殿下读书专心,怕殿下操劳过度,所以才请殿下喝杯茶,休息片刻,奴婢恳请殿下保重贵体……”
朱慈炤听的不耐烦,只好挥挥手说道:“行行行!一边去吧你!”
杨常偷偷掩口笑,刚要走,朱慈炤又叫住他:“对了,我问你,你——识字吗?”
杨常撇撇嘴答道:“回殿下的话,奴婢在内书堂念过一年书,认得几个字。”
“那我问你,若是你读书遇到不认得的字,怎么办?”
“殿下是在考奴婢吗?遇到不认得的字,当然是去查《字汇》啦!”
“《字汇》?”
“对呀,是万历朝梅膺祚先生编写的,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殿下您知道吗,民间还有个笑话是关于《字汇》的呢,奴婢讲给您听?”
“嗯,好,说来听听!”
“哎!”杨常将茶盘夹在腋下,清清嗓子,说道,“且说有两个文人外出游玩,见到一座古刹,匾额上大书‘文庙(廟)’二字,其中一人念道:‘文朝’,另一人说:‘不对,应该是丈庙!’二人争论不休,于是去找和尚论理,小和尚说长老外出化齐(齊)去了,二人嗔道:‘哪里有化齐的,应该是化斋(齋)’,于是去县城找教书先生,先生道:‘不急不急,待我查查字果’,二人又道:‘你这先生,明明是字汇(彙),你怎么说是字果?’一直告到县官那里,县官一拍惊堂木,判道:
文朝丈庙两相疑,
和尚不该去化齐?
先生不应查字果,
请看老爷我赛东皮!”
“哈哈!太好笑了,行,那你去给本王弄一本《字汇》来吧!”
“啊!又要去偷书啊!殿下,求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不过是一部书而已,用得着这样吗?快去!”
“殿下!大内藏书里外都是皇家的,只要您去跟皇上说一声,什么书弄不来啊,何必非要奴婢去偷呢?您知道奴婢去偷书有多难吗?万一被抓,即便不杀也是要被驱逐出宫的呀,像奴婢这样的刀锯余人,出了皇宫可怎么活呀……”说的凄凄惨惨,声泪俱下,朱慈炤听得都有些眼眶潮湿,鼻根发酸。
险些被骗过去!我刘本汉——呃不对,是朱慈炤,我朱慈炤是何等人物,骗过的人比你见过的还多呢!想到这里,朱慈炤厉声喝道:“住口!嘿!你这阉货,下面不灵,舌头倒是满灵活的啊?过来让本王看看!”说着探手去撩杨常的蟒衣下摆。
“定王殿下!定王殿下!永王殿下正在读书,吩咐小的们不许人打搅啊,殿下!殿下!”
“什么机密啊还不许人打搅?本王是他三哥,看看怕什么?还不闪开!”
只听外面一阵喧哗,朱慈炯已经推门进来,正好看到朱慈炤在伸手撩杨常衣摆,于是拍手叫道:“好好好!我就说呢,大白天的能有什么机密啊,还关起门来不许人打搅,原来是在这里寻欢作乐呢!行啊老四,知道狎娈了啊!”
说着走到跟前,十分放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不过这小太监也忒——”
“哎哟哟!三哥!您说什么呢!误会,纯属误会!是这么回事!”
朱慈炤忙简单扼要的将刚才的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朱慈炯听了笑道:“要《字汇》?怎么不早说,我宫里有啊!不光是《字汇》,还有《大宋广韵》、《洪武正韵》,”朱慈炯一边扳着手指头一边说道,“哎呀反正各种各样的字书,都是皇兄出阁听经筵的时候父皇赐的,皇兄不要,都叫人送到我宫里来了,又多又占地方,御赐的又扔不得,你若想要就快派人去搬吧!”
突然朱慈炯问道:“咦,不过说回来,老四,你会用那些字书吗?”
朱慈炤一时语塞,略微想了想,道:“嗯,暂时还不会,不然去求皇兄派人来教我怎么样?”
“嗯——行,哎呀算了,不提这些了,本王这次来还有要事呢!哎!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去!外头候着去!”
“是!”杨常答应了一声,被轰了出去,临走还不忘关上房门。
“您说吧,什么要事啊?”
“哎,我问你,”朱慈炯压低声音附耳说道,“皇兄大婚的事,有消息了吗?”
朱慈炤一惊,道:“没有啊,三哥何出此言啊?”
“嗨!昨天在正阳门,你没瞧见皇兄看那弹琵琶的未亡人那眼神啊?回宫这一路上,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皇兄一直闷闷不乐的,哎!皇兄情窦初开喽!嘿嘿嘿!”
朱慈炤看他一脸奸诈模样,忍笑道:“三哥你倒是个明白人,真该叫你先完婚才是。”
“你以为我不想啊?本王今年都十四了,可是皇兄到现在还不肯大婚,我也不能喧宾夺主啊,是不是?”
“那哪里是什么‘喧宾夺主’啊?应该说‘长幼有序’,嗯,这也不恰当……”
“哎呀不管什么了,反正你我兄弟一定得尽早劝皇兄大婚才是,这样咱们兄弟也能早日完婚……”
“什么叫‘你我兄弟早日完婚’啊?话都不会说!”
“哎!本王说得也没错呀,我这也是为你宫里的内使们着想啊,你完婚了,他们也就省得夜夜熬疼了……哎哟你干什么!我可是你三哥啊,你目无尊长……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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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定城内,剿匪大军已经列队准备启程,县衙里,戴贤亭正在和两个人告别,这二人正是那晚醉酒的两名士官。
“从今天起你们二人就潜伏在这里,观察民间的一切风吹草动。”
“将军,我们知错了!”两名士官叩头不止。
“起来!这又不是责罚你们!本官是看你二人身手机敏,醉酒而不误事,所以才命你们潜伏在此。记住,多多留意民间茶余饭后、街头巷尾的闲谈;多与当地的官差衙役们联系,有他们配合,事情会好办的多;另外,民间的帮派组织也是可以利用。多多保重!等将来剿灭闯逆,你二人的功勋本官一定面奏圣上!”
“属下不辱使命!”
“给,如果有要事的话,用它跟我联络。”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只信鸽,递给他们。
大军终于拔营启程了。
炎炎夏日,大军走在石板铺成驿道上,从头热到脚,汗如雨下。马车里,戴贤亭跟曹化淳两人并肩而坐,经过两天的相处,曹化淳也觉得戴贤亭并不似自己想象中那么可怕而不可接触。
曹化淳问道:“戴公,下一驿便是真定了,照这个速度,天黑之前应该可以赶到,只是将士们可能要辛苦一些了!真定地方有驿道交汇,敢问戴公过了真定,咱们是向西经井径去太原再去陕西,还是继续南下经顺德到河南再转去陕西?”
戴贤亭想也没想,说:“走大路,经河南直奔西安。”
明国的交通主干道共有两条,一条连接北京和南京,另一条连接北京和西安。这两条驿道堪称全国等级最高的“公路”,路面全部用石板铺成,宽阔平整,沿途设有完善的驿站补给系统,可供行者休息,而相对的国内其他的驿道标准就低多了。戴贤亭所带的这支队伍全部是由特务精锐组成的,他当然不会舍得让他们在路上吃不必要的苦,因此,虽然路途相对要远一些,但仍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走北京到西安的大路。
“戴公,有一句话下官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如今都在一根绳子上拴着,有什么不当讲的!”
“那,下官就直说了!此番西征,皇上只给了咱们一万两银子,平摊到每名官兵身上只有十两银子,路途遥远,光是吃喝住宿都不够啊!”
“呵呵!”戴贤亭笑而不答。
“戴公,敢问戴公可有打算?此番西征到底该怎么打,还请戴公提点一二!”
戴贤亭从鼻腔出气,哼了一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是识时务的人,还记得我说的那句话吗:只要跟着我,我保你裂土封王!”说着朝车外望去,“男人未必是好汉,好汉未必是男人。此番西征咱们一定会赢得,不但会赢,而且还会赢得青史留名!”接着转过脸,用犀利的眼神望着曹化淳,“让那些标榜孔孟之道的士大夫们记住,刻骨铭心的记住:外臣办不到的事情,内臣可以办到!”
一句话顿时在曹化淳心海里掀起滔天巨浪,可是戴贤亭刚毅而姣好的容貌下面究竟是怎样的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倒映在车厢地板上的影子正在用人类听不到的声音放声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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