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良搂着小绒球爱不释手,粉脸蹭着细软的绒毛,笑挂两腮。永王凑上去看了看,心下奇怪,问方谦:“老人家,这是什么动物呀?”
老方谦歪着脖子咂了咂牙龈,摇头道:“不怕少爷您笑话,小老儿活了这大半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行货子呢!”
“咦?这是什么?”这时,方良发现了小绒球口中含着的那只瓷瓶,伸手去拿,小绒球死死咬住就是不松口,众人早已围上来,小绒球见状猛的一缩身子,竟将瓷瓶整个吞了下去!
小方良大惊,急忙轻拍绒球后背,嘤声道:“快吐出来,快吐出来呀!”
永王笑道:“不要紧,不要紧的!”说着伸手去抱小绒球,方良本不舍得撒手,不料想小绒球见永王伸手,竟一跳上去,偎在永王掌中,一副亲昵享受的样子,方良不禁努起小嘴,心里不甘,杨常却在一边呵脬:“你们快看!这小家伙果然通人性,最亲殿……呃少爷呢!”
永王也高兴,收起双臂,将绒球揽进怀里,不料小绒球一贴前襟,即刻伸爪子扒开衣纫,直露出永王临行前光凌帝送的那只荷包来,永王大惊,急忙腾出手捂住荷包,同时伸手将小绒球推开,让杨常接着,谁知这小绒球却是死活不肯离开,拼命蹬跳,杨常左右抱不住,不留神一失手,小绒球吧嗒一声掉在地板上,方良掩口“啊”的一声,只见小绒球着实摔在地上,却将那只瓷瓶呛了出来。
小瓷瓶在地上清脆的滚了一阵,停在方以智脚下,方以智俯身拾起来,翻来覆去端详一阵,只是一只素身瓷瓶,瓶口塞着软木塞子,便双手递给永王,而方良早急着抱起下绒球浑身检查,惟恐摔坏了。
永王接过来瓷瓶,自然也看不出什么名堂,随口说:“八成是装什么药材的瓶子吧?”说着,拔开瓶塞,只听噗的一声,瓶口喷出一团浓烟,永王吓了一跳,忙撒手丢掉瓶子,杨常早一个箭步挡在身前,看了那一团浓烟一眼,转过身来,小心仔细道:“殿……少爷,您没事吧?”
众人惊魂未定,却见那团浓烟猛然间聚成一个人的形状,悬在半空飘荡摇曳,
“放我出来的人,是哪一个?”低沉虚无的声音在木屋中随着飘渺的浓烟冗拖回荡。
众人顿时呆住了,朱慈炤最快回过神来,心下无奈的摇摇头,却见那团烟雾瞬间飘移到脸前,用飘渺沉闷的声音问道:“是你吗?”
“不,不是我,是它!”政治家焉能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跟不明物开玩笑,当即着指方良怀里的小绒球说道,“是这只小家伙放你出来的。”虽然获得自由在常人看来是好事,但是在没有确切把握的情况下还是暂且话留三分,试探一下这团怪物的态度。
果然,只见那团烟雾又飘到方良面前说:“说出你心中的愿望吧,作为答谢,我可以实现你三个愿望。”说话间,烟雾一直在不断变化,变得更加浓稠,人形也显得更富实体化。
“好俗套的情节!”永王不禁皱眉嘀咕,却不敢说出口,只是静观其变。此时方良等人早吓得魂不附体,那只小绒球也是紧紧抓着方良的衣衫,吱吱直叫。
“钢筋铁骨,不怕牙咬;寿比松鹤,长生不老;趋山涉海,水陆两栖’,好的,我已经明白了,那么,现在就让我帮你实现这三个愿望吧!”话音甫落,浓烟瞬时辐射出耀眼的白光,众人急忙遮眼闭目,待强光渐消渐黯,方良只觉得怀里抱着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急张眼低头,却见怀里抱着一只碗大的乌龟,碧头鳞爪,甲壳上工整的裂呈十三块格子,哪里还有什么小绒球!
方良顿时失声惊叫,众人见状也无不惊疑,唯有永王心中暗松了口气,心道:果然不能将魔鬼的诱惑当成神明的召唤!
正当这时,只听那团浓烟又说:“你的愿望已经达成,至此两不相欠,告辞了!”
“等一等!求求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让……让它变回原样?求求你!”方良扑通一声跪倒,苦苦哀求。而那团烟雾却仿佛全然不觉,飘向门口,顺着门缝缓缓泄出,很快不见了。
方良不禁一阵绝望,扑在龟壳上哭了起来,这时却听那飘渺的声音再次回荡:“只要和王子在同一张床上睡上一个晚,魔法即可解除……”
朱慈炤险些跌跤:“天煞的剧情——果然俗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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莒州官署监狱内,牢头坐在一张满是裂纹的桌子前,对另外一名刚从充满腐臭味的狭窄过道巡查回来狱卒说:“老弟,过来歇会儿!里头没什么油水呀,都是咱们官军从陕北俘虏来闯贼,三锤砸不出个屁来!”
狱卒正欲答话,突然一阵锁链响动,台阶上的小门打开,一名狱卒点头哈腰的走进了,对身后的军官说:“大人,咱到了!”说完又冲牢头使眼色道:“陈头儿!还不快来见过李大人!”
进来的军官正是李定国,看了一眼跪在眼前的牢头和狱卒,冷声说:“带路,本官要见一见那些战俘!”
说着迈步进了地牢,却突然顿住,偏脸冷声吩咐另一名狱卒:“去准备些清水。”
狱卒挑着灯笼在前面引路,牢头腰里系着大串的钥匙唏哩哗啦乱响,毕恭毕敬道:“大人您又什么吩咐,叫小的们来办就是了,何必亲临呢,这地方腌臜的很哪!”
李定国也不答话,步子很慢,逐个牢房扫视,仔细观察这些战俘看到自己之后的神情反应。可惜每个战俘都是抬头看了一眼便毫无表情的低下头不再理睬。不觉已经来到了最里面一间牢房,这间牢房只关押了三个人,其中一个便是那名被斩断了一条胳膊的刺客,突然李定国注意到另外的两人抬眼看自己时,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还是重新低下头去不再理睬。李定国右侧的嘴角微微扬起,又迅速归于平静,转脸对牢头说:“打开门,你们都先退下吧!”
屏退随从,李定国一脸深沉,走到牢房内的那两名战俘前,蹲下身来低声道:“是我。”
两名战俘闻声顿时大喜,脸上抑制不住喜悦的表情兴奋不已,几乎异口同声说:“少主!少主!真的是你吗?”
无论是沉浸在相逢喜悦中的战俘,还是一脸讶异的断臂刺客,都没有注意到,地板上李定国的影子突然凸出了一对犄角,却又迅速的消失了。
漆黑的皮肤,锋利的指甲和獠牙,山羊一样的犄角和箭头形的尾巴,这就是传说中的魔族,但事实上魔族并非如此,他们往往示人以最俊美的外表和最优秀的人格魅力。
李定国神态平静,瞥了那名刺客一眼,闭口不言。那两名战俘见状,互视一眼,其中一人向前蹭了蹭,低声说:“禀少主,这位壮士英雄侠义,也是看不惯朝廷这班狗贼剥削百姓,杀富济贫的,不想中了奸计……”说到这里顿住,侧脸看了看那刺客。
李定国微微点头,拍了拍那人肩膀,示意自己已经明白,转身挪到刺客一旁,一脸的敬重,问道:“在下身不由己,方才多有得罪,但在下可以负责任的说,为天下劳苦大众谋福利的目标绝不动摇!”说到这里,李定国深深一揖,问道:“萍水相逢同路人,敢问壮士高姓大名?”
由于失血过多的缘故,那名刺客此时口唇干裂,咽喉噏动了几下,却没有说出什么,而是抬起仅剩的那只手,猛的扯开衣襟,从夹层中拽出一张布片递上前,李定国忙双手接过,摆出疑惑的眼神。那刺客痛苦的咽了咽干涩的唾液,终于吐出几个断续沙哑的词句:“去……南直隶……江、江阴县……找、找总舵主……”
“这,不知总舵主是——”
“县衙,阎……”由于失血过多,喉咙干涩,刺客虽有极力张口,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了,不过此时李定国已经能够结合之前的经历将整个概况了然于心了,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布片,只见上面写着几个篆体字和一个莫名的符号,从容收进怀里,冷声道:“安息吧。”
刺客咽喉干涩,千言万语道不出口,正在焦急痛苦时,顿觉一阵天旋地转,便永远的失去了意识。
转过身,李定国一脸凝重,沉痛的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对那两名战俘说:“唉!眼下时事所逼,我也是身不由己,但是——”李定国语调一转,两人的思绪也跟着被提了起来,“只要我们活下去,就有希望!”向前一步拉起两人的衣袖,深情的望着两人的眼睛,接着说:“无论是什么样的苦难,一定要忍耐,记住我们当前的任务,就是活下去!等待时机,东山再起!我会疏通关系尽快放你们出去,牢内的弟兄你们都能联络得上吧?尽量转告他们,暂时的辛苦为的是将来更伟大的胜利,所以我们一定要活下去!”
用力按了按两人的肩头,留下两个心潮澎湃的蠢货,李定国大步迈出地牢,身后的铁锁声响,顿时沉下脸来。狱卒早已备下十几盆清水,李定国连洗了几盆水,接过牢头递上的白绢,仔细擦干双手,转身甩手,扬长而去。
再说莒州镇守太监行辕后堂内,已被魔族附体的曹化淳此时正在仔细翻看着堆积如山的公文,突然一阵微风拂过窗纱,曹化淳也不抬头,只是微微偏脸,沉声道:“事情问明了吧?”
“哼哼……”飘渺的笑声萦绕屋梁,一道黑影瞬间立在堂内,正是李定国,“一班江湖垃圾,清扫起来无非举手之劳,哼!不过——”食指一勾,茶几上一杯绿茶腾空飘来,李定国小啜一口,放回桌上,接着说道,“这港口和船厂你可要加紧赶工,过几天还有一支欧罗巴洲的船队要过来,到时候主人应该会给你详细的命令,多多勉励,我得走了!”话音未落,身形已如风吹帷幔,消失不见了。
“地牢里的那些闯贼已经入彀,抽个时机放了他们好了……”
曹化淳望着摇曳飘荡的窗纱,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