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白马跃过的人群率先炸开了锅,紧接着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骑在白马上的黑衣女子身上。
座上几位家族长辈先看了周天仪一眼,紧接着目光都向那黑衣女子望了过来。周天仪脸色有些难看,紧盯着那黑衣女子,蓄势待发。
白马是从看台上跃入场中,这红木搭建的看台比演武场还高了一截,彼时台下场中正有两人打得如火如荼。黑衣女子骑在马上,依次扫过台上诸人,不知在想什么。一时间只闻台下打斗之声,双方僵持不动,屏息待发。
桃云恋在人群中瞧得奇怪,心道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值得你们这么一大群人如此紧张么?
“啊!”忽然正在台上比武的那名使剑汉子发出一声惨叫,被一剑贯胸,顿时命丧当场!
“师弟!”有人惊呼道。
黑衣女子猛地一转头,看见那汉子衣服上的标记,是一口斜挂的如虹长剑。黑衣女子忽然仰天清啸一声,目中闪出一丝仇恨的光芒来,再无先前的怯懦之色。那群胸口绣着长剑的弟子愣了片刻,却是大声欢呼起来!桃云恋大奇,众人也都摸不着头脑,再看北宸宫几位长老却都如见了鬼一般,脸色顿时铁青起来。
“圣女天恩,佑我巨阙!圣女天恩,佑我巨阙!”那群弟子忽然整齐划一地举起手中长剑,冲黑衣女子喊了起来。
白马一跃上台,台下一人早急了,那白马分明就是桃云嫣惯常所骑的杜若雪马,桃云嫣那日匆匆离去,白马还留在天地盟内,桃云恋便骑着它来到了郿邬岭。但此刻马上的黑衣女子并非桃云恋,浪无双焉有无动于衷之理?
就在这时,众人耳中响起一片沙沙之声,起初断续可闻,到后来竟如蚕食桑叶,鼓鸣沙山,一片乌云自天边涌来,众人齐声惊呼“不好!是蝙蝠!”
铺天盖地的黑色蝙蝠聚集在众人头顶越聚越多,人人拔剑出鞘,北宸宫几名长老脸色愈来愈难看。
“敢伤我巨阙门下弟子者,杀无赦!”黑衣女子清啸一声,指天发令。只见群蝠忽而如得了命令一般,朝着一个方向蜂拥而下!
片刻间群蝠扑啦啦重新飞起,众人正不明所以,却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适才场中比剑的那名北宸宫弟子只剩下了一副带血的骨架,一时间场中寂静无声,只听群蝠沙沙声响。
“快逃啊!”不知是谁带着恐惧的嗓音喊了一句,顿时全场大乱,数千名武林高手你推我挤,争相向北宸宫外逃去。
“众位英雄,妖女惑众,力擒妖女者,北宸宫必有重赏!”一名长老的声音穿透纷乱的演武场,顿时有人止住了脚步。北宸宫说有重赏,必不会食言,怨不得有人眼红,黑衣女子顿时陷入重围。
黑衣女子骑在白马上,冷冷扫视着周围剑拔弩张的众人,并无一丝畏惧之色。黑衣女子仰头一声清啸,群蝠遽然投下!群蝠之威立刻使得众人后悔不迭,重赏虽好,也得有命享受才是。
周天仪离那黑衣女子最近,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用复杂的眼光看着黑衣女子,有一丝迷惑,还有一丝悲恨。周天仪动手了,清癯的身影如游龙一般急掠而上。黑衣女子眉目间闪过一丝异样神色,迎着袭来的掌风抬起了头。掌风及面,黑衣女子一动不动。电光火石间,周天仪收手已来不及,双掌印在黑衣女子胸口。周天仪急忙收掌,看着黑衣女子口喷鲜血倒了下去,已然呆住,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还手?
巨阙门弟子一见圣女受伤,一个个眼红如血,齐齐挺剑向周天仪刺去。这里是北宸宫重地,北宸宫众人哪里肯依,双方立刻短兵相接。
有人大声叫道:“快逃啊!这群畜生已经见了血,再不走连命都没了,还要什么重赏!”一言既出,慌乱之下众人纷纷附和,场中比方才乱了十倍!
浪无双无暇关心这黑衣女子是何许人,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巨阙门一个以使剑闻名天下的门派怎么会尊这么一个浑身妖异的女子为圣女。他一面护着海王道派众弟子撤离,一面将听觉眼力放到最大,在人群中寻觅着。
纷乱中一个娇小的身影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手里拿了柄细刺剑,东一戳西一刺,如一只机灵的小老鼠钻到了黑衣女子身边。
“哎呀呀!你瞧你吐了这么多血,把这么件好看的衣裳都弄脏了,姑奶奶就算抢回去也亏本了,不过还好,本姑娘发现了更有趣的东西。”桃云恋眯着眼睛一笑,嘬唇吹哨,白马踏碎了几只蝙蝠,急向这边奔来。桃云恋提起黑衣女子飞身上马,冲正在苦战的巨阙门弟子道:“麻烦各位大哥抵挡一阵,我先救圣女出去了!”
“姑娘快走,多谢姑娘相救圣女,巨阙门来日必有厚报!”一名为首的男子一面奋力*退北宸宫众人,一面回头对桃云恋喊道。在这种情境下,只有借助桃云恋的白马才能脱出重围,只是,那名男子不知道,他们的圣女是才出虎口,又入了狼群。
浪无双立刻发现了桃云恋的身影,冲玄泽低声道:“别管我,快走!”几个起落追上了白马,急声喊道:“恋儿妹妹!”
桃云恋笑嘻嘻地回头,甩出一条腰带,叫道:“拉住了!”浪无双伸手握住,两人同时用力,浪无双一跃上了白马。白马神骏已极,负载三人仍是疾驰如飞。
“求你,去救他……”昏迷中的黑衣女子忽然说了一句话,又昏了过去。浪无双挥剑为两女挡开兵器暗箭,也无暇开口问及桃云恋。忽听黑衣女子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禁开口问道:“什么?姑娘,你要我去救谁?”
那女子已经昏迷,仍是断续说道:“葵花露……有毒……”
浪无双更是摸不着头脑,一面挥剑抵挡追兵,一面大声道:“恋儿妹妹,她说什么?”
桃云恋纵马狂奔,一面笑道:“甭理这丫头,她啊,是放心不下那片白菜叶子!喂!我说棍子,他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还护着他,依本姑娘,让他被万箭穿心也罪有应得!”
浪无双好容易才推理出两人口中的“他”就是方才所见的那名器宇不凡的白衣男子,黑衣女子抓住浪无双的衣领,声音微弱却坚定地道:“去救他……求求你……”
“葵花露是什么?到底怎么了?”十成情况浪无双一成也不清楚,一时心急,声音提高了一个分度。桃云恋一怔,然后道:“葵花露,姐姐说葵花露遇见蝠粪就会变成剧毒……无双哥哥你去干什么?”
浪无双翻身跳下马背,道:“恋儿妹妹,带这位姑娘走,我去救他出来就跟你们汇合!”
桃云恋一勒马头,看浪无双的背影已在十丈之外,眼看追他回来已不可能了。桃云恋狠狠踢了白马一脚,喝道:“臭马儿,跑这么快干什么!”白马委屈地低低叫了一声,桃云恋甩了一鞭子,喝道:“还不快走,等着被箭射个穿心透吗?”白马一声嘶鸣,负着二人向外急奔而去。
北宸宫好歹是名门大派,虽事出意外且凶险之极,护送各派高手撤退之时仍是井然有序。当浪无双重新杀回演武场内时,只见场中变故又起,各派精心培养的弟子忽然纷纷手捂胸口倒在地上。巨阙门为了给圣女报仇,也顾不得什么不可趁人之危的江湖道义,长剑森然,冲着北宸宫一众弟子冲了过去。
周天仪一身白衣早已染满血迹,拼死护着几位长老撤离,自己却陷入巨阙门包围之中。浪无双手中长剑连点,*退一众弟子,来到周天仪身旁,暗道一声侥幸。幸亏他及时赶到,否则周天仪当真会被这一群红了眼的巨阙门弟子杀死。
“这位少侠,你没事吧?”浪无双一面急攻两剑,一面头也不回地问道。
周天仪急急调理内息,喘过一口气来,朗声道:“多谢相救,在下周天仪,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周天仪这时竟还有心思问他姓甚名谁,浪无双有些尴尬,含糊应道:“在下浪无双,周兄快走,我来断后。你,你没有中毒吧?”
周天仪不闻则以,一听中毒二字,两眼血红地望向巨阙门众弟子道:“是谁暗算我北宸宫?”在场几十个门派数千名高手,唯一没有中毒的就是巨阙门的人,余者或逃了出去,或死于群蝠利爪之下,损失最为惨重当数北宸宫,非但如此,各门派这笔账还要算在北宸宫头上,捣乱之人是何居心,众人心知肚明。
浪无双道:“周兄先走!”
周天仪看了看仍未撤退的几十人,道:“师弟师妹先走,我来断后!浪兄我东你西!”周天仪咬牙跃起,挡住东面追来的巨阙门弟子,浪无双会意,长剑一抖,拦住西面的人。两口长剑,两道白影,场中两人仿似一对孪生兄弟!
“啊!”浪无双正全力拼杀,忽听一声惨叫,忙转头向周天仪的方向看去,只见周天仪胸前划开一道一尺长的口子,鲜红的血瞬间染红了衣襟。浪无双大声喊道:“周兄!”“铿锵”一声,手中亮出一口晶莹透明的水晶短剑,周身一尺之内“乒乒乓乓”落了一地断剑,众人无不骇然。浪无双纵身跃到周天仪身旁,扶起他边向外逃边喊道:“周兄你坚持住,那位姑娘还在等你逃出去!”
背后一阵滚烫的鲜血浇在浪无双的背脊上,周天仪微弱的声音传来:“走水路。”浪无双一愣,道:“你还能闭气么?”周天仪却没了声响,浪无双只得一手捂住他口鼻,抱着周天仪纵身跃入北宸宫内随处可见的水渠中。鲜红的血在清水中漾开一道血痕,却又迅速化开,似乎还是一渠清水。
多年来北宸宫独尊,颇有众派之首的趋势,眼下正是巨阙门翻身大好机会,怎会善罢甘休?众弟子一退再退,终究中毒已深,拿不得剑,拉不得弓,逃到哪里都是任人宰割。一名蓝衣长老捂着胸口颤抖地道:“老陈,你说,真的是蝠王圣女回来了么?天亡我北宸宫,报应,终究是不爽的!”那名陈长老却喘着粗气道:“疯话连篇,天仪呢?他出来了没有?”周遭一片寂静,陈长老吼道:“给我去找!等掌教回来,我们就是有命在也免不了一死!”
半晌,蓝衣长老道:“你看这些弟子,还有哪个能接得了敌人一招半式,你叫他们出去,不是一样送死?罢了,早死晚死不是一样?北宸休矣!”
一言既出,半数弟子脸上浮现出绝望的神色。
“你把刀给我,让我死吧!”一个年轻弟子终于忍不住拔刀自尽,另外一名弟子眼疾手快,死死抱住刀不放,两人在地上厮打起来。那名陈长老快步上前,劈手夺过那口刀,喀嚓一声折成两截,掷在地上,回身冲蓝衣长老怒道:“长庚,你说的什么话?”他还要再骂,却见那位长庚长老指着地上惊讶地说不出话来,陈长老低头一看,两截断刃赫然躺在地上,蓦地狂喜,一掌向旁边一棵小树劈去,“咔嚓”,那棵手腕粗的小树应声拦腰折断。很快有人醒悟过来,跳起来去试着拉弓挥剑。
“我的毒好像解了!”
“奇怪,我的力气好像开始恢复了!”
陈长老大声喊道:“北宸宫弟子听令,听我号令,冲出去,把巨阙门的蠢猪杀个片甲不留!”
“遵命!”齐整整的回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