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堂湖两口子往坟山方向跑了一里多地,突然想起自己是用尖刀挑开房门才进去的,如果柳风在坟山上,那么房门又是如何从里面扣上的?既然房门反扣,就说明人在屋子里,而屋子里没有人,就可以考虑后窗外寻找才是啊?
他怪叫一声:“妈的!被小崽子发现了,我们快回去,在他家四周认真地找找,老子就不信了,这么短的时间,一个十岁的小孩子能跑多远?”
二人骂骂咧咧地又从半山跑回来,进门一看,地上的几件破烂衣服都没有了,这才知道刚才柳风就躲在周围。
两人气得不行,涂堂湖的老婆挠着头皮,狠声说道:“我看小王八蛋可能跑到涂堂铁家告状去了,要不我们冲进去要人?”
“要个屁!”涂堂湖大怒,“我看你真他妈的是头发长见识短!”
“那你说怎么办?”恶婆娘吓得脖子一缩。
涂堂湖想了想:“此地到涂堂铁家足有六七里,小杂种最多跑出去一里多地,我们跑得快,肯定能在他跑到涂堂铁家之前堵住。”
“万一没堵住呢?”婆娘问道。
“没堵住也不怕,他若真是找到涂堂铁告状也不要紧,毕竟我们没有拿他怎么样,大不了抵死不认,他一个小屁孩还能怎么着?现在,我们先在周围找找看,如果找不到,就立即往山下追。”
恶婆娘不敢说话,跟着涂堂湖在柳风家四周找了一阵,哪里找得到半点踪迹?又加速来到涂堂铁家,没见到柳风。
两口子没办法,就在涂堂铁家外面等待一夜,打算看看情况再说。万一小王八蛋独自一人上路,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这一等,就等待了半夜,看看天色将白,涂堂铁一家已经像往常那样起床煮饭,毫无半点异常。
两人这才知道柳风连夜逃到县城了,吓得心中七上八下,却只有含恨抛开了杀人夺财的想法,悄悄回家商议去了。
柳风离开家,不敢走大路,只敢顺着偏僻的小路往山外跑。好在越往山外,树林越是稀疏,危险的野兽也早被每年聘请的猎人赶到了深山里,一路虽然被夜枭和突然窜出来的小兽吓出几身冷汗,却是有惊无险,在后半夜就来到了县城的城门外。
县城的城门在夜里是要关闭的,直到辰时(上午七点以后)才开,柳风没有办法,只有穿了棉衣,把其他衣服抱在怀里,蜷缩在城门里沉沉地睡过去。
好不容易挨到城门开放,他溜进县城,本打算直接到县衙外等候董爷爷,无奈肚子饿得厉害,他牢记母亲财不露白的谆谆教诲,不敢直接拿金币去买馒头吃,又忍着饥饿跑到钱庄外等候,等到钱庄开门,才取出一枚金币进去换了百枚银币。
不仅仅是东詹国,就是整片大陆都是一样,铜矿与铁矿属于战备物资,朝廷是不允许地方官府或者民间胡乱开采,反而是银矿、金矿、紫金矿的储量相对较大,户部铸造的钱币从小到大分为银币、金币、紫金币三种,兑换计量均是一百比一。
对于农村来说,十枚金币就足够一家四五口人生活一年,相对的,城里人的生活显得昂贵些,一家四五口人全年也只需要二十块金币就能吃饱穿暖。
柳风小心翼翼地收藏了多余的银币,买了两个馒头吃了,才跑到县衙外等候点卯。
直到九点左右,柳风才看到一个白胡子老头一步三摇地走过来,他急忙跑过去,二话不说跪在老头面前,磕了一个头说道:“柳风见过董爷爷。”
董爷爷,本名董其昌,在早年间与柳风的外公张春交情颇深,只是张春运气不好,始终没有考到秀才。
而董其昌的运气好得多,早在二十岁出头就中了秀才,虽然没有再中个举人之类的身份,却凭自己的一手好字和不错的文采在县衙谋到一个文案的职位。难能可贵的是,他与张春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因为彼此的身份差异出现隔阂,否则,董其昌也不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张春的后人。
这时候,董其昌一见柳风这个样子,轻叹一声,将跪在面前的柳风拉起来:“你母亲病逝了么?”
柳风强忍眼泪:“是。所以我来找董爷爷。”
“我知道了。栗州武馆我已安排妥当,你先跟我回家,等我点卯之后就让我的仆人带你到栗州。”
“董爷爷。柳风对您老的大恩永不相忘。然而,母亲说过,让我自己到栗州去,只是走之前必须来给董爷爷磕头。”
董其昌定定地看了柳风几分钟,发现隐藏在那双明亮眼睛里的倔强,知道什么话也无法改变柳风的决心,轻轻点点头:“好吧,你跟我进来,我为你修书一封,你到栗州后,只要找到武馆将书信递上就行。等会我让人去看看有没有到栗州的商队。”
“多谢董爷爷。”
跟着董其昌往县衙里走去,嘴唇动了几次,却没有将昨夜遇险的事说出来。他反正要离开此地很长时间,何必再去麻烦董爷爷呢?而且,在他的私心里,希望这个仇由自己亲手去报。因为母亲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在县衙里等了一阵,得到了董其昌的书信,之后,他拒绝了董其昌的金钱援助,只是在一位名叫钟五的衙役带领下,前往城南。
东詹国地域广阔,边境线相当漫长,加上与周边国家的常年战争,逃难之人颇多,其中难免会出现饿极了打家劫舍的人,所以,商队出门,都必须组成比较大的队伍,如果货物贵重,还会聘请高手押运,甚至是委托镖局运送。
董其昌就是希望衙役钟五帮他找到一支前往栗州的商队,才能大体上保证柳风路途平安。
跟着钟五绕过两条大街,越过人来人往的南门,远远就看见一处占地十余亩的空地,在空地里,乱哄哄地聚集着百十匹马和几十辆大车,空气中充斥着草料和马粪的臭味,将本该聚集在里面的几百人熏得站在空地外十几丈外聚集。
不管是什么地方,衙役都属于霸道惯了的人。钟五眯着眼打量了几眼,一把拽过一位商贩,沉声问道:“前往栗州的车队在哪里?”
商贩被人拽住,心中有气,待他转过身来看清楚钟五穿着的衙役衣袍,连忙在脸上堆着笑,热情地指着空地的一角:“官爷,前往栗州的商队在那里,最多半个时辰后就要动身。”
钟五连谢字都不说一句,放开此人的手,招呼柳风一声就走。
远远地,钟五的脸上就带着一丝微笑,对柳风道:“我们运气不错,居然遇上了莫三剑带队的商队。”
“莫三剑是谁?”柳风小心地问道。他才不会自大地认为钟五对他很客气,那都是因为董爷爷的原因。
钟五抬手指着人群中的一个壮汉:“喏。那里,身背大剑的那位就是莫三剑。此人是军中退役的高手,与人对战,几乎三剑就能取人性命,因此号称莫三剑。而他的同伴是徐大枪,手中一柄大铁枪同样杀人过百。据说,他二人同在军中服役,实力也很相近,是最要好的朋友。有他们带队,寻常盗贼只能闻风而逃。”
说着话,钟五就到了那群人背后,正听到莫三剑在与一位妇女说话:“……所以,商队里一般不收女眷,还请这位大姐到城里单独聘请高手吧。”
妇人道:“莫头领说笑了,整个山南县城最强的护卫就是你与徐大枪。我母子二人加上一名车夫,既不占用你的大车和马匹,甚至还能帮你们凑点人数。此地到栗州仅有三百余里,如果八十金币不够,我加到一块紫金。”
“这个……”莫三剑有些为难起来,“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两块紫金!”妇人咬牙说道,“这是最后价格。说实话,你护卫的这支商队,跑一趟下来,最多能赚到三五十块金币。我相信,这个价格你能对他们有所交待了。”
“唉………”莫三剑知道妇人说的没错,他转头看了一眼徐大枪,见徐大枪不可察觉地点点头,说道,“好吧,这一路上你和小男孩无需做什么苦差事,但是你的车夫必须和众人一样参与守夜。”
“没问题!”妇人笑了。
钟五见莫三剑的生意谈完,轻笑两声,抱拳道:“莫三哥好生意啊。”
莫三剑扭头一看,也是满脸堆笑:“什么风把我们钟五爷吹到这里来了?”
“呵呵。这是柳风,今年十岁,是董夫子的亲戚,他急于到栗州去,就央我来寻找商队照料。如何,莫三哥愿意么?”
“呵呵,既是董夫子的亲戚,又是钟五爷亲自前来委托,我若不允,岂不是自讨苦吃?没问题,孩子交给我吧。”
“那就多谢了。不知例份几何?”
莫三剑摆摆手:“钟五爷说笑了,一个小孩子,需要什么例份钱?只管跟着我就是。”
柳风在旁边听了,插嘴道:“莫三叔,小可多承照顾,如果免了例份,会被董爷爷骂的。”
钟五也说道:“董夫子也曾交待,无论哪个商队愿意接手,例份绝不能少。”
“呵呵,既然董夫子这样说,也罢,就收取二十块银币。”莫三剑大笑道。
钟五微微点头,他知道正常的小孩是按照五十银币收费,现在只收二十块银币,已经给了董夫子和自己的面子。何况,莫三剑在山南县城也是一个颇有名气的高手,衙门在遇到追捕山贼的时候,经常需要他的帮助,所以,莫三剑在衙门里也很吃得开,他钟五还不敢轻易得罪这样的人。
钟五与莫三剑又说笑几句,便留下柳风告辞了。
柳风恭敬地送走钟五,提供了二十银币的路费之后,在莫三剑的安排下,坐上了一辆拉货的马车,等了一会,商队开拔,自此,柳风终于离开了他的家乡:山南县涂家村。
离开县城后,柳风暗自数了一下,整个商队是由四家商铺和十二个行商组成,所有人连同柳风和莫三剑、徐大枪在内足有三十二人,赶着十五辆大车。
那些商人们轮换着走路和坐车,脚程也算快速,走了一天,到黄昏的时候,车队就离开县城八十余里,直到现在,柳风已经得到了大家的好感。
这一点并不奇怪。柳风在赶路的时候没有一句话,静静地听着商队的人天南地北胡侃,在休息的时候,他能凭着眼力劲不断地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比如打水送到口渴的人面前、拿着料桶去喂喂马匹、帮别人递点东西等等。
所以,不到一天,这个既聪明又勤快的小孩就博得了大家的喜爱。
看看天色已晚,车队来到一座山麓旁,莫三剑突然在队伍中高声说道:“众位!这是米阳山,今天晚上我们就早些在此歇息,明日赶早,力争在黄昏时候到达虎溪镇,那时候,想喝酒想玩女人的都没问题。但是,今夜谁也不得喝酒,而且必须分为四队,每一队值守两小时,就辛苦大家了!”
“莫首领说了算!”众人轰然应是,按照莫三剑的指引,将马车赶到一片小树林里的空地上,卸下马匹,将大车围在外面形成一个防御圈,正中央堆放着一些比较贵重的货物。之后,众人便围着货物生了几堆火,去车上拿出一些干粮和生肉干,坐在火堆四周,一边聊天,一边烤肉。
柳风知道自己的身份,自然不会凑过去混饭吃,他也不急于吃东西,而是先将散落的马匹牵到一起,去大车上抱来两捆干草丢给匹马,又去寻到小河提了几桶水回来放在马匹面前,忙完这些,才走到远处坐在一棵树下,打开背上的包裹,取出两个馒头来吃。
“呵呵。小家伙果然勤快。很不错,来吃一块,味道很不错。”一个身背大剑的壮汉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柳风身边,将手中一大块烤肉送到柳风面前。
柳风一看此人,原来是莫三剑,他局促地站起来,不断摆着手说道:“莫三叔,还是你吃吧,我已经吃饱了。”
莫三剑久在江湖,岂有不知道柳风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小子,而且家教不错。对这样的孩子,他是打心眼里喜欢。也不管柳风的推脱,拉住柳风,将肉塞到手中,笑道:“嗨。小家伙还会害羞?我都看见了,你中午和刚才都是用馒头度日,这可不行啊,你正在长身体,得吃肉!而这个肉是你辛苦喂马应得的报酬,是你用自己的双手赚来的,并不是我们的施舍。快吃吧!”
柳风哦了一声,想想莫三剑的话并没有错,虽然他并不是故意想要赚取这块肉。既然如此,何必再客气呢?他抓起肉块,狠狠地咬了一口,眯着眼笑了,嘴里含糊地说道:“莫三叔,还是肉好吃。”
“那是当然。”莫三剑笑道,“怎么样,要不要跟我走,我保证你每天都有肉吃。”
柳风摇摇头:“对不起,莫三叔,我必须到栗州完成自己的事。我母亲说过,一个男人必须要信守自己的诺言。”
“呵呵。”莫三剑笑着摸摸柳风的头,“好样的,男子汉必须信守诺言,就冲这句话,我就不会*你跟我走。”
“莫三叔。”柳风抬起头,静静地看着远处围坐在火堆边吃肉聊天的商人们,忽然说道,“他们说你是一位金甲战士,能为我说说军队里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