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枭在大学外面的一个小餐馆里吃了点东西,他不得不等到晚上再溜进图书馆,白天刚下过雪,校园里显得有点清冷,罗枭在校园里走着,他回忆着昨晚看到的一幕幕,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米娃安排好的,她指引着罗枭来到这里,让罗枭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米娃在走廊拐角的尽头朝他那微微一笑到底代表了什么呢?而保罗不专心学习,偷看米娃的笔记本电脑又说明什么?
罗枭走到了一个凳子旁,他坐下来,他的旁边坐着一对恋人一样的学生,他们说的是英语,出于好奇心,罗枭控制不住想听听他们谈论的是什么。他们好像刚开始很沉默,女生不愿意说话,男生后来先开口问女生到底想怎样,只是这一句话都重复了好几遍。而女生开始啜泣。男生转过身把脸埋进手里面,然后仰过头去把身体靠在凳子的靠背上。这时的女生开始发话了。
“你到底爱不爱我?还是爱我家的钱?”
“你傻么,醒醒吧。”
“你别忘了当你连生活费都不够的情况下,是我向家人借的钱供你完成学业到现在。”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就为了那些钱,我就必须一直和你在一起,无条件地爱你么?”
“可是正是因为我爱你才向家人借的钱。”
“可我不想生活在这种没有尊严的,屈尊于这种受人接济的日子里。”
“那过去我们的种种都是假的么?你对我做的那些都说明了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给了我点钱,我没法还给你,所以就用行动表示一下吧,可是现在我不想那样了,实话告诉你吧,你给我的钱远远不能满足于我日常的花销和吃喝玩乐,那些和我上过床的姑娘哪一个不狮子大开口,我也就把你当做我的提款机罢了,我本身就是一个吊儿郎当的学生,谁让你看上我?跟你在一起连亲都没亲过,你天天就知道那些化学制剂。”
“那是因为我也不想用父母的钱让自己成功,我想好好学习,证明自己。”
“得了吧,姑娘,你崇高,你进取,我累了,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我下午还有约会,再见。”说完后,这个男生起身就走了,留下女生在那哭泣,她哭得非常伤心,看她的年龄应该不小了,似乎超过了一般本科生的年龄,这也难怪,像巴黎第六大学这样的学校,多少人慕名而来,在外国高龄高学位者多得是。罗枭觉得她太难过了,就走到她身边想安慰安慰她。他在女生旁边坐了下来。
“女士,恕我冒昧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正在哭泣的女生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了看罗枭,她从包里掏出了张纸巾擦了擦眼泪,说:“对不起,让您见笑了。”由于哭得太厉害,再加上冷风的吹拂,她的面颊看起来红彤彤的。
罗枭觉得这个社会太复杂了,他只是一名高中毕业的学生,想想当初和班里的一个女生谈恋爱,后来由于被家长发现而制止,两人伤心难过哭得撕心裂肺,但和眼前的这个女学生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如果自己被一个女生骗成这样,而自己又在异国他乡举目无亲,估计死的心都有了。他突然怕这个女学生也想不开赶快劝起了这个女生。
“喂,你不要想不开啊,感情这种事情是说不准的,路还长着呢,肯定能找到喜欢你的男人。”
“谢谢你的关心,真的很感谢,我已经好多了,没事的,我相信时间会抚平一切,太阳照常升起,不是么?更何况,每个人都有永远触摸不到的爱情。”
永远触摸不到的爱情——当这几个字从这个女人口中说出来的时候,罗枭愣住了,她怎么会知道这句话?
“你怎么知道‘永远触摸不到的爱情’这句话的?”罗枭盯着这个女人的眼,突然他觉得这个女人在哪见过,这神情,这姿态,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些声音,这种声音很幽怨,仿佛就在他的身后,有一个女人在说——凡是这样的男人,他们都要为此付出代价的,付出代价的,付出代价的。罗枭快速地转过头,可是他的身后什么也没有,他再次转过头去,那个女士已经走远。
看来保罗当时真的对米娃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图书馆里等到半夜了。罗枭决定现在就动身,他来到有阅览室的那层的洗手间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跳过,这让他也不怎么好受,更何况好几次有男生进来方便,总看到罗枭在里面来来回回,这不禁让人觉得他有什么不良嗜好,罗枭很尴尬,但又没什么别的办法,直到午夜临近,有的埋头苦学的学生还在挑灯夜战,但是安静了许多,突然,他感到走廊的灯都暗了下来,背后的冷风陡然爬上他的脊背,他听见洗手间的水龙头上结的露水啪嗒一声砸了下来,夜好静,他的周身,这个男洗手间也发生了变化,似乎一切都在倒退,墙上的颜色,小便池,隔间的门上的颜色,洗手间的门上的把手,灰尘在簌簌飘落。他推开门走向走廊,保罗和米娃像不真实的剪影从阅览室走出来,他们脚步匆匆,米娃照样穿着那件羊毛衫,走在前面,脚步里编织着愤怒与哀怨,保罗跟在后面一脸无所谓。他们这是要去哪,他们在往楼上走,也许是罗枭心里知道他们都是已经过世的人,所以他们上楼的动作简直就像两个飘忽的幽灵。这次米娃没有看罗枭一眼,也许她知道他来了,罗枭紧跟在二人的后面,直到尾随到了图书馆的顶楼,那里有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似乎是锁着的,但是米娃毫不费力地推开了,她和保罗都穿了过去,罗枭也尾随其后。
米娃从包里掏出一沓纸,愤怒地摔在保罗的脸上。
“你干嘛?”保罗被米娃的举动激怒了“你问我干嘛?你把我的论文剽窃了,然后再国际期刊上发表。”
“这本来就应该我写的,要不是我和你去东非做实地调研而得了肺结核因此终止了你的后半截任务,你也不会被导师器重来完成最终论文的任务,我干嘛费力不讨好一个人面对着那些角马的威胁而最终不让我完成论文,难道就因为你是研究生二年级,文笔比我好点?要知道我可以通过这篇论文获得双学位的。”
“你难道不明白么,这个课题是我们研究生二年级的任务,我是看你有前途才向导师求情让你参与我们的研究的,你这样做只能让我研究生无法毕业。”
“呵呵,这有什么,你以为你们的那个导师还能在学校工作几年?我早就知道她下个月初就要离职退休了。到时换了导师,说不定你们的这个课题就自动放弃了。”
“可你做得太绝了,你借用我们的关系用了我的笔记本电脑,拷到你的硬盘上以后居然删掉了我的论文。”
“你放心,兴许我哪天做了系教授,我再反过来让你继续完成研究生学业的。”保罗的这番话让罗枭认清了他居然是这种无耻之徒。
刚说完这些话,罗枭听见了“哔——”的一声,保罗也听到了,他立刻扑向米娃。
“别动,你刚才的话我已经用录音笔录了下来,”米娃的手里举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在冬日凄冷的月光下闪着寒光。
保罗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而米娃则向后退到了铁门处。
“明天我就向学位委员会提出上诉,指控你剽窃他人论文。”说完,米娃消失在铁门后,保罗的胸口一起一伏,罗枭看见了他因为愤怒而发红的眼睛,此刻他就像是一头发疯的狮子,他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几个字——我不会放过你的。
罗枭注视着保罗的一举一动,他大概在顶楼站了一段时间,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取出一根,“啪”地一声弹开打火机的盖子,点燃香烟,这让罗枭感到吃惊,他从来不知道保罗抽烟,也许是家里面没有哪个人抽烟,所以罗枭对抽烟的人很反感,尤其是他把抽烟和这种没什么良心的人连接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他就是一坨屎。待最后一缕青烟被冬季的冷风吹散的之后,保罗黑洞洞的眼神和阴沉的面孔让他变成了一个彻底嗜血的男人,虽然他的脸上架着眼镜,穿着考究的风衣,怎么看都是一个学术与潮流相结合的现代高等学府的年轻人,结果就在下一秒,他将永远把灵魂出卖给死神。
保罗离开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学校里陆陆续续有了学生的活动,罗枭尾随保罗来到一栋看着像是宿舍楼的下面,他本以为这是保罗在等待米娃的出现,然后直接干掉她,可是从这栋楼里面出来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直到大约十分钟过去了,一个年迈的老人从宿舍楼里走了出来,罗枭仔细一看,认出了这个老太太就是那天给米娃做指导的那个导师,原来保罗准备抢先一步把论文交到导师手里,不行,罗枭打算制止这一切的发生。
保罗刚递过去,罗枭上前一步抓住了保罗的手腕,却抓了个空。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局外人,这是在过去。
为时已晚,那个导师笑盈盈地拍拍保罗的肩膀,说了句法语,大概意思是表扬保罗,保罗的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容,但是眼睛里完全闪耀的是得意的神色。罗枭正在为此愤愤不平的时候,他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面无表情的米娃,而此刻的保罗似乎也注意到了她,这个傻女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不赶快离开,她的手里也紧握着一沓厚厚的纸。
“你挺厉害的啊,在我删掉你的论文情况下,还能搞到这么厚厚的一沓,你不会是弄了一沓你们女人用的卫生巾来骗人的吧?”
“我昨晚闯进了你们宿舍,把它重新拷下来,然后连夜打印出来的,而且,电子版已经传到了导师的邮箱里,我快你一步,并且我告诉你,你的电脑已经被我当破烂一样扔进了臭水沟里,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保罗此刻的脸已经不能用猪肝色来形容了,因为猪肝色发绿,而这时他的脸透着红自色。
米娃也不管保罗的反映,转身往校外走,保罗在后面大喊让米娃等等,并且不停地问她要去哪,此时的天空开始下雪,那些雪刚开始就是一粒粒颗粒不大的冰粒,随着大风的席卷在地上形成一个个白色的浪,米娃戴着的兜帽被吹掉了,可她没有重新戴上,藏在里面的长发随着风在风中飘舞,“我去结束我们的爱情啊,结束我们的骗局啊,结束这触摸不到的爱情!”
罗枭此刻觉得眼前的景象被已经变成的鹅毛大雪所迷乱,地上迅速被大学所覆盖,米娃在不停地在前面走着,保罗在后面奔跑,可是他似乎永远都追不上米娃,罗枭忽然想起什么,也跑起来,他很吃惊地居然超越了保罗,而且距离米娃越来越近了,对的,这一切都是米娃安排我来到这里,我能改变这一切,因为米娃能看见我,我就能阻止她,罗枭心里这么想着,就更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到了马路边,失魂落魄的米娃像是根本没有看到红绿灯转化一样地过马路,她脖子上的红色羊绒围巾都快掉下来了,可是她就像没注意一样,她的步子都显得那么幽怨,也许,她的心已经成了被爱情穿透的筛子,为别人的付出已经让她美好的心灵成了一个也会耍点手段报复的破轮胎,她厌恶了自己。罗枭冲着米娃大喊,快让开,可是她没听见,拐角处一辆私家车以为大早上路上行人少,飞快地开了过来,而就在此时,一个身影以最快地速度闪了过来,瞬间,红色的围巾在天空中飞舞,偶尔走过的行人看到刚才的一幕都被惊呆了,不到三分钟,救护车赶到迅速抬走了伤员。
有个护士翻了翻伤者的上衣口袋:“嘿,这有个签证,是个中国人。”
当你改写别人的时候,也在改写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