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士兵押着一个人进帐，两手压在他的脖颈上，重重地将他摁在地上。
那奸细被反剪着双手，他拼命地想要把头抬起来，却被超过他身体承受力的重量压倒，他的脖子又痛又麻，像是颈骨断裂了，脑袋马上要掉下来。
“你是仰熊派来的？”牧烈无精打采地问，若不是玉弥笙非要抓来问话，他其实是想一刀剁了这人的头，干净利落，毫不拖拉。
“将军，这是他的武器！”一个士兵呈上一柄短剑。
短剑在牧烈的手里转了一个圈，剑鞘很普通，就是一般的皮革套，他随意地一拔。
只是一拔而已。
强得让他眼睛失明的紫光从剑身上闪电般爆发出来，像是星辰在宇宙中爆裂时分散的光斑，把深黑的宇宙瞬间照得通亮。
牧烈的眼睛再也不能接受这种光，他将短剑收回鞘，眼前仍是一块块不规则的影子。
“咦！”是十方发出的惊呼，不过，他不是因为这有强光的短剑，而是因为那个奸细。
他*的手抬起了奸细的脸，“老大，他不是上次荒北原的那个少年么？”
牧烈的眼前仍是光影梭梭，他勉强从层叠的重影里看出去，那个被摁在地上的少年，倔强的想要昂起自己的头，正是伏击铁熊军时误入伏兵阵地的少年。
牧烈哈的笑道：“原来你果然是奸细啊，早知道，老子上次就砍了你！”
“我，我不是……”少年从喉咙里拼命地发出挣扎的声音，他的身体被压在地上，胸口闷得要爆炸了。
“你不是，你来这里做什么，老子们在打仗，你难道又在看风光？”
少年的头拱在黄尘铺面的营帐地面，他的身体拼命向上挣，他像在褪壳的蛇，正痛苦的甩掉那缠绵的束缚，忽然的，他的头从士兵强健的手掌中伸了出去，他大吼道：“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仗！”
少年的喊声吓了牧烈一跳，他没想到被死死控制的少年竟然还有这样的爆发力，像是隐藏在地下的涌泉，需要压力才能让那力量喷射。
牧烈一按短剑，“你不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少年结巴了一下，“我无家可归，不知道怎么就闯到这里。”
“无家可归？”牧烈用短剑拍拍扶手，“老子这里不是杂耍场子，不是哪个想来就能来的！”
他狠狠地一挥手，“推出去，砍了！”
士兵扭住少年的手臂，拖拽着他向外走，少年疯狂地蹬踹着双脚，踢出一道道痕迹，飞起的尘土扬在营帐内，直扑入人的口鼻。
“将军，把他留给我吧！”一直没有说话的玉弥笙静静的说。
牧烈一呆，“你要他做什么？”
玉弥笙的脸上没有表情，“我缺一个为我收蓍草龟壳的帮手，想向将军讨了他！”
“他？”牧烈指指少年，那少年瘦弱得像根细竹竿，强壮点的将军只要一指头就能将他戳倒，他实在不明白玉弥笙看上这个少年什么。
“我觉得他挺合适，无家可归，无路可逃，只有求生的欲望还没有丧失，谁救了他的命，他就听命于谁！”玉弥笙的眼睛里陡然一线隐隐的光。
牧烈哈哈大笑，“就他？哈哈，你疯了吧，让他听命于你，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玉弥笙这次没有跟着笑，他隐着光的眼睛像一柄古老的剑，“我要的，就是这种无处可活而又不得不活的欲望，将军，你不也是吗？”
牧烈的笑声忽然停了，他看着玉弥笙，仿佛看见了一池深得永远也探不到底的潭。
******
帐内的灯光忽闪忽闪的，像是半梦半醒时的眼睛。
少年抱着双臂呆呆地坐在地上，他的视线随着那跳跃的灯光移动，因为长时间盯着亮光看，眼睛有点发晕，他忙低头在衣袖上蹭了蹭，酸涩的眼睛里流出了两滴眼泪。
有风吹开了营帐的帘幕，像是很轻的耳语从遥远的夜色中摇曳飞来。
少年警觉地盯住风声，他半立起身体，双手死死的按住地面，像是蓄势的烈豹。
“不用紧张，我还不会杀了你！”玉弥笙呵呵地笑着走进来，他走起路来很轻，像一阵微微的夜风，风里还带着清淡的花香。
玉弥笙望了一眼少年，又望着少年身边的案几上未曾动过的食盒，“你不饿吗？”
少年没有回答，他只是用猜疑的目光在玉弥笙身上上下左右地打量。
玉弥笙轻轻打开食盒，他取出一个精巧的碟子，碟子里是香喷喷的点心，他耳听见少年肚子咕嘟一声，一笑，“我还以为你不饿呢！”
碟子递到了少年的手边，少年犹豫着，饥饿像贪婪的蛇盘旋在他的意志上，他抬头望向玉弥笙，只看见笑盈盈的一张脸，那张脸上似乎并没有敌意。
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过一个烤得格外松脆的肉饼，一口咬了下去，碎末撒了他一身，他却全然不顾。
玉弥笙摇摇头，倒了一杯水塞在少年面前。
少年咽了一口水，水伴着食物冲进了胃里，长久饥饿的胃腩被刺激得一缩，针刺地痛了一下，他梗着脖子说：“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玉弥笙背转了身，淡灰色的长袍像宽大的荷叶裹束他挺拔的身体，他慢慢地走向营帐一头，在一个髹漆立柜前停下，他取出了一个红色的小盒子。
“我说了，我缺一个为我收蓍草龟壳的帮手！”他打开盒子，一把黄色的蓍草静静地躺在里面。
“可我什么都不会做，你为什么还要留下我？”
玉弥笙半蹲下腰，将蓍草一根根摆在地上，“我只选择自己认为对的，没有为什么！”
少年咀嚼食物的速度放慢了，他似乎在回味玉弥笙的话，他低声的重复着：“选择自己认为对的……”
他想了很久，认真的看向玉弥笙：“那什么才是对的选择？”
玉弥笙仔细地摆着蓍草，一根根的蓍草在他指尖飞舞，像是跳动在命运肩膀上的精灵，“命运往往就是选择，对和错只是一种评价，只要选择了就是对的，评价那是别人的事情！”
玉弥笙的话藏着太多玄机，少年一时领会不了，他还想问，可玉弥笙站了起来，轻轻撩开了帘幕。
营帐外灯火闪耀，脚步杂沓，热闹得仿佛在开着一场露天宴会，整座军营都沸腾了。
“想去看看命运赐予的选择吗？”玉弥笙对少年诡异地一笑。
少年不置可否，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抗拒玉弥笙身上的魔力，是的，就是一种魔力，像磁铁般吸附着他，让他日益地掉进一个预谋的陷阱里，而这陷阱里却充满了数不尽的诱惑。
他跟着玉弥笙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