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密使?”牧烈听到这几个字,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他正在仰熊的星驰正宫中喝酒观舞,把仰熊库藏的百年好酒全拔了出来犒劳自己,未曾想酒宴未散,却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十方点着头,他在四城巡查,刚走到城门口,就见到了一队远来的神秘使者,指明了要见牧烈。
牧烈沉思着,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玉弥笙。
玉弥笙往一个青玉的耳杯里斟了半杯酒,盈盈的酒水映出他清俊的脸孔,他用两根手指拈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唇角斜斜一扬,说道:“很简单,他们是来拉拢你的!”
“拉拢我?”牧烈听得不得要领,“不周山是神族领地,他们来拉拢我这种凡人干什么?”
玉弥笙又饮了一口酒,徐徐地说道:“将军忘记了吗,自创世以来,神魔屡屡混战,传说中,共工头触不周山,打开封印,导致天下妖兽横行,几方势力日渐消融,尤其是三千年前那一场神魔兽大战后,天地间的神术魔法渐被封印,这不周山上的神族势力早就不复当初,加之神人通婚,神族法力散落人间,和人比起来,他们占不到什么优势了!”
牧烈频频点头,“是这个理,可如今他拉拢我又是为什么呢?”
玉弥笙放下了耳杯,手指间有一滴溢出的酒液,他轻轻地将其弹掉,说道:“如今不周山新变,勋翼刚夺了嫡位,立足未稳,他急需更多力量的支持,将军新得北镐,正是冉冉而起的新势力,他早就看准了将军具有问鼎天下的力量,因此才派了密使前来结交,加之三千年前那场大战后,遗留下多少问题,他心里着急啊!”
玉弥笙的话娓娓道来,声音不疾不徐,不高不低,唯有最后那几句话,声音小到牧烈都听不清。
牧烈没有去追问玉弥笙最后说了什么,他一顿酒杯,酒液顺着杯子边缘流了出来,“去他妈的不周山,老子才没时间管他们神族内部的家务事,让他们走!”
十方听言,迈起一只脚就要奔出殿。
“慢着!”玉弥笙轻悠悠的声音响起。
十方抬起的脚摇了一摇放了下来,牧烈疑惑地望着玉弥笙,那张俊美的脸上藏着两三分狡诈,四五分阴沉。
“先生要做什么?”牧烈问。
玉弥笙重抬起了酒杯,“将军以为照自己目下的势力,能否和阳城的阴原抗衡吗?”
牧烈想了想,诚实地说:“不能!”
“那就是了,虽然如今有穷氏运祚衰落,连周边封地的征战也无暇顾及,任由将军和仰熊打得日月变色,可毕竟其立国日久,其势非一朝一夕可摧垮,将军如今只是占着偏远的北镐城,这广骛领地还在阴原手里,他今日容忍将军,来日方长,将军如何度得他之心思,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封地王侯,将军难道都能应付吗?”
“那照你的意思?”牧烈越发不得头绪。
玉弥笙呵呵地笑了,“人家要借你的势力,你难道不能跟着他们学一学?”
牧烈立时明白了,他一拍大腿,“正是,他们想利用我,老子还要利用他们!”他对十方说:“让他们来见我!”
十方睁大眼睛确认这次是真的拿定了主意,才诺了一声,钻山甲似的梭出了大殿。
“待会他们来了,我怎么做答?”牧烈虚了眼睛去看玉弥笙。
玉弥笙怡然地自斟自饮,也不回答牧烈,像是品出了那酒的特别滋味,完全沉浸在自我的冥思中。
牧烈忍住了耐心,但看玉弥笙兀自超然怡悦地饮酒,那股子耐心便被烦躁烧光了,他简直想拍着桌子吼两声才舒服。
他刚准备叫玉弥笙,那大殿外却响起了脚步声,十方一个箭步从高高的门槛上跨进来,身后先是出现一面暗红色的旗帜,再后面是五六个穿披风的使者,领首的一个着一身青色的斗蓬,风帽将他的半边脸遮得严严实实。
牧烈坐正了身体,他抬起眼睛说:“你们是勋翼派来的?”
披青色斗蓬的轻轻将风帽揭开,露出一头瀑布般金色的长发,他对着牧烈笑了起来,那笑声又糯又腻,笑得牧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牧将军果然豪爽,说话都这样直接,我们还没寒喧两句,你就直奔主题了!”他的声音很尖,像个嗓子细腻的女人。
牧烈皱了皱眉头,他忍住浑身的不自在望了使者一眼,那使者的脸和他的声音一样女气,若不是那突起的喉结,一定会以为他是个容貌清丽的女子。
使者的目光在大殿内环顾了一番,忽然在玉弥笙身上停下了,他像是一惊,“你也在这里?”
玉弥笙异常冷淡,“有什么不可以吗?咸云扬大巫师!”
使者并不为玉弥笙的冷淡而生气,反而笑得更妩媚,“好得很,我还以为你们昱氏家族都跟在无皋的屁股后转悠呢,还好有你这个叛逆,哈哈!”
“我和昱氏家族没有任何关系,不要跟我提他们!”玉弥笙的口气很是严厉。
使者不为所动,他拨了拨飞在胸前的头发,“你和你那个族兄就是不一样,对我脾胃,好好,这下更好说话了!”
他大笑着从斗蓬里伸出一只白腻腻的手,霎时,光芒一现,一根水晶般透明的巫杖握在手里,弯曲的杖头上发出一圈又一圈红色的光芒。
“我奉不周山之主的王命,特来拜见牧烈将军!”他说着话,双手在巫杖上紧紧合十,这是神族巫师的拜会礼仪。
牧烈“嗯”地颔首表示接受,“你家主子让你来做什么?”
咸云扬慢慢放下一只手,“天帝听闻牧将军新得了北镐,特来祝贺!”
牧烈肚子里冷笑一声,“是么,我平日和他也没什么交情,你们神族自在不周山上内讧,怎么管起我们的事了?”
牧烈的讽刺显然而然,可咸云扬像是涵养很好,始终笑盈盈的,“将军和仰熊对阵半年,纵横疆场千里,从荒北原打到北镐,这场内讧才真是旷古未有,哪个能不关注一二,怕是阳城里的国君也要多加细斟了!”
牧烈的脸色微微沉了,咸云扬的话刺中了他心里的隐忧,这些话正如玉弥笙所说,他在北镐的日益坐大,迟早必会不容于阳城,虽然目前阴原无暇顾及,但难保哪天就祸起仓促。
咸云扬观察到牧烈渐变的神色,他暗暗一笑,听得牧烈说道:“细斟什么,或者不是阳城要细斟,是勋翼要细斟了,我才击败了仰熊,他就派了你出使,你们不过是隔岸观火,无论谁掐死了谁,都能从中渔利!”
牧烈冰冷的目光死死地抠住了咸云扬,“不是么?”
咸云扬笑吟吟的脸上没有一点不自然,“将军说得好委屈,像是结交了不周山,便受了莫大的委屈!”
牧烈棱了他一眼,“勋翼立足未稳,无非是要借我之力去杀他之敌,这笔赔本买卖我还是算得清楚!”
咸云扬哈哈大笑,水晶巫杖幻化出一圈比一圈强的光,满头的金发随着大笑在半空中飞扬,整个大殿都回荡着他放肆的笑声。
他大笑着说:“牧将军,既然说到做买卖,你们不想做赔本买卖,我们会吗,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双赢?”
“怎么说?”
“天帝要的是扫清神族一统的障碍,你要的是阳城天乙宫的位置,对吗?”咸云扬说完,目光炯炯地盯住了牧烈。
牧烈被他说中心事,手在酒杯上一颤,却没说话。
“可如今这形式,牧将军纵然英武盖世,要想顷刻兵临阳城,终是只手摘星,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没有合适的力量支撑,这天乙宫怕难被将军坐镇,而我们就是那股力量!”
牧烈定定神,不动声色地擎着酒杯一呷,“那你们怎么不去找阴原,偏来找我?”
牧烈啧啧地笑道:“将军连这个都看不出吗,有穷氏衰落已是定局,他们是西沉的夕阳,而将军才是东升之旭日!”
牧烈手中的酒杯磕在了案几上,他脸上潮红一片,不知是酒的酡红,还是激动。
“只要将军与我们结盟,那天乙宫的主人,迟早是将军!”咸云扬笑着伏低了身子。
牧烈稍稍地抬起半身,想要说话,而玉弥笙却抢在他前面说:“结盟?是结成同盟,还是会盟?”
咸云扬的笑意僵了一下,“这有什么区别吗?”
玉弥笙缓缓地站了起来,“结盟,一为同盟,歃血为誓,共荣共进,二是会盟,主执牛耳,属听号令,不知你们要哪种?”
咸云扬一愣,他或许没有想到玉弥笙会这样问,片刻,才说道:“盟誓之事不过为诸方利益,若各自得利,又何必计较什么区别?”
玉弥笙意味深长地一笑,“既然是双赢的买卖,当然要谈好价咸,你们不想吃亏,我们也不想吃亏,大家坐一条船,都是掌舵人,不是吗?”
咸云扬好一会没说话,半晌,才叹道:“真是昱氏家族的血胤,果然厉害!”他将袖袍一拢,“好,我上复天帝,就这样说定了!”
他瞅瞅玉弥笙,道:“我来这一会,你们也不请我饮杯酒,好不小气!”
水晶手杖突地迸发出愈加刺目的光,如无数根细细的针*射而出,那千万根针携着扎人的气流扑向了玉弥笙的面门。
玉弥笙正手持玉杯,眼见光芒扫射,他手腕一动,玉杯轻轻转动,长袖子荡起一股无形的风包裹住那些针,风卷着针在二人之间旋转,玉弥笙一拍持杯的手臂,玉杯像一只驳船漂荡在那股风之上,并一点点地挪移向咸云扬。
咸云扬向后一退,轻轻巧巧的接过了玉杯,绽出柔柔的一抹笑。
“谢谢了!”他仰头饮尽那杯酒,巫杖轻转,光芒自如地在风里游弋。
“告辞!”他一收巫杖,光芒缩回了杖头,而玉弥笙也收住袖风,再看时,咸云扬已经走出了大殿,那只玉杯不知何时飞入了大殿的立柱上,杯底深深地插入立柱,杯身轻轻颤栗,嗡嗡的声音不绝于耳。
牧烈与十方都看得晕头转向,好一阵才回过神来,牧烈说:“我还是觉得奇怪,论实力,阴原比我强太多,怎么他们要与我结盟?”
玉弥笙冷笑,“不周山的野心大得很,他拉拢你,无非是要挑拨人族混战,他们好从中收益!”
“那我们还答应他们?”
玉弥笙弹掉袖子上的一粒灰尘,“他们要利用我们,我们也可以利用他们,谁最后被当成傻子,还难说呢!”
牧烈莫由来打个冷战,他乍时发觉这个男人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酷,在这张冷若冰霜的脸孔下藏着太多让他无法理解的心思。
他忍不住问道:“我听那咸云扬说,你是什么昱氏家族的?”
玉弥笙没看他,“我曾经与将军约定,为将军夺得天乙宫,让将军持掌天下印章,至于我的事情,并不在我们的约定里!”
说完他背着手,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大殿。
牧烈悻悻地饮了口闷酒,却在意外间发现,那盏被咸云扬插入立柱的玉杯掉在了地上,并且碎成了七八片,而之前,他没有听见一点粉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