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亚雷提恩城外一片寂静,经历了一下午血腥的杀戳,这样的静却让人感到了一种恐惧。到希腊大营要穿过那片树林,而经过那片树林就必须要走入那片吸饱了几千生灵鲜血的空地。
战后的景像是凄惨的,双放主将受伤,撤退的时候都很仓促,那些不幸的战死者就躺在他们战斗过的地方,数千具尸体经过一个下午的暴晒已经开始发出难闻的味道。空地上的水积得快,退得也快,赵胜带着摩利列和坎布吉亚踩着松软的泥地慢慢向前走着,夜的冰凉带来阵阵湿气,泥地上不时冒出的湿渌渌的杂草,打湿了三人刚换上的干靴,许多原本泡在积水中的尸体已经凝结到刚刚形成的淤泥中,只露出后背或前胸的甲胄,如果不仔细分辨,在夜色下是很难与泥土区分的,因此,三个人总是不时的踩到这些英勇战死者的遗体。
当三个人终于走过白日的战场时,他们回头望了一眼,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场景野赫然出现在三个人的面前,数千具尸体已经铺满了这一大片空地,原来绿油油的草地已经被数千人踩踏成了泥地,这些尸体已经和泥土混在了一起,成为了大地的一部分。
越是接近希腊营地,三个人越是有一种怪异的感觉,那是一种静得可怕的感觉,一种没有任何生气的死气沉沉的感觉。
“希腊军营不见了!”站在早已灌满了雨水的壕沟前,三个人惊奇地发现,七扭八歪的拒马木后,原本占有广大地面的希腊营地消失了,只剩下一堆堆的残破物件,到处都是未燃尽的暗火和冲天的浓烟,甚至还有一辆散了架的投石车,它因为陷在泥中太深而无法再推动,被人为的拆掉了。
“希腊人必定是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丧失了攻城的能力,所以才匆忙撤走的。”摩利列捡起了地上被丢弃的一根长枪,擦着枪头上的泥土,慢慢地分析着,自从罗马人被这种武器带来的惨重伤亡后,摩利列突然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们会撤到哪里去?”看着眼前的情景,赵胜是很认同摩利列的判断的,只是让他感到着急的是,塞古都斯现在的近况到底怎么样了?
正如摩利列所分析的,希腊军队在这次亚雷提恩北郊的战斗中虽然击败了罗马的精锐部队,但自身也付出了想都没有想到的代价,原本参战的三千精兵,只剩下了一千三百人,其中还有两百多个伤兵,能作战的兵力基本上都是东方营的斯巴达重步兵了。
王子肩背的长枪已经被拔下,忍受着赵胜带给他的肉体上的痛苦,王子的内心也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中。
“父亲,这里不能再待了!”小王子的头上缠着绷带,表情异常的难受,他已经呕吐了几次了,头部的伤口让他感到要开裂了一般。
“马上拔营起寨,撤回到波河北岸,把围攻塞格斯塔和米兰的军队调回来,等我们恢得了兵力后,再找维比乌斯报仇!”王子按着肩背的枪伤,由于失血过多而越发惨白的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他要重新聚集力量,然后再来攻打亚雷提恩。
由于人员骤减,所有能拿的东西都带上,还是会剩下一些无法带走,他们便毁掉或烧掉。
罗马的历史上将会记住这一天,维比乌斯的惨败虽然没有全歼希腊军队,却迫使他们退回了波河以北,并解了塞格斯塔和米兰的围。
“尊敬的王子殿下,罗马军中最可恶的就是那个刺了您一枪的东方小个子。”一脸媚相的普沃德斯借着探望王子的机会来献策,他见左右无人,小声的说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掉那个东方人。”
“哦!”王子立刻来了兴趣,除了个人的仇恨外,他也意识到赵胜在罗马军中所起的作用,如果真的能将此人除去,那下面的仗就好打多了,“如果真如您所说,我必提你为副将。”王子说到就会做到,对于施舍官位和金钱,他从来都不会吝懎,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希腊军中地位颇高的原因。
“我以前在罗马时,知道赵胜有一个姐姐,就住在米兰,只要能把她抓来,那……”卑鄙的念头在心中一形成,普沃德斯那献媚的脸上便闪过了一丝不为人察觉的怪异神色,他想起了那个身材娇好,肤白如雪的东方美女。
“我们有强大的军队,怎么能……”王子自小受到的是正统的皇室教育,对于这种下流的手段,他内心里是极为反感的,但伤口上一阵剧痛袭来,疼得他咬紧牙关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为高贵者所不齿,但为了希腊的利益……哎呀!”又一阵疼得人心发痒的痛苦,王子的头上渗出了颗颗汗珠,他挥了挥手,不想再说话了。
善于察言观色的普沃德斯立刻明白了,象王子这样高贵的人怎么会与这种龌龊的事情有任何瓜葛!要是让其他国家的皇室知道,怕是要被人耻笑的,看来,这样的事情还得自己亲自出面去办。
回到自己的帐内,普沃德斯开始研究如何才能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必竟米兰还在罗马人的手中,守卫米兰的也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家伙,那是年轻有为的阿姆留斯。
希腊王子迪奥尼西奥经过多日的调理已经稍好了些,这几天伤口不再痛得那么彻骨了,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去,把赫米妮公主请过来。”思来想去,迪奥尼西奥终于下了这个决定,因为有一个巨大的疑团在他的心中无法解开,这让他的心情一直在阴暗中徘徊。
驻扎在波河北岸等待援军的日子是很无聊的,赫米妮公主的东方大营就座落在大桥的旁边。
此时,营中的牢房内,塞古都斯刚刚被随军医生换完药,他的腿伤本来就是皮外伤,这几天每天都有人给他来换药,包扎,已经好了许多。
塞古都斯本来是抱着必死之心的,没想到会在希腊营内受到如此待遇,心里已经困惑了几天了。
“你叫什么名字?”没有任何征兆和脚步声,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从铁栅外传来,像离魂的鬼魅一般。
正在寻思着自己会有什么下场的塞古都斯被吓了一跳,他抬起沾满杂草的头向栅外看去,却见一位美丽的东方女子正站在外面看着他,黑色的眸子透出一种高傲的神情。
“哦!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对了,是在那个荷塘边,就是你跟我师傅打得最久。”塞古都斯觉得面前的女子很眼熟,努力回想后,终于想起来了。
“说得不错,但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女子笑意盈盈地望着塞古都斯,伸手从铁栅外送进来了一张抹了黄油的大饼。
“嗯!真香!”很久没有好好吃顿饭的塞古都斯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来就咬了一大口,黄油和香味在口中流转,真是香极了,“我叫塞古都斯,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因为我师傅当初放了你呀!”这个憨厚的罗马汉子一边往嘴里塞着吃的,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话。
“你师傅?是什么意思?”塞古都斯中文发音的‘师傅’二字,让栅外的女子有些困惑。
“就是老师的意思!”塞古都斯生怕吃慢了会被人家把饼要回去,诺大的一个油饼,几口下来已经被他吃下半个了,虽然噎得够呛,到也不在乎。
“你说的师傅就是那个在荷塘打败我的东方人?”女子的脸上显出了兴奋的光泽,她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活宝。
“对,他叫赵胜。”塞古都斯把最后一口饼硬塞进了口中,满口的食物让他无法说话,只得快速嚼了嚼,忙着咽下去一小口,这才留出空间回女子的话。
“来!喝点水。”女子见塞古都斯那噎得难受的样子,忙向身旁的侍卫要来一碗水,体贴地递了进去,“跟我讲讲你师傅吧!”看着塞古都斯仰头痛快地喝着水,女子提出了真正的要求。
“那你说话在这里算数吗?”被饥饿吓怕了的塞古都斯突然有了一个小心眼,“如果每天都有油饼吃,我就说给你听。”反正已经身陷敌营,吃饱饭才是硬道理,至于师傅赵胜的事情,只要掌握好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就行了。
“没问题,我说的话在这里没有人敢不听。”说到这里,女子收起了和善的笑容,转过身威严地对身后的看守命令道:“从今天起,这个战俘的伙食要跟你们一样,你们吃什么,就给他吃什么,如有建令,定斩不饶!”果断威严的话语从这个美丽的女子口中说出,仍然是冰冷得可怕,就连牢内的塞古都斯都觉得了一丝丝的凉意。
“不过,我要听的是他的全部!”转过脸看着塞古都斯的女子脸上又恢复了笑容,但令人无法抗拒的语气却没有改变。
整整一个下午,塞古都斯都在经历着一种另类的折磨,他不断的被那个女子问来问去,没完没了,有些事情已经说过一遍了,却被要求再讲细一点,再讲多一点。一旦塞古都斯出现了不耐烦的神情,女子就绷着脸,以断水断食来威胁,最怕挨饿的塞古都斯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再说一遍,于是,美丽的女子又绽开了娇艳的笑容,尽管塞古都斯笨嘴笨舌,说得嗑嗑吧吧,断断续续,但那女子并不在意,仍是饶有兴趣的听着。
“公主殿下!迪奥尼西奥王子有事请您过去一下。”一个希腊王室的近侍走了过来,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的谈话。
“真讨厌!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找我!”正在专心听塞古都斯讲话的女子马上就嘟起了嘴巴,一脸的不耐烦,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转身离开了牢房的铁栅。
“什么!你是公主?”终于得到解脱的塞古都斯松了一口气,不过听来人叫这个女子为公主,着实是吃惊不小,这让他那简单的脑中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希腊公主会对师傅赵胜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对呀!所以,下次如果我再来找你讲故事,你就一定要听话,否则,我是真有权力让你挨几天饿的哦。”赫米妮公主得意地冲着塞古都斯笑了笑,转身离去了。
望着赫米妮公主那婀娜多姿的背影,从小就在军营里生活的塞古都斯,突然感到了与血腥杀戳和野蛮仇恨不同的一种东西,尽管他不明白那是什么,但却觉得它足以让人冰冷的心变得温暖起来,原来,敌人的鲜血和女人的身体并不是人生全部的乐趣,而比仇恨更崇高的还有一种东西,虽然说不出来,但那绝对是面前这个公主和师傅赵胜之间所拥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