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个骗局
凝月斋主人2015-10-25 08:386,108

  诚然,古玩市场也不会是整天的清净,一般午时一过,各个摊位就开始活跃起来。

  两排巨大的天棚之下陈列着上百个临时或者固定的摊位,这里面的玩意应有尽有,只是东西的真假新旧就全要看卖家的个人运气了。

  熙攘的人流同时也给两侧的店面带来了极大的生机,其实这些人流跟德玄斋这类的店面似乎没太大的关系,因为涌进这些店面的人大都是冲着那些刻章的用的石头去的,极少有人关顾经营古玩的铺子。

  当然,这并不代表古玩店就生存不下去,因为在店面之外,有一条隐藏极深的商业链维系着这个行业的兴旺,而那些古雅别致,门可罗雀的店铺在某种意义上就成了展示藏品和初次交流的空间而已。

  古玩市场的货源大都来自民间,行话叫“拣货”或是“捡漏”。而货源的渠道和信息,来源甚广,从四乡八镇汇聚到朝天宫这个地方来,各式各样、五花八门。

  绝大多数的民间藏品就是通过这些渠道和信息传递这个行当里流通,从而产生大笔的利润。可是其中的风险也极高,且不说东西的真假,单单这些古玩行业从业者的人品就良莠不齐,有的人诚心诚意做买卖赚钱。而那种心怀鬼胎,憋着寻机会坑蒙拐骗的也大有人在,而被骗的绝大多数就是我们这些刚出道的年纪小、资历浅的“小杆子”。

  市场里有一种人,按天租的摊位,做着临时的买卖。这些人的摊子上通常都是一些成色一般的玩意,或者压根就是做旧了的新货。但是他们的那随身不离左右的皮包或者箱子里,绝对全是上乘的货色,只是包里的玩意从来都是出给我们这些开着铺子的坐商而已。

  这些人一般从第一次出现一直到第二次出现,中间要隔相当长一段时间,这其中的时间很难说的清楚他们去做了些什么。对于我们而言,他们是去各地采办货物,而我们心里其实很清楚,这种“采办”或许有着很大一部分“坑蒙拐骗”的成分在内。

  这类人每每出现必要到各个店铺去兜售各种四处淘换来的玉、瓷,牙、木的小玩意,这些东西里常见真货。见到真的,价钱合适,店里必拿钱收下。

  二伯在店里现金收过很多次这些玩意。每次我都看着,总觉自己磨练了这么久眼力也算是可以了,每次和二伯谈及自己的眼力,二伯都是微微一笑,淡淡的甩出一句“你早着呢,多看少说,认真的学吧”

  或许!正如很多古玩界的元老宿将们说的一样,这个行业就是玩到老,学到老。没个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打磨,成不了什么事的。

  2002年四月的时候,古玩市场里出现有一个生面孔,此人姓张名福强,年不过五旬,面孔黝黑,满脸的褶子。颧骨高高的,只要开口说话直接映入眼帘就是他满嘴又黑又黄的大板牙,紧接着便会有一股子重重的烟味混杂口臭和一股常年不洗澡的怪味扑面而来。

  这个人瘦的都脱了形,又总是穿着一件灰褐色脏兮兮的长夹克。窝在他那个摊子里,如果一动不动话,就跟一堆破麻袋片子没任何区别。

  虽说此人长了一脸缺德样,但是那张丑陋的脸上却长了一对猴精小眼睛,所以日子久了,大家伙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张大猴子”

  从来没人知道张大猴子是何方人士,其实这个行业就这样,除了我们这些开着门面,规规矩矩的办了执照按章纳税的坐商相互之间有个了解!谁也搞不清楚天棚下那几大排地摊摊主的来历。

  不过这个张大猴子倒是出过几件很是像样的玩意给二伯。所以我们对此人还是相当的客气。闲暇之余还请他进来坐坐,没多久,他便成了熟人。遇到个打雷下雨的,德玄斋就成了张大猴子必到的休息室。

  所谓谈生意就是这样,其实古玩界里很多的生意门道都是在同行的聊天中获得的,可惜这天就跟张大猴子这王八蛋瞎聊,聊出了一件令我至今悔之不已事。

  六月初的一天,二伯和四六子去了外地的一个拍卖会,铺子交给了我守着。中午的时分,我坐在铺子里吃着家里带来的午餐。忽然间外面哗哗的下起雨来,没一会儿,张大猴子端着碗皮肚面,跑了进来,我见进来是他,客气的让了座,还从柜子里拿出二伯的酒瓶给他倒了一杯酒,两个人就边吃边聊起来。

  本就是一次无意中的闲聊,我没有意识到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这个家伙的脑子就产生了一个极坏的阴谋。

  这个老江湖三句两句就套出了我是个彻头彻尾新手。又是几句话套出了二伯他们是一时半会的不在南京!于是这个老狐狸便跟我大谈民间因为“拾货”“捡漏”发了财的事,听的我心潮澎湃的,寻思着要是能像这些人一样,实打实的去外地亲自拣次货,要是真碰上个“大漏子”岂不是真就一夜暴富了!心里想着,还真把这家伙当成了一个行业里的前辈,嘴里不停的求他指点一二。

  可是这老王八蛋横竖不答应,尽说些个行规啊,眼力啊!这些不着边际的废话。说来说去,倒是“一不小心”的露出了个“实情”说是在安徽境内某小县城,有位姓李的老先生家里藏着不少东西,这位李老先生祖上是豪门大户,祖辈代代开着当铺和银楼,到了这位李老先生这一代,虽说是生意不做了,但是家却留下了很多老货,他张大猴子本人前一两年在这李老先生手里收了不少好货,接着又说谁谁谁的店里某个物件就是他从这位李老先生手里低价收来高价卖出的,要不!你冯小掌柜前去试试看?

  说罢又思忖犹豫了再三,最后下了决心似的说:“好事做到底,你冯小掌柜发了财,别忘了我老张今天的这把扶持便是了”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个破笔记本抄给了我地址,还嘱咐我带着现金去。说是那地界不兴刷卡,而且民间的古玩交易也没刷卡这一说,都是现场钱货两清。我问他带多少?他说有个十万八万的就成。

  我心里顿时一激灵,心里话说这老小子别是想忽悠我带着钱出去,把我骗到地头然后和本地人合谋抢了我的钱吧?十万块钱揣身上也是跟两块砖似的,很有些危险。谁想到这张大猴子把我心思猜的透透的,说什么你可以先去看看接触接触,初次出门别带钱,接触接触交个朋友也算为以后铺个路,你自己能写会画的,那位李老也是当地一个书画名流。算是个大艺术家,你们一老一少要是切磋一下书法绘画什么的,有了交情,日后好打交道云云。

  当晚我把这事从头到尾想了个透,一时也觉不出有什么蹊跷的地方。第二天到了铺子把这事仔仔细细的琢磨到了中午时分,又隔着柜台向门外露天棚子下的古玩摊子看去,一眼看见张大猴子此时正蹲在路边棚子下捧着一碗面条守在他那个摊子里吃的不亦乐乎,照旧的跟来来往往的人打着招呼兜着生意,实在也是察觉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于是下定了决心,从银行里提了八万块钱,联系了两个同学做了详细周密的部署,又拉上我那个开网吧的表哥,当天下午就买了奔到那个地方的火车票。

  第二天一大清早就瞌睡连天的坐上火车直奔黄山方向去,两个小时火车车程虽说不算长,但是我心里却异常的紧张,毕竟这是第一次揣着巨款第一次单独出门收货,后面的情况目前也不得而知,一切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我和一个同学坐在一起,我怀里死死的抱着个包。包里方方正正鼓鼓的,看上去貌似一堆钱!实际上包里就一个饭盒。

  我表哥和我另一同学分别揣着四万块钱。坐在隔得老远的另一节车厢,假装不认识,有啥要沟通的全是靠短信联系。

  下了火车转汽车一直到下午两点多,七拐八拐的才算是找到了这位李老先生的位于郊区的家。

  一看见李家的家门就知道这家有肯定东西,古色古香院子,里面松竹掩映的,还有假山水池,一看就是文化人艺术家的宅邸。

  我让我表哥带着另一个同学就在附近转悠,自己和另一个同学抖呵呵的敲开门。

  开门的是一位老太太,慈眉善目的,问我们找谁有什么事?我客客气气的把来意说了,谁介绍的也说了。

  老太太听了我的这番话!连忙说“这事我可做不了主,我带你去问问老爷子吧”把我们领进一间古色古香的书房。

  一进书房我就傻了眼了。乖乖,四壁的书架上堆满了各种书籍,单是这一堂的明清风格的硬木家具,就起码价值大几万,靠窗的地方摆着跟一张双人床一样大小的书桌,一位仙风道骨穿着麻布唐装的老先生架着一幅古典风格的圆眼镜,捧着本竖版的古书坐在书桌旁鸡翅木的圈椅里看的津津有味。我心里暗自揣测,想必这位就是李老先生了。

  我一眼扫过去,那张大书桌上里铺着一块墨迹斑斑的大画毡,桌面上还用一对黑檀木的纸镇压着刚写好的几幅字。那字一看就写的拙而不俗,且极有风骨,各种毛笔在书桌的右侧的一个大盘子随意的散放着,前段还放着一个巨大的墨海,在加上一个很大同样也是墨迹斑斑的汝窑笔洗。这一切当场就把我彻底震住了,我心说这他娘绝对就是个道行很深的书法家呀!可这位老先生压根就当我们不存在,我们又不敢多言,只好在门口傻傻的站着。

  过了半晌,李老先生才回过神来,转头看看我,幽幽的问“你是谁啊!找我有什么事啊?”我忙低声下气说“我们是南京来的!听张福强先生说您这里有点老货,想来开开眼!也让我们这些城里的后生晚辈见见老祖宗流传的玩意”一听我说这话,李老先生直接把书一扔!大声说“没有没有没有!我这什么也没有!我也不认识什么张福强,不认识、不认识,你们给我出去出去出去赶紧的出去”说完,起身就要进内室。我心里话说:“这位书法家,绝对就是复读机修炼成的精啊”但又不敢怠慢,赶紧上一步说些客套话,求老先生息怒。

  此时在屋外忙活的老太太闻听得老先生发怒了,赶紧从外面跑了进来,连声的问是怎么回事,大致情况了解后,就数落老先生说“看看也不打紧,东西又看不坏,孩子们大老远来的,总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老头说不过老太,无奈的一声长叹道!“看着吧!我这点东西你们非得折腾光了,才称心是吧?”

  我顿时喜出望外,老先生把书一放,气鼓唠叨从书桌的一个小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了书房里的一个红木柜子,又极不情愿的指了指我们道:“过来看吧,只能看,不准动手!看完给我赶紧走”说罢!搬了张圈椅!坐在柜子边,监视我们两人。那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你们赶紧看,看完就赶紧走吧。

  我们俩凑过去一看,可了不得了,里面金、玉、瓷、骨、木样样都有。顺带着还有几卷字画,就其中的几串蜜蜡手串,一眼看去,就不是一般二般的货色。

  我心里话说,这下可搂着了,抖抖呵呵的请老先生开个价出让几件给我。

  话一出口,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老先生立即起身一下就拦在我和柜子之间,劈手关上柜门。转身对我们说!“出去!出去!出去!,这些东西我一件不卖!一直留到我死”

  说罢,居然气的活抖起来!手微微的颤着,就像我们犯了大罪似的。

  老先生一边身子挡住了红木柜子,一手扶着茶几,一手指着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叫我们马上离开,甚至是立马滚蛋!还顺手把茶几上的紫砂壶给砸了。

  老太太闻讯又跑来,这回又跟来个不知道是女儿还是儿媳妇的年轻女人。

  老太太护着老先生,又是抹胸口又是拿茶杯,指着我的鼻子叫我们赶紧离开,年轻女人却一把拉住我,毫不客气的问我们说什么不中听的话把老先生气成这样,还气呼呼的说要是老先生要是被气出个好歹来你们脱不了关系,我心想坏了,事没办成,还要惹一身麻烦,我怎么这么背啊!于是赶紧把事情原委低声下气的说了一遍,还赔进去一大筐的好话。

  年轻女人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又见老先生的气喘匀了些,倒过头来开始责备老先生,说什么东西留着就是个物件,卖了是钱,你身体不好,家里这么大个园子的护理和这么多人吃穿开销又很大大,东西换了钱,你既好养生,也好补贴家用云云的!老太太也转过脸劝老头,说什么这些东西出就出了吧!留着老是招人来你也不得清净,又转过来对我们解释张福强原本是他们家本家远亲,走南闯北的倒腾古玩!前年把老先生一件祖传的道光年间的粉彩帽筒给低价蒙了去,老先生气不过,又找不到他。从此和此人绝了来往,后来干脆断了卖古玩家当的念头。这些年就这么守着这些老玩意度日!

  老太太絮絮叨叨,年青女人又气呼呼的给老先生摆事实讲道理,老先生实在架不住老少两代的轮番夹攻!钥匙一扔,又是一声悲叹“看来我这点家业,你们不败光了是不罢休的”说罢,把书一卷!转身到窗边坐下继续看他的书。

  我们赶紧在这柜子仔细挑拣,速度极快,生怕老先生反悔。七七八八挑了十几件,请老先生出来过目,又是一番折腾,好话说尽!最终老先生一口价,十万块!我一听心说:“亲娘啊!我带来的总共也就八万!算上各自身上的钱也不超过五千”于是又是求爷爷拜奶奶的好说歹说!六万成交,我赶紧看着东西,让同学出去打电话叫我哥进来付钱。

  其间为了讨好这位脾气古怪的老先生,为以后在来收玩意留个后路,我又低声下气的跟老先生讨教书法,老先生狠狠的白了我一眼,压根对我的话不理不睬,直接背过脸去,看都不愿看我一眼。我讨了个没趣!见我哥把钱也付清了,又把东西检查了一番。赶紧抱走!

  刚出门,后面又传来老两口的争吵声还伴随着物件被砸坏的声音,我们跟拣了宝贝一样!一路坐车奔到火车站,买了票,上了车这才算踏实下来。

  回到南京我就打电话给张大猴子,可是没人接。我也没当回事,这本就是很平常的事!这些人就是这样,从来没固定的位置,背个包四处游荡更是家常便饭。估计这家伙又是游走的别处做买卖去了。

  又过了几天,二伯回来了,我赶紧把收的东西拿给二伯和四六子看。二伯看了半天问我这些东西由来和价位,我如实说了,还把老先生如何发怒!如何如何的不肯出手的情况说了一遍,而且说就凭这个老先生这个照死了不肯出手的态度和家里的陈设,就足以证明这些东西价值不菲!最起码值六万本钱了。

  二伯看我这得意的劲头,和四六子相视一笑,转脸对我说:“这样,你今天歇歇,过两天天你带着这些东西在到那家人家去一趟,你找到那位老先生对他说!东西不合适,想退!但是呢,咱们不能让老先生白怄气,东西一件不少原样奉还,价钱只退三万就行”我心里话说:“妈的!还有样的事?你可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了!得,我照做!谁让你辈份占的好是我二伯呢!”

  隔了两天,我收拾停当!背着包!拿着二伯头天叫人给我买的火车票拿着那一包东西登上了火车!

  这回是轻车熟路了,下了火车转汽车,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那院门还在那里,园中依然是古色古香、松竹掩映的。

  一敲门,一个我没见过的人开了门打量了我一下,问我有什么事,我来意没说完,那人已经不耐烦了,一手拿着扫把扫地赶我走一边说:“出去,出去!你找错人了”我刚要理论,院子里冲出四五个大小伙子,拿着棒子铁棍什么的叫我赶紧滚。

  我气呼呼的与之理论,结果那伙人却放出一条跟小驴子一样的大狼狗来!

  眼看着那条狗就要挣断链子扑过来了,再加上那些人挥着棍子眼看着就要动手,我吓得赶紧抱着包逃出了那个院子。

  没跑几步,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拉住……

  我早就吓懵了,一下感觉被人拉住。仗着自己学过几年的三脚猫功夫,猛一回身看也不看就照着来人的脸一拳打了过去,可是拳头被来人一把按在手里,推来回来。

  我定睛一看,眼前居然是笑眯眯的四六子,顺着四六子手指的方向仔细一看,我的妈呀!我二伯他老人家就站在路边的小卖店门口一边喝可乐一边乐呵呵的看着我笑呢,周围还坐着几个他的把兄弟,我心里顿时那个美,这回可有人带我出气了。

  我二伯走过来笑嘻嘻的问我:“东西退了吗?”我气呼呼的说“退个屁啊!差点被人揍!你快跟我去!那个什么姓李的老头根本就不是什么艺术家,这老狗日的就是个江湖老骗子”二伯微微一笑,推了我一把!“回家吧!小子,这是这些江湖骗子做的局,没理可讲的,买个教训吧”我恨恨的不依不饶的要二伯带着众人跟去讨个公道,二伯压根就不搭理我,招呼着大家向车站方向走去又是一路颠簸上了回南京的车,回来的路上二伯一直在安慰我,给我讲这行的种种内幕和窍门。

  我心里那个难过!受了气不说,白白糟蹋了六万多块,越想越难过,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二伯一看我这样,也不在说什么了,趁着离南京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便给我讲了一件这些年来他一直引以为戒的真事。

继续阅读:第6章 鬼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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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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