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陆老板,全名陆定坤,民营企业家,家中行三,圈内的朋友都尊称他为“陆三爷”。
陆老板早年靠古董生意发家,现在涉足各个行业。近十年来又开始专心打理古董买卖,在山东河北一带,但凡是做古董生意的,没有不知道济南陆三爷的。谁手里有了上档次的东西必也是先送到他手里。且这位陆大老板出手大方,为人仗义,在圈内人缘极好,故而声望极大。
德玄斋背后的那张几乎覆盖了苏浙鲁豫皖所有古玩店、典当行、拍卖公司和各大堂口的供销巨网,便是二伯和这位陆老板历时近十年鼎力打造出来的杰作。
此次济南之行的目的,除了二伯把收到的一件明末粉彩双耳罐出给了陆老板。同时也是为让我这个后生小辈专程赴济南拜会一下这位古玩界的至交前辈。
出了火车站,四六子四处看了看,一眼看见一个人站在一辆奥迪边对我们挥着手,便拉着我走了过去。
来接我们的司机叫大猛,身材很魁梧,脸上棱角分明的,话不多,但是一举一动都显得极其的干练。
上了车,四六子开口了:“这是二哥的亲侄子,铺子的小掌柜”大猛转过头淡淡的瞥了我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四六子转头对我说“这位是大猛,陆老板的兄弟,你得叫猛叔”我看了看大猛那张几乎冷若冰霜的侧脸,心里很是不自在,但是还是低低的叫了一声“猛叔”。大猛没答话,依旧把着方向盘看着前方。只是对着车里的反光镜中的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心里话说:“这他妈什么人啊,古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难道现在财主家的奴才也他妈这么傲吗?”
车很快便开出了济南市区,又七拐八拐的在一座占地广阔,门禁森严的庄园前停了下来。
大猛按了三下喇叭,沉重的雕花铁门从里缓缓的打开了,我们的车径直开了进去。
我透过车窗向外看。我的天!里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四处绿树成荫的,简直就是一座公园。我心里话说“这得多有钱的人才能住在这里啊?”我心里这么想着,车却缓缓的在一栋欧式的别墅前停了下来。
我抱着旅行袋下了车,活动了一下筋骨!四周望了望,却见别墅门厅里的门开了,走出了一位管家模样的老先生。这位老先生见我和四六子陆续下了车,赶紧走了过来!大猛和来人打了个招呼便把车开走了。
来人把我们二人引进了别墅的客厅,安排我们坐下,便去一旁准备茶具。就着这个空挡我向四周望去,只看了几眼,便傻住了。
会客厅不算很大,但是格局显得很是错落有致,欧式的外观,却是中式风格的内部,中西合璧的极为协调。四壁的墙上全是清一色的檀木博古架,架子上陈列着各式各样古色古香的古玩珍奇。我在这一行混了这么久,眼里多少是有一些底子的,四周几眼一扫,就知道这里的主人绝不是一般二般的非同小可。架子件件都是了不得的货色,我用胳膊肘撞了撞四六子:“葛叔,你看,重彩细纹四方尊、青釉印花三足洗、粉彩牡丹虎纹盖罐、五彩望仙楼图觚、汉代螭纹汉白玉爵……就凭这里的东西,随便从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拎出一件来扔到朝天宫里都得炸了窝,咱们要是从这里带个三件五件的回去,恐怕连整个朝天宫古玩市场都他妈得改名叫德玄古董文化传播交流总公司”。四六子看了看我,微微一笑,接过管家送来的茶喝了一口,对我说:“少废话!!喝茶、这可是好茶!”
我哪里还有心思喝茶,这里岂止摆的全是珍品、孤品,简直就是珍品、孤品中的极品。我心里知道除了包里的这件明末粉彩双耳罐可以跟这里的藏品略略的抗衡一下以外,南京德玄斋里所有的东西和其他十几家上档次铺面里最好的玩意儿合在一块,都不配和这里的任何一件东西相提并论。
我就这么傻愣愣的看着,进了这行以后,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阵势,眼睛里一片珍玩,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此时客厅里的楼梯上响起了下楼的脚步声。
一个身形健硕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会客厅旁的楼梯口,此人五十上下,气宇轩昂,头发梳的一丝不乱,两只眼睛不大,但是炯炯有神。身上的衣服虽然很简单,但是极为讲究。一看就是企业大老板的范儿,我心想这想必就这是这里的主人陆老板了。
没想到就这么个气度非凡的大老板模样的人看见了四六子,居然乐的跟个孩子似的,大喊了一声“四六子”疾步走了过来,或许是走的急了点,脚下的皮拖鞋掉了下来。又笑呵呵的退回两步,把鞋子套在脚上。忙不迭走了过来,和四六子亲热的抱在一起使劲的拍着肩膀,跟失散多年的兄弟见面一样。
他们两人聊了半天,似乎才想起我。四六子把我叫到过去,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又对我说“这就是你二伯和我结拜大哥陆三爷,你该叫他声陆伯了”看他那个跟年龄极不相称的开心样子,我忍着笑,叫了声“陆伯”陆老板一听我叫了他,笑了:“嗯,小子,有模样,好好”连忙示意我坐下说话。又问我二伯的近况及爷爷和父母长辈身体可安好,我一一的做了回答三人一边聊着一边喝着茶,四六子打开旅行包,陆老板把彩釉罐粗粗的看了一遍,一边吩咐管家模样的人,拿进内室里。一边笑着去掏手机给二伯打电话。可是掏了几个口袋啥也没掏出来,一拍脑袋想起来,手机丢在了楼上的书房。正要准备起身要去拿,我对他摆了摆手,掏出手机拨通了二伯的号码,递了过去。
二人通完话,陆老板的目光却死死的盯在了我的手机屏幕之上……
楞了半晌,陆老板才回过神来,把手机递了过来。我心里话说“难道我这手机也成了古董了”
陆老板点上一只烟!问道:“小子,你手机屏幕上的那副画是那里拍来的?”“画?什么画?”我也楞了,赶紧打开手机一看“哦!这幅啊?”我对陆老板扬了扬手机!“是的,就是这幅”陆伯语气有点严肃起来,看着我的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是我自己画的呀”我想起了这幅画,这就是我从那块墨绿色古玉上临摹下来的山水,后来画了好几张,选了一张装裱好后便一直挂在德玄斋的后堂里,有一天闲着无聊,用手机拍了下来做了屏保,就一直没换过!在后来干脆就把此事给忘了,一直用到今天。!
“这是你画的?你自己画的?这怎么可能?”陆老板的语气明显急促起来。隐约间我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劲了!“哦!严格的说这是我临摹的”我脑子飞快的转了一下,“这是我在网上偶然看到的一张图片”就下载了下来,对着电脑临摹的。
听我这么一说,陆老板顿时没了脾气,正了正身子,掐灭了烟头。又若有所思的端起了茶杯。
我一见他端起来杯子,立即准备起身告辞,心说:“反正他和二伯那边算是钱货两清了,留这没啥意思了,正好现在告辞,还能回到济南市区里好好逛一逛”。
可是四六子没动,一直坐在那里仔细端详着茶几上的一只精铜龙纹压案纸镇,压根就没留意我们之间的对话,我对他示意了一下我们该走了。
陆老板见我起身要走,觉得很是莫名其妙。突然意识到手里拿的茶杯,赶紧放下,大笑了起来:“你小子,岁数不大,规矩倒不小。得了,咱们这里从来就没端茶送客这一套老理”
我没说话,心里想我爷爷每次都是这么做的,平时那些书画协会的老朋友和他切磋书法绘画时,聊的累了,我爷爷一端茶杯,那些人就起身告辞。我觉得这规矩真的很好,聊不到一起去,就先散伙,这样宾主之间都不会尴尬。
说着聊着,陆老板从内室里拿出一只箱子,打开一看里面各种古玩杂项应有尽有,四六子和陆老板开始逐一挑拣起来!
这时大猛走了进来,看我在,对我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在陆老板的身边的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我心里话说“这奴才真没规矩,主人身边也是随便坐的?”
大猛点起根烟,随手拿起份报纸看了起来,压根就没有任何想参与到我们谈话中的意思。
陆老板回身看了他一眼问“他们俩的住宿安排好了吗?”大猛点了点头说今晚就住在园子里,还定了明早10点的火车票。陆老板微微的一颌首表示认可。看了看表说:“六子,今晚我有个宴会,实在是推不掉,不陪你们了,别怪哥哥我待客不周到,在说了,你们几位是自家人,别跟哥哥我计较这些,一会大猛子安排带你们先吃饭,晚上好好休息”四六子不耐烦的说:“去吧!去吧!去吧,谁让您是大老板呢!”大猛低着头吃吃的笑,我倒是楞了心想“哟呵,感情你也会笑啊”陆老板苦笑的推了四六子一把,把脸转向我,拍了拍我的肩膀:“今晚在这里吃好喝好,明天回去,来日方长,改日有机会我要跟大侄子好好的学学画画”
我听的出这是送客的话,也点点头算是应允下来。此时四六子挑了几件玩意,叫我用报纸逐一的包好,装进了旅行包后和陆老板告辞,跟随着大猛来到了庄园里的客房。
一路上,大猛简单告诉我们大约几点会有人到客房来叫我们吃饭,看了看我,又面无表情的补充了一句“晚上没事别出门,别乱走,夜里园子里放狗,万一伤到就不好了”“放狗?”我心里话说“还用着放狗?狗这会儿不就在我面前说着人话吗?”
我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没说什么,也同样面无表情的看着周围的景致!盘算着凭借着德玄斋的生意自己得混到什么时候才有这么一片属于自己的私家园林。四六子和大猛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客房也是一栋欧式风格的别墅式小楼,给我们安排客房是一人一间。
有钱人就是有钱人,家里的客房都跟五星涉外酒店的大床房一样累了大半天,这会儿总算松快了下来。
冲完澡,我把自己彻底泡在浴缸里。脑袋里开始仔细的回忆今天的一场一节!首先从来没人告诉过我,原来二伯、四六子和这位陆大老板关系如此的好,不过这可以理解,二伯说过的,他们和这位陆老板相识几十年了,生意场上的事,对人亲热和客气不是坏事,何况是交往几十年的朋友呢!再者便是那块玉的问题倒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那块玉还真是个宝贝”我眼前浮现起陆老板那种凝重的表情和前后不同的语气!“如果真是宝贝,不可能放在哪个钵子里这么多年来连二伯和四六子也从不问津”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让我顿时觉得很是迷茫。
突然之间我明白了,问题不在玉!而是在这幅画上。转瞬之间我就彻底想通了。这块玉本来没什么。正如二伯和四六子态度一样,他们根本就不认同这块玉是一件上档次的玩意,但是这幅画可能是一幅失传已久的名画!被人刻在了这块玉上,陆老板遍藏古玩名画肯定知道的比我多,保不准这就是一幅失传的名画。偶然被我临摹了下来,又偶然被他看见,引起了他的兴趣。
想到这里,我心里有数了。反正不管怎么样,回去跟二伯商量一下把那块“玉”高价卖给陆老板就是了,也是一笔不错的交易!
晚餐很丰富,但是我却没什么胃口,心里一直在盘算着那块玉的事,四六子倒是着实的海吃了一顿,其中有一道叫不出名字的菜,他还居然叫人又上了一份,我担心他这样吃下去会活活的撑死,他倒好,回我一句“撑死总比饿死强”
吃饱了各自回房,四六子和我把从陆老板这里买的东西又整理了一遍回房睡觉了。
我虽说没什么胃口,其实我吃的也不少,撑得的实在睡不着。便和衣靠在床上一边盘算着那块玉一边玩着手机里的游戏。
不知道过了多久,渐渐的困了,脑子想着那块玉,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恍惚间听见有人敲门,我起身看了表23:40我心想这是谁啊?深更半夜的,一边穿衣一边问“谁啊?”可是外面没有答话,依旧在轻轻的敲门。
我透过猫眼一看居然是大猛!我这个火啊!心说“你大晚上不睡觉,到处敲门,有病啊?”虽然满肚子不乐意,但还是开了门,没好气的问:“猛叔,什么事啊?你不睡人家还得睡呢”大猛依旧面无表情,低低的说:“我大哥有事想跟你谈,我带你去他的书房””你大哥谁啊?你们院子里不是有狗嘛,我怕,不敢出门”我一边穿鞋一边没好气的没话找话“我大哥就是你陆伯,狗都拴起来了,你跟我走是了”大猛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哦!狗拴起来了,动不了,只有你带我去是吧?”我故意坏坏的丢出这么一句。
可是大猛跟没听懂一样,默默的看着我穿好鞋。我转身想敲四六子的房门,大猛对我摆摆手,意思是不必叫他,说罢径直向前走去,我在后面默默的跟着。走出客房的大厅的门,穿过几条回廊,就到了下午第一次见到陆老板的那座小楼,进了先前那个客厅,大猛领着我从侧面的一个楼梯上了楼。
敲了敲虚掩着的门,里面答应了一声。大猛推开了门,让我走了进去,从外面轻轻的把门掩上。
书房相当的大,装潢的极为考究,四周成列着各种书籍和古玩石雕,陆老板独自坐在大班桌后面。桌上开着一盏幽幽的台灯,周围烟雾缭绕的,烟灰缸里满是烟头。看来在我来以前,他已经在这里抽了很多的烟。
见我走了进来,他示意我在一处沙发坐下,他自己走到窗户边推开窗子后也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了下来,神色显得很严肃和凝重。
我刚要开口,他却低沉着嗓子说“大侄子,我想跟你谈谈你临摹的那副画”“果然就是为了画!”我心里说“让我猜中了”我没做声!随即翘起二郎腿,大模大样的也点起一根烟,继续听陆老板说下去。
“你知道你临摹的是什么吗?”陆老板突然问出这么一句“就是山水啊!难不成你看的出是人物花鸟”,我满脸狐疑的看着陆老板,心里话说:“难道一个古玩界的元老连山水人物花鸟都分不清了?你烟抽多了吧?把脑子被熏坏了吗?”
陆老板起身摇摇头,表示我理解错了他的意思,转身回到大班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木盒,又从木盒里拿出一本破烂残缺的册页,小心的翻了几页,示意我把烟灭了过来看看。
我放下香烟走了过去,顺着他手指的地方。一眼我就在册页残缺的一页上看到一幅几乎和我那块古玉上一模一样的山水古画,只是这一页已经很破碎残缺,画面已经很不完整。
而我对这幅画实在是太熟悉了,这就是古玉上的那一幅。这个构图在我心里几乎揣摩了上百次,甚至上千次。山石的结构,树木的摆放,一笔一划的勾勒,完全烂熟于胸,毫不夸张的说,现在就算不照着稿子我都可以在画一幅出来。
我此时已经深深的意识到铺子里的那块“古玉”可能真的是一个“大漏子”心中一阵窃喜,但是依然不动神色看着陆老板。
看完那幅残破的册页,我们坐回到沙发上,“有些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也许你不信,但是这些全是真事,一切的起源就是因为这幅画开始的”沉默了一会,陆老板淡淡的说出了这番话,看着他那副似乎下了决心一样的表情,我忽然之间想起了张大猴子那副混蛋嘴脸。心里话说:“莫不是这个老家伙要给我编故事下套蒙我那块玉吧?”心里想着,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嘴里先油嘴滑舌起来:“陆伯,您要是非得告诉我您银行账户的密码,也由不得我不信,小侄我以后置别墅买豪车保不准能用的上。呵呵!不过您要是想跟我编些坑蒙拐骗故事呢,也行,麻烦您老先换身大褂,让猛叔进来给您捧哏,小侄我今晚当回观众,让您过足说相声的瘾”听了我这话陆老板对我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很是不悦,皱了皱眉头道:“你小子别跟我玩朝天宫混市场那套,怎么说我跟你二伯几十年的交情,你好歹叫我一声“伯”这事你就先当作个故事听吧”
接着陆老板点起一只烟,幽幽的说起了一件令我惊心动魄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