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南端深处，一座黑色的九层高塔矗立在群山莽林之中，无数年的风雨侵蚀，塔身坑洼斑驳，却依旧凝立不倒，这就是林海内除妖神殿之外，妖族第二大重地——炼妖塔！
炼妖塔已存在了多少年，如今已经没人清楚了，只知道妖族自从诞生第一个化形妖兽的时候，它便已经存在了。
一位位妖族的年轻人踌躇满志的进入炼妖塔，然后或激动或失望的离开，可以说，它见证了妖族无数年来的成长历程。
炼妖塔是个很神秘的地方，它可以测试出一个妖族之人的潜力如何，能够闯过的层数越高，说明潜力越大，却跟一个人的道行高低没有丝毫关系，哪怕如今妖族的大长老亲来，闯过的层数也不会与当年有半点差异。
林海内声名赫赫之辈，大多止步于八九层的样子，如今，妖族已经有数万年没人闯过第九层了。
炼妖塔外，一位紫衣少女双手托腮静静地坐在一块青石上，她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炼妖塔，口中喃喃道：“死高歌，都进去好几日了，怎么还不出来？也不知他闯到第几层了。”
这紫衣少女正是周渔，十多年过去，她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头上那对寸许长的晶莹小角，也消失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她眉宇间那丝古灵精怪，却多了一股让人心疼的忧郁，她再也不是那个“头上长角的小姑娘”了。
自从周天死后，她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除了高歌，她不喜欢跟任何人接触，哪怕是如今的师父九命妖王也不例外，也因此越来越依赖高歌，高歌去哪里，她就要跟到哪里，高歌来闯炼妖塔，她同样陪着他来此。
良久之后，周渔拿出一块黑色皮革，正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长生图，她怔怔地看着长生图，不觉又掉下泪来，颗颗珠泪断线一般，渐渐打湿她的手背。
“如此珍贵之物，怎能轻易拿出来，快快收起来吧，以后千万莫在如此了，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的。”一个沙哑的声音道。
周渔闻声抬头，只见一位面容苍老的青衣老者缓步走来，淡淡道：“云长老。”她收起长生图，双手抱膝，低头看着身下青石，却没有要起身行礼的意思。
这青衣老者名叫云鹤，乃是妖神殿二长老，已经奉命驻守炼妖塔数百年了，他看着这个已在青石上坐了三天，瞧着让人心疼的少女，柔声道：“饿不饿？”
周渔点了点头。
“唉……”青衣老者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油纸包递了过去，道：“快吃吧！”
周渔道了声谢，伸手接过，打开油纸包，却是半只热气腾腾的烤山鸡。
这几日，周渔也曾抓过山鸡想烤来吃，可在那只山鸡身上比划半天，终究不知该如何杀，只得作罢，最后在林中捡了几枚野果，勉强果腹。她早就饿得狠了，登时大口吃了起来。
云鹤看着狼吞虎咽的周渔，说道：“你是周天大哥的孙女吧？”
正埋头大吃的周渔突然停住，擦了下嘴巴，抬头道：“云长老认识我爷爷？”
云鹤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当年刚化形的时候，你爷爷已经是成名多年的一代妖王了，说起来，我还曾受过他的恩惠呢。我如今是妖神殿长老，因此称呼他周大哥，其实只是他的晚辈而已，在我眼里，他是整个林海最慈和的长者，也从不执人和妖两族之间的偏见，要不是他选择林海北面的天虞山居住，从而缓和人妖两族的冲突，如今，我们和人族的关系只会更恶劣，林海能有今日局面，多亏了你爷爷，当然，还有大长老。”
周渔最听不得别人提起爷爷，不禁又落下泪来。
云鹤柔声道：“人死不能复生，看开些！我妖族之人哪怕寿命长久，也终究逃不过一死，不过是迟些早些的问题，何必太过执着？我有时在想，活得长久不知是好是坏？”
周渔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这一生没有妻儿，也不想去追求什么大道，仔细想来，竟不知自己到底为什么而活，炼妖塔吗？”云鹤一指身后，随即点了点头，道：“或许是吧，若不是奉命驻守炼妖塔，我真不知该去做些什么，我甚至忘了自己已经在此地守了多少年了，也不知将来还要守多久，想一想，心里挺害怕的？”
周渔又道：“云长老害怕什么？”
云鹤笑了笑，道：“我怕连死也死得这么平平静静。”
周渔心道：“能平平静静的死去不好吗？”细细思索，又觉得云鹤长老的话也不无道理。
云鹤接着道：“我很羡慕你爷爷，他为了林海付出了一生，哪怕是死，也是为了他最珍爱的孙女。”
周渔垂首点头，心知云长老一番说话，便是为了开导她，心中不由感激，哽咽道：“多谢云长老。”
云鹤呵呵一笑，道：“老夫孤身驻守炼妖塔多年，也许久没和人说过这么多话了，今日一抒心怀，我要多谢你才是。”顿了一顿又道：“你是在等进炼妖塔的少年吧？”
周渔点头道：“恩，他进去好几日了，怎么还不出来，会不会出事了？”语气中颇多担忧之意。
云鹤道：“只要不是太过勉强自己，应该不会出事，算算时间，他应该在八九层了，很不错的年轻人。”
周渔终于露出笑容，撇嘴道：“那只臭猴子哪里不错了，以他的惫赖性子，定是闯不了三五层，又不好意思太早出来，现在躲在某个角落叫苦连天呢！”
云鹤摇头失笑，道：“炼妖塔是个很考验耐力的地方，甫一进入，便会有无数妖物幻化而出，而且一层比一层强，片刻也不会停，这些幻化出的妖物只有一个思想，那就是冲向来犯之人。想要走得更远，就不能有丝毫停歇喘息，只能一路向前，直到坚持不住为止。因此，你所说的情况是不会出现的。”
周渔问道：“那闯炼妖塔的人，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云鹤道：“一般不会。若遇到危险，只要心念一动，便能随时出来，不过试炼也就到此为止了，谁也没有第二次进入的机会，所以有些人为了走得更远，会不惜重伤，为此送命的，也不是没有过，但闯的越高，对心性的磨砺越大，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为此冒些险，还是值得的。”
周渔闻言大急，道：“糟了，他偏生是个爱逞强的人，他来时说一定要闯过第八层，为了不输给师兄，他定会行险的。云长老，求您把他带出来好不好？”
云鹤皱眉道：“炼妖塔自成空间，老夫也没有办法强行将进入其中的人带出来，唉，希望他不会太过勉强自己。”
周渔十指相绞，急得直跺脚，可也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希望高歌会像云长老所言，不要太过勉强自己。
此时，炼妖塔的第九层内，一个浑身是伤的黑衣少年正放声狂笑，大吼道：“我闯过了第九层，我竟闯过了第九层！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林海内最强的一代大圣！哈哈，哈哈！”
这黑衣少年正是高歌，他狂笑了一阵，突然咳出了大口鲜血，双膝跪地，喘息良久，才艰难的站起身来。只见他浓眉大眼，眼神飞扬跳脱，嘴角微微上翘，天生自带三分笑意，让人一见便知是个性情开朗的少年，这点倒和向天涯十分相似。只是他此刻三天三夜未曾片刻停歇，双眼血丝隐现，透出深深的疲累。
高歌本来就有些自大，此刻成为妖族数万年来第一个冲过第九层的人，心中得意自是无需多言，他摇头晃脑，口中喃喃道：“师兄说他的空间之术就是在此地领悟的，我第九层都闯过了，怎么就没领悟到呢？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就在高歌忿忿不平的自语时，身前突然又出现一道空间之门，他惊叫一声跳了起来，愕然道：“什么情况啊？怎么又出现一道门，莫非我数错了？我只闯了八层吗？”登时大失所望，想到刚才的得意，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
高歌恨恨的咒骂了一顿，他刚才闯这一层便有数次遇险，几乎送命，抬眼看着身前这道门，心里还真有些发虚，沉吟片刻，一咬牙，还是走了进去。
眼前光影变换，高歌发觉自己置身一片五彩云雾之中，伸手不见五指，他心知炼妖塔中的妖物一层比一层强，此地又不可视物，当真糟糕至极，连忙凝神戒备。
可如此过了许久，竟没有半只妖物出现，他心中惊疑不定，大声道：“看到你了，快快出来受死吧！”
声音远远传开，以此推断，此地竟是空旷之极，杳无边际。
高歌不由皱眉，便在此时，有一道空灵的声音自虚无中传来：“‘道’之一字，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