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梅魄含香
落羽流殇2015-10-25 06:434,197

  这真的是我的家吗?他的心犹如被无数根尖针扎透了一般,剧痛在他的脑中轰然炸响,窒息的感觉一点一点地深了起来。

  果真如同那老人所说的一样,真的是名副其实的死域呢。外面明明是青天白日,但踏入青牛镇之后一切就全变了。灰暗的色调,将天空紧紧裹住,不让阳光透过一丝一毫,暗沉得令人发疯。

  他左手平伸,右手伸出食指凌空虚画,空气中水气凝结,在他的左掌心里汇成水洼,黑色的水洼。尽管隔了十多年,依旧留存着淡淡的血腥味。

  眼前的青牛镇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黑雾之中,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时间仿佛将这里的一切定格在了十年前的那一天,他抬起头望着空茫茫的天空,冥冥之中那一双阴鹫的双眼似乎依旧待在云层之后,冷冷地望着小镇。

  “谁?给我滚出来。”他仰天长啸,只想将这满腔的愤懑尽情发泄。怨恨的声音被暗黑色的云层尽数吸收,未曾留下点滴。

  尸骨都没留下吗?他看着贫瘠的土地,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们的魂魄被葬魂藤吸收,永世无法超生。彼岸,彼岸,他们永远无法到达彼岸了。

  丝丝缕缕的黑气仿佛幽魂一般悠悠荡荡地四处飘散,脑海中不断地响起凄惨的嚎叫,但摒除杂念,再仔细聆听,却是什么都没有。那只是十年前他们残存的怨念而已。

  林镜云循着儿时的记忆朝着家行去,“记住,他们是因你而死,他们全都是你的陪葬。”两句话语不住地在他耳边徘徊,如同低沉的诅咒一般。

  几张冥纸洋洋洒洒地从空中飘落下来,无声地叹息着。林镜云停下脚步,伸手接过一张冥纸,眉头皱了皱,这里还有人?亦或是别的什么?

  他的手摸着背后的断流剑,脚步放慢,一旦有什么动静,便立马拔剑出鞘。

  大瓦房没有看到,眼前却出现了一个茅草屋。

  “吱呀”一声,他推开门,眼前的一切令他目瞪口呆,不算太大的室内一尘不染,桌椅的摆放,甚至连卧室与客厅之间隔断的珠帘,都与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茅草屋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是梦吗?

  他甩了甩脑袋,想把这幻觉驱赶出,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这一切分明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他转身走了出去,沿着小道缓步而行,卧牛山草木枯萎,湖水干涸,唯有几株淡黑色的小草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

  他脚步一顿,前面出现了无数隆起的小土包,每个土包前都插着一块木板,似乎是墓碑,但上面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字迹。

  坟场边端坐着一个女子,光看背影,便觉得这女子美的非同一般。她身着一身素白的长裙,青丝如瀑布般垂落,中间系着一根碧色丝绦,瀑布略一叠起便又倾泻而下,直至腰臀,平添了几分层次感。简单大方,迥异于凡尘的发饰。

  高洁出尘,娇而不媚,仿佛莲出淤泥,令人生不出丝毫绮念。

  她是谁?老人口中的女鬼,还是那些人的同伙?无论如何,这女子一定不寻常。

  她口中似呢喃的歌声缥缈悠远,与那镇魂曲子有几分相似。虔诚肃穆的吟唱渐渐停歇,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但她没有回头,生怕一回头便触动一丝玄妙的气机,引爆那澎湃的杀意。

  彻骨的寒意从皮肤透入心房,断流剑已然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说,你是谁?”淡漠的声音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还带着杀意。

  她颤抖着,然而那颤抖不是害怕恐惧,而是兴奋。

  “恩公”声音温柔似水,缥缈若云,她微微转过头来,嫣然一笑,满脸的欣喜。

  那种笑容淡泊宁静,不似人间所有。

  “你…你叫我什么?”他将断流剑微微松了一下,偏过剑刃,仍然抵着她细长的脖颈。

  她的脸褪尽了血色,笼着病态的苍白,仿佛生脆的琉璃,柔弱地一触即碎,细长的眉毛上似乎闪着冰晶一般的冷光。她手掌微抬,雪白色的光晕微微荡漾,光晕褪去,现出一物。

  淡黄色的蕊,六瓣粉色的花瓣。这朵梅花不知搁了多长时间,花瓣上已经褶皱翻曲,蕊的颜色似乎也抵不过时间的磨砺,褪去了本色。花瓣上纤尘不染,还存留着些许晶莹的露珠。

  “给你。”她虚弱地伸出手去,那双手亦如脸色一般苍白,犹如冰雕。

  林镜云放下了警戒,还剑入鞘,接过那朵梅花,发现上面的露珠无论怎样晃动却并不掉落,手掌抚上去,带着些许凉凉的触感。原来那不掉落的露珠是一颗颗细碎的冰晶。

  这朵梅花远比表面看起来存在更长的时间呢。

  那女子释然地一笑,神色忽得萎靡了下去,身子一软,倒向地面。

  林镜云走上前去,拦腰将她抱住,身子冰冷,轻若无物,仿佛雾霭山岚,被风儿一吹便会散去。他将那朵梅花重新放回她的手中。

  “怎么虚弱成这样?”他抱着她回到茅草屋之中,放于床榻之上。他双掌与那女子的双掌相抵,醇厚的功力地输了进去。那朵萎靡的梅花飘落在了她的衣襟上。

  自己得于聚云峰碧竹的真气一进入那女子体内便起了雀跃之意。原本只是单纯地输入功力,然而那功力自他左掌流入,经她的奇筋八脉流转一周又从林镜云的右掌传了过来。他功力一摧,重又将真气从左掌*了回去,一股充盈的气机又从右掌反馈过来。

  他们的手掌紧紧连在一起,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林镜云一开始便发觉这女子的修为境界应在自己之上,只是气虚体弱,功力去了七七八八。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选择了先发制人。

  此时他真气一入她体内才惊异地发现她体内何止是气虚体弱,简直是满目疮痍,她能好好地待到现在简直是一个奇迹。

  他暗想:这女子只怕原本的修为还要比现在还要高上一筹。

  冥冥之中,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奇异的共鸣。碧竹真气流转之际带动了她自身的真气,澎湃的自然气息仿佛有着自然气息有着滋润万物的功效,苍白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

  “嘤咛”一声,睫毛轻颤,紧闭的双眸裂开了一道缝隙,那女子看了看两人互相抵着的手掌,盈雪的香腮上蓦地升起了两朵红云。

  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真气一收,手臂垂落,手掌间缭绕的温暖渐渐淡去。

  那女子眼睛一对上林镜云淡漠的双眼便立即错了开去,一低头正好见到衣襟上的梅花。

  那梅花不知何时生机尽复,高洁如初,鼻间依稀有清雅幽淡的香气袭来,仿佛她十年的等待终于开花结果。

  她拾起那朵梅花交给林镜云,柔声道:“恩公。”

  “我们见过吗?”林镜云问。

  “你不记得了吗?十多年前,小镜湖畔,那栽育之恩我十多年来从未忘却。”她低眉垂首,羞涩地说道。

  十年以前,林镜云微微一怔,想起了自己十年以前被人说成痴儿行径的葬花举动,那一声半含羞涩的“谢谢”慢慢浮上脑海,“是你。”

  “嗯”女子点了一下头,“我在这守了十年了,终于等到你了。你再不来,我可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人为万物之灵长,纵然是天赋高绝之辈亦要数十个寒暑方能在仙道上有所成就,而草木精灵无疑在修炼上比人难上百倍千倍,数百年结成灵智,再有百年才有望修成人形。结成人形之后,以后的仙途才会与人一般,相较之前可说是一马平川了。而当年此处血流成河,残存的阴气,怨气,对这草木精灵可说是致命的。

  十年,按时间计算,青牛镇满门被灭时,她应是初凝人形。

  “你在这鬼地方待了十年。就为了那一抔黄土?”林镜云平淡的脸色起了一丝波澜。

  女子颔首。

  “值得吗?如果我不来,你还要待多久?”

  这个答案似乎在她过完的岁月中酝酿了很久,她毫不迟疑地脱口而出:“值得,如果你不来,我会一直守在这儿,直到你来,或者直到我死。”

  她的决绝令林镜云越发动容,心中分明满是感动,但是却咆哮似的吼了出来,手上用力,将那朵梅花碾了个粉碎:“为什么?你真的不怕死吗?千百年才结成的灵智你就真的甘心为了一抔无足轻重的黄土而一朝泯灭?”

  她眼中闪过一丝怯意,但转瞬间眼睛便迎上他的目光,倔强道:“不只是那一抔土。荧惑守心那天,灵气聚集,漫山遍野的草木都受了你的恩惠,我更是凭添了数十年的修为,否则我也无法从那次大难中活下来。”

  她语气渐渐变得悲戚起来,娇弱的玉颜上眼泪如同一串串珍珠一般掉落下来:“可是…可是我当时初聚人形,身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一点办法都没有。”

  林镜云转过身去,狠着心肠,冷冷道:“你能动又能改变什么?无心为恶虽恶不罚,无心为善虽善不赏,你不欠我什么?离开吧。”

  女子红着眼睛,露出了追忆的神色,忽地低低地笑出声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那时我已开了灵智,恩公书院的学生经常到小镜湖游玩,吟诗作对,流觞曲水,我那时便看得好生羨慕。可他们效游踏春从来不理我,我好难过,可恩公与他们不同。”

  往事历历在目,依稀间又看到那稚气的少年手掌抚着梅枝,她的脸上又是一红,“在我印象中,那时的你好温柔。在恩公将花瓣埋入土中的那一刻,我便决定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你。”

  林镜云手掌抓着窗框,眺望着坟场的位置,脸色忽明忽暗,“你守了十年,做了这么多,早已不欠我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们人不都是这样吗?”

  “人,人可不是这样。”

  那女子见他一直背对着自己,一句没一句地搭话,心中一酸:“恩公为何一直背对着我,是很讨厌我吗?”

  他的手指紧紧的抓着窗框,心中空落落的,一切都变了,他想紧紧抓住,可蓦然间发现手中抓着的早已不是昨日,那只是一点心中的幻象,而那幻象之后掰开又能剩下什么?一片虚无而已。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林镜云转过身来,挥了挥衣袖,“离开这里吧。”

  “我能跟着你么。”她近乎哀求地道。

  林镜云刚想说不能,可耳边传来一声惨哼,原来那女子一时激动,从床榻上翻了下来,他再也硬不起心肠,将她抱回床塌,柔声道,:“随你吧。先把伤养好。”

  “还有别叫我恩公了,挺怪的,我叫林镜云。”

  “嗯”她欣喜地点了点头,“恩…”

  林镜云望了她一下,她立即反应过来,举手捂了捂嘴唇,“云哥哥,我还没有名字,你能给我取一个吗?”

  林镜云沉吟了一会,只见那女子冰肌玉骨,眉目如画,双腮盈雪,一双美目秋波流转,满含期待地盯着自己,如此钟天地之灵秀的女娃纵是千言万语也难描其万一。

  地上零落成泥的梅花余香缭绕,他心中一动,想起诗中有“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之句,“香雪,我叫你“香雪”如何?”

  “香雪,香雪,这名字真好听,我以后就叫香雪了。”她酣畅淋漓地笑着,胸口一痛,脸上刹那间褪尽血色。

  林镜云一步上前,抵着她的双掌运功疗伤。“脑中尽量放空,不要轻易牵动喜怒。你的身子实在太弱了。十年的创伤实在不是一时半刻能好得了的。”

  “都听哥哥的。”香雪又笑了起来,一股温暖的洪流没顶而过。

继续阅读:第54章 怨气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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