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未央宫内依旧灯火通明,宫女们的歌声娇柔温婉,如同黄莺恰恰低鸣,为未央宫铺上了一层柔波。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凤箫吹断水云闲,重按霓裳歌遍彻。”龙椅之上一个身穿龙袍的青年右手托着下巴,看着底下的歌舞,双眼迷离,尽是欲醉之意。他相貌清秀,嘴唇与鼻子之间长着一层细密的绒毛,但脸上却笼着一层病态的苍白。
“皇上真是高才,好诗,好诗啊。”底下一个太监打扮的人竖着大拇指,不住地称赞。
“皇上,喝酒。”一个侍女托着一樽清酒,身子半蹲着说。
“我也觉得不错,哈哈。”皇帝朝着那侍女的身上嗅了一口,弄得侍女身子一颤,险些将酒水翻出去。他抓起酒杯一饮而尽,伸手将那侍女的纤腰一勾。
皇帝搂着侍女从龙椅上走了下来。“走,我们也去跳一下。”他看起来酒量甚浅,一杯酒下肚双腮上便升起两朵浅浅的红晕。
跳舞唱歌的歌女们挥舞着长袖,纤腰如蛇般扭摆,衣裙摆舞之间,羊脂般的小腿若隐若现。
“拿酒,拿酒。”皇帝搂着侍女在珠歌翠舞之间穿梭,一帮伺候他的太监便举着酒杯在歌女们中间手忙脚乱地追着皇帝的影子,生怕一个处置不当打搅了皇帝玩乐的雅兴。
一个年轻的小太监手上的酒摇摇欲坠,下意识地喊了一句:“皇上,别跑了。”
“什么?谁,敢指令朕?”皇帝眨眼间脸色一变,咆哮道。
歌女们见皇帝发怒,吓得静若寒蝉,身子颤抖。
皇帝手指戳着太监的鼻尖,挨个戳了过去,“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他每说一句“是不是你?”便将一个太监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重重掷下酒杯。
待得将所有的酒喝完,众位太监终于抵受不住这位君王的怒气,酸软的双腿陡然一轻,“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死命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皇帝的面孔红得发紫,不知是怒气还是醉意“刚刚那一句是谁说的?”
“他…他…”几个太监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那个年轻的小太监。小太监吓得不住磕头,第一下便已额头见血,“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皇帝一捂鼻子,看了一眼那个小太监,见他裤子湿透,竟是吓尿了,“死奴才。”他大叫:“来人,来人,把他给朕斩了。”
两个身穿甲胄的人进宫将他架了下去。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太监的声音刺耳尖锐,在黑夜里更是难听,皇帝更是厌恶,挥了挥手,“快点快点。”
太监们不待主子吩咐,纷纷低下身子,用袖子将未央宫的地面擦拭干净。
“哼,一帮死奴才。”皇帝醉兴阑珊,脸上两朵病态的红晕愈发浓烈。
一帮人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跪什么跪,继续继续。”
短暂的寂静过后,未央宫里又响起了奏乐的声音。
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皇帝提着一壶美酒,踏歌而行,脚步踉跄地在莺歌燕舞之间穿梭往来。
美人如玉,歌舞妖艳,黄袍加身的青年仿佛身在天堂,眼中尽是迷离的笑意,龙袍挥动,醉兴而舞。“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月夜。哼…哼…哈哈”他迎着曲调高歌起来。
一个歌女顺势纵体入怀,皇帝一把接住,只见怀中美人眼角眉梢尽是绵绵春意,勾人心魄,一点欲望的火苗遇着喝过的烈酒“轰”地一下窜了起来,张嘴便欲吻上。
正在此时,“皇上。”声如雷霆,滚滚而来,一语已落,但余音犹在未央宫激荡盘旋。一人步入宫殿,却如缩地成寸,两三步便从殿门口到了皇帝面前。
他双拳紧握,冷眼扫了一眼周围的宫女,宫女们抵不住他的目光,纷纷低下了头。
全场鸦雀无声,皇帝一时间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咽了口唾沫“国…师…国…师。”
“你们都下去。”那人吩咐一声,周围的宫女太监立时逃也似的冲出了殿门。
那人微微一顿,怒气一泻,立时想起君臣之别,跪了下来,“臣冒犯龙颜,请陛下降罪。”
皇帝咳嗽了一声,强装出皇帝该有的威严,竭力将心中的恐惧隐藏起来,“国师啊,朕知道你忠君爱国。这事情是朕不对,朕不该荒废朝政,终日享乐。”
“臣的一片苦心,希望陛下真的明白。”这国师便是冯川,十多年来他的面貌变化不少,两鬓斑白,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目洋溢着疲惫。
“朕明白的,以后朕会改。”皇帝话音一转,“国师,朕托你炼制长生之药,你不会忘了吧。”
国师道:“臣早就说过,长生之法,首先便要清心寡欲,臣交给你的炼气之法虽不能像陛下要求的那样与天地同寿,但若像活到百岁倒是不成问题。可是陛下这般放纵欲望,毫无节制,只会将自己的身体越弄越糟。”
“好了,好了。”皇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去吧。”他打了一个哈欠,“朕困了,要去休息,你先退下吧。”
冯川一步一步走出宫门,脸上尽是无可奈何的表情。十年沧桑断仙途,一番痴迷一场空。他潸然泪下,淤积在心中的不甘、愤怒、悲伤如同火山爆发。“啊”他仰天长啸,啸声将宫闱的积雪震得簌簌而落。
“国师,你…没事吧”一个兵士从旁路过,正好碰上冯川。
“我没事吧。”冯川挥了挥手,道:“我寿元将近,修为不增反减,只是因为那么一个昏庸的朝廷。我不甘心啊。”
“其实小的们都私下里谈论,说您…”兵士顿了一下。
“说我什么?”
“说您不值。”
冯川笑笑:“说的太客气了,当我不知道吗?是说我傻,说我笨吧。”
兵士身子一僵,强笑道:“原来您都知道啊,也不怪兄弟们,我们出生在这里,家在这里。原来我们是一腔热血,只想保家卫国,为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是义无反顾。可是现在这情景让人心寒。连我们都觉得为这国家卖命实在不值。可您一个仙人都已超脱物外了,怎么还是放不下这么些个凡尘俗事呢?”
“我…”冯川叹息着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有刺客啊。”声音从一面城墙的那头传了过来。声音很轻,旁边的兵士并没有听到。
冯川头一转,足尖点地,瞬间消失在原地。
“国师,国师。”那兵士呆愣愣地站在原处,不明白怎么国师眨眼之间便了无踪迹。
一道白影跃过宫墙,落地。
“国师。您怎么来了?”守卫皇宫的领头被瞬间出现在眼前的国师惊了一跳,然后上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冯川急道:“不是说有刺客吗?”
领头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个,其实是这小子看错了?”
“没有,头,我真的看到一道影子唰的一下就过去了。”旁边另一个小伙子面色黝黑,满面严肃地说。
“你还说。”领头在他的脑门上敲了一记。“那为什么就你看到?”
小伙子倔强道:“真的,我看到了,是他动作太快,你没看到吗?”
“放屁,那是鬼。”说完,领头又给他额头来了一记。
“那国师来的时候,你看到了吗?”
“啊”领头的那汉子连忙摆手:“国师,他…他不是那个意思,你比鬼帅多了,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这小子本来是守城门的,乡下的土包子,不懂事。您可千万别见怪。”
冯川没有听他乱七八糟的言论,一脸的严峻,他闭上双眼,神识外放。“来了。”
他如同脑后长眼,反手一拍,两股劲气相击,掀起的气浪将四周的兵士*了开去。
冯川双腿交错,向后急退而出,步伐精妙,竟成周天之象。来人嘴角微挑,发出一丝低低的笑声,似乎早有预料,几乎在同一时间,来人脚步亦是一变,步伐竟与冯川分毫不差。两人快速无伦,速度角度一般无二,在地上画出两道平行的直线。
冯川低“咦”一声,“天罡步”样子颇为惊讶,单手一挑,气旋斩应手而发,雪白的气刃带着森严的弧度。“叮”对方同样凝气成刃,迎上了冯川的气旋斩。只是真气成的是紫芒,仿佛星光渲染,
“好”冯川暗暗赞了一声,蓦地加大功力,脚下步伐陡然间快了两倍。两人同使天罡步,俱是在方寸之地难遇敌手的功夫,雪地上他们的脚印画出了一个战圈。
众位兵士只见战圈内两道身影乍分乍合,每次相撞,兵戈相击的声音俱是宛如雷鸣。来人功力显然不如冯川,雪白的气刃隐隐压过了紫芒,紫芒一顿,整个战圈立时被白刃充盈其中。来人步伐一变,由天罡步又添了无穷变化。
冯川气如汪洋,但每一道气刃俱都折射出来人一道影子。冯川这一惊非同小可,对方这步伐之奇,前所未见,竟然突破天罡步,另辟蹊径。他立时加大功力,战圈瞬间又扩大了一倍,来人步伐又变,足底借着汪洋般的攻势,如同鸟生双翼,冲天而上,脱离了战圈。
底下的人惊得目瞪口呆,仙人就是仙人,这种功夫用在自己身上都够死上几千次了。
冯川与那刺客停了手,默默对视。
冯川试探着问道:“镜云,是你吗?”
来人微微颔首,轻声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