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了轿子,郑自在给了银子把轿夫打发走了,径直走到鸣冤鼓那里,拎起鼓槌就“咚咚咚”敲了起来,震得鸣冤鼓尘土飞扬,一边敲一边鼓足真气喊道:“龙图阁大学士开封府尹包大人升堂问案,周明还不出迎!”
郑自在的话传在街上,犹如巨石入水,惊起千层浪,一些好事的百姓纷纷前来围观,想那开封府包大人仙去几十年如何会出现在这里。那平阳府知府周明此时正在后堂办公处小憩,摇着扇子哼着小曲儿甚是清闲,忽闻鼓声大作,又听到“周明还不出迎”几个字,忽的一下坐了起来,对着门外,喊道:“来人啊!”
声音刚落,门外走来一个衙役,谄媚的笑着问道:“大人,何事?”
“去看看外面何事喧哗,无端来扰人清静!”周明把手里纸扇一合,厉声喝道。
那衙役见周明发火,赶紧道了一声“是”正想往外跑,忽然一声“大人大人”的声音传来,门外又跑进来一个衙役,“噗通”一下跪倒周明面前,喘着气说不出话。
“赶紧说!”周明很不耐烦的说道。
“门外…门……”那衙役还在喘着粗气,咽了一口唾沫,接着道:“门外聚集了许多百姓,说是要看开封府包大人审案!”
听到包大人,周明把眼睛一剂,本来细小的眼睛就在肥大的脸上找不到了,打开了扇子,摇了两下,道:“开封府包拯去世数十年,民间虽有他驾鹤修仙之说,也多是以讹传讹,岂可轻信!叫人把百姓散了!”
那衙役并不起身,苦着脸道:“百姓越来越多,起头的是个背着剑的年轻人,一直敲着鸣冤鼓,却是轰不走了!”
“大胆刁民,散布谣言!”周明大喝一声,吓得两个衙内身子一颤,接着道:“随我出去看看!”
郑自在这时已经敲了三通鼓,衙门口的百姓越聚越多,门前十几个衙役也被吓坏了,用身子挺着水火棍挡着人群,只留郑自在和那乘轿子在圈子里。郑自在正要在敲鼓,已经有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带着四个衙役走了出来,穿着朱红的官服,肚子顶着一根玉带,知道这就是平阳府知府周明了。
周明看到了鸣冤鼓旁边一袭青衣背着长剑的郑自在,忽然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郑贤侄啊,听说你已去仙山修道,如今可是得道回来了?”
听到周明话里带着讥讽的意思,郑自在扔了鼓槌,道:“周大人!家父无辜受冤,不见青天,身为人子,自当讨回公道!”
郑自在明显是在说周明昏昧,不能为民伸冤,周明久在官场如何听不出来,拉下脸,道:“你速速离去,我看在你父亲面上,不治你聚众闹事之罪!”
知道周明在威胁自己,郑自在反而大笑道:“我从海外仙山,请得龙图阁大学士开封府尹包大人为我父洗刷冤屈,如何是聚众闹事?”
“包大人?”周明也笑了,摇了摇纸扇,道:“包大人如今在哪?今日请不出包拯一并再治你散布谣言之罪!”
郑自在不再回话,恭敬的走到软轿前面,掀开遮布,躬身道:“包大人,请!”
声音一落,轿子里已经踏出来一个身着紫色官服,满面正气的黑脸长者,额悬明月照万民,胸怀赤心思社稷!满街的百姓看着仔细了,纷纷跪了下来,泪洒如雨,一行行泪水里多少艰辛,一滴滴泪珠里多少苦痛,一声声“包大人”多少无奈!看着满街跪倒的人包大人傻了,因为这个包大人是钟梦儿变化的,哪里见过这般场景,不知所措的望着郑自在,还好郑自在反应及时,对着满街的百姓喊道:“都起来,都起来吧,包大人可不喜欢这样!”
“都起来,都起来吧!大家不用跪……”话一口出,钟梦儿还是钟梦儿。
等到四周的百姓都站起来,郑自在拉了一下“包大人”,“包大人”马上反应过来,看向周明,沉了声音,道:“周大人!”
周明此时脸色已经发绿,他不知道眼前的包大人是真是假,是神还是鬼,“周大人”三个字入耳,周明浑身发抖,还是弯下身子,恭敬的行礼,道:“平江府知府周明拜见包大人!”
“升堂!”
钟梦儿压根没有理对自己作揖的周明,大步往平阳府内走去,郑自在连忙跟上,周明使了个眼色,二十来个衙役架起水火棍把满街的百姓挡在府衙门口。进了大门,眼前又出现一道仪门,左右还有楹联,刻的是“仕于朝者以馈遗及门为耻,仕于外者以苞苴入都为羞”,看到这幅对联,郑自在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过了仪门,面前已经是平江府大堂了,一道匾额挂在琉璃檐下,写着“公正廉明”,一道匾额挂在门上,写着“化被群黎”,左右还有一副楹联,却是“堂外四时春和风甘雨,案头三尺法烈日严霜”。大堂中间又悬挂“明镜高悬”金字大匾,匾额下面立着一块海水朝屏风,屏风前面摆着三次法桌,桌后放一把太师椅,桌上放着文房四宝,惊堂木和令箭筒,法桌前两侧立“肃静”,“回避”牌及其他仪仗。
“包大人”走上法桌,往太师椅一坐,拍了惊堂木,喝道:“升堂!”
正堂外面又跑进来八个衙役,往左右一站,敲着水火棍,吆喝道:“威——武——!”
“周大人!”钟梦儿喝道,又顿了一下,这是郑自在教的,然后道:“你且旁听,带本府问案!”
两个衙役搬了一把椅子放到周明身边,周明只好对“包大人”行了一礼,坐了下来。
“郑自在,你状告何人?”钟梦儿又把惊堂木往法桌一拍,看着郑自在问道,郑自在刚要跪下,被钟梦儿拦住了,道:“郑自在,你乃世外闲人,无需大礼!”
“谢大人!”郑自在恭敬的对“包大人”行了一礼,举着状纸,接着道:“草民状告丝绸商户高思,心狠手辣,杀死如燕,又起贪念,嫁祸家父!”
听郑自在说完,一个衙役接了状纸,“包大人”看完状文,转头向周明问道:“那高思和郑太公现在何处?先前此案案卷又在何处?”
周明不只收了郑家银子,自然也收了高思钱财,本想帮着遮拦一下,心里又盘算道,现在是“包大人”审案,无论他是真是假是否问出案情,都和自己无关,高家也怨不到我头上,不如卖郑家一个人情也好,想到这里,周明拱手回道:“高思府宅位于苏州城南门,郑太公现在平阳府大狱,案卷就在后堂。”
“与我将那高思擒来!”衙役现在都想着堂上“包大人”肯定就是神仙,自然不敢得罪,钟梦儿一声令下,便有两个衙役应了一声跑出去了,转头又对两个衙役道:“请郑太公前来公堂,再去后堂取来案卷,与本官查看!”
当两个衙役把高思带到平阳府衙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郑太公早被带到堂上,钟梦儿也给了座儿。
钟梦儿可是过够了官瘾,别提有多高兴了,看着大堂里的人对自己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只想着这可比在飘渺峰里好玩多了!看到高思已经带来,当下惊堂木一拍,喝道:“堂下站的可是高思?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高思看到堂上坐着的不是周明,愣了一下,他一个满心只有银子的人那里知道开封府包大人,直道是一个黑炭头来审自己了,看到旁边还站着郑自在,反问钟梦儿道:“他怎么可以不跪?”
“郑自在乃方外之人,不受凡礼,可以不跪!”这句话郑自在教了两次,钟梦儿说的也是理所应当。
高思瞪了郑自在一眼,指着旁边坐着的郑太公又问道:“他为什么可以坐着?”
“郑太公年事已高,又有伤在身,可以坐着听审。”钟梦儿到了这大堂还没有受过质问,而且还是小师弟说的犯人,狠狠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喝道:“大胆刁民!来人,打他跪下!”
高思看到两个衙役已经站出来,知道来真的了,“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喊道:“大人,郑老……太公行凶伤人,人证物证俱全啊,大人!”
听着高思恶人先告状,郑太公马上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对着高思怒喝道:“你胡说!”
“我亲眼看到你杀死如燕!”高思看到郑太公站了起来,马上针锋相对的回道。
钟梦儿看到两人争执又拍了一下惊堂木,这时候郑自在心里只想着你快审案吧,这惊堂木你倒是拍上瘾了!看到郑自在已经扶了郑太公坐下,钟梦儿接着道:“先前是你状告郑太公,现如今是郑自在状告你杀害如燕,嫁祸他人!”
郑自在见钟梦儿说到自己,拱手道:“高思杀害如燕,更兼嫁祸他人,其罪当诛!”
“冤枉啊!大人!是郑太公杀死如燕!我亲眼看到!”高思听到郑自在状告自己,当下大叫几句,忽然看到周明看着自己,冷静了一下,道:“我当时身在风月楼,忽然听到隔壁房间有人争吵,爬到门缝正看到郑太公用尖刀将如燕刺死,惨不忍睹,郑太公杀人之后,丢了凶器,竟然堂而皇之的正门走了出去!如燕姑娘奋力反抗,扯下了郑太公玉佩,便是证据!”
“大胆刁民,给我重打八十大板!”听了高思的话,钟梦儿毫不犹豫的扔出一支令箭。
听到这里,郑自在眉头一皱,自己可没有教她这些啊,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死丫头可别真玩上瘾忘了正事啊!
令箭扔了下来,高思马上软了,看着一边坐着的周明,乞求的问道:“小民无罪啊!大人!”
钟梦儿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喝道:“你亲眼看到郑太公行凶,为何不救?”
“我……”高思一时语结,看堂上的“包大人”盯着自己,就要行刑,赶紧道:“小民看郑太公手持利刃,心里胆怯,当真不敢去救!”
郑自在心急救人,见两人越问越远,看着钟梦儿叹了一口气。
“来人啊,将物证呈上堂来!”听到郑自在叹气,钟梦儿意识到跑题了,当下喝了一声,两个衙役已经端着一个托盘,放到了高思身边,托盘上放着一把匕首,一块玉佩,钟梦儿看着高思,问道:“可是此物?”
高思仔细看了一下,回道:“正是!”
听了高思的话,钟梦儿扭头对郑自在道:“郑自在,听闻你在飘渺仙山修道有成,有招魂引魄之能,可有此事?”
郑自在听到问话,恭敬的回道:“回大人,玉佩是如燕临死所握之物,若有冤情,必然可以招魂!”
听到郑自在要把死人亡魂招来断案,郑太公,周明,高思和满堂衙役大惊。高思心想这臭道士肯定吹牛,死人哪里可以找回魂魄,很是不以为然,周明和衙役想着既然郑自在能把死去的包大人找来,应该能把如燕冤魂招来,竟然对如燕冤魂生出一丝好奇,郑太公还是那个惊讶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儿子在飘渺峰都学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走过此劫。
“郑自在,你且施法一看!”郑自在的回答钟梦儿早就知道,还是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说道。
“遵命!”郑自在回话之后走到堂中,未名剑出鞘,众人只觉眼睛被一阵银光刺的生疼。郑自在舞了几个剑花,把未名剑往胸前一横,绕着地上的托盘转了圈来,口里也不知道咕囔着什么话。众人看到郑自在认真的样子,都愣了,高思的脸色也越来越沉,只有钟梦儿知道郑自在只是装模作样,只想大笑一阵,还好丫头意识到不是时候,竟然给忍住了。等转过了七圈,郑自在停住脚步,大喝一声:“逍遥正道,怨魂听招,急急如律令!”
“如燕怨魂可到?”听到郑自在念了口诀,钟梦儿装作不解的问道。
郑自在也装作很是惊讶的样子,道:“禀大人,怨魂已到,可却不敢发声!”
听到冤魂不敢发声,高思的脸色转晴,大笑道:“大人,这小道士,妖言惑众,蛊惑朝廷命官,该当治罪!”
本来看到的希望已成泡影,郑太公坐在椅子上看了看堂中挂着的“明镜高悬”大匾,叹了口气,只想自己命该如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