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风云金水城（二）
“尚大人，不是不是，当家的……”突然走进家里的一大批膀大腰圆的大汉，且每一个都对尚礼礼敬有加。这让尚礼婆娘的嘴也开始有些瓢了。
“没我的吩咐，这两天你不准进来！”尚礼说完，头也不抬，继续在书桌前翻看着东西。“真是见了鬼了！”那婆娘心里悄悄嘀咕着“这个废物怎么忽然就这么大本事，这么多人都给他作揖，这脾气也见长啊……”她临出门，又弯着眼看了看一脸严肃认真的尚礼，忽然露出个笑脸，“要是以后尚礼也能保持这种尚大人的架子，我娘肯定就不会数落我了，也不会背后数落他了，我再对张家那口子吹一吹，嘿嘿……”想到这里，那婆娘喜滋滋的去了。
“你们哪些是金水的人？哪些是从金城来的？”尚礼将手中的笔一扔，目光凛凛的看着书桌前围坐的一排男子。
一个瘦瘦高高的黑衣男子看了看旁边的人，嘴角略略一笑，昂声道：“尚大人，哈哈！在下是从金城就是从，并且带来了左大人的命令。左大人另有要务已先行赶回。他吩咐在下全权负责金城一路的人马，与尚大人配合。共同诛灭目标。”
尚礼闻言只是捋了捋自己颌下那有些虬结的胡须，不置可否，这让那黑衣男子有些尴尬。那男子正要开口，就听尚礼答道“这位大人怎么称呼，现在官居何职啊？”黑衣男子闻言道“在下丁喜离，原先是纪玉大人的副手，如今因纪玉大人已殉职，承蒙左大人赏识，特予提拔。现在，暂代金城哨探统制。”说到自己的官职，丁喜离胸膛不禁挺得高了一些。
“哦？丁大人年纪轻轻就已经位居金城哨探统制了？真是大江后浪推前浪啊，不知丁统制对于完成任务有何构想啊？请赐教一二，在下也好予以配合啊。”要是尚礼的婆娘晚走一会儿，听到他这么“文绉绉”的说话，估计会幸福的昏过去。不过丁喜离可没有昏头，他已经听出，眼前这麻子脸的话里面带着刺。但是，现在任务第一。再说，这家伙可是金水城的地头蛇，凡事还是顺着他点好。
想到这里，丁喜离微微笑了笑，道“尚大人，在下是这般想的。那几个祸害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甩开了我们金城一路的追击队伍。可是，不管他用的是什么法子，他也改变不了他们自身的处境。在金城他们已经与李仁煌错肩而过，再也掀不起大浪。在金水城对我们有威胁的无非一个柳尧臣而已。只要我们死死的守住柳尧臣府邸，待到那几个祸害一露面就……”一边说，他一边换右手为掌刀作势斩下。
“就这样？”
“当然就这样，还能怎样？”
“我就干！真不愧是纪玉那个蠢货带出来的兵！”尚礼听完丁喜离的计划后丝毫不掩饰一脸的不屑，大咧咧的就躺在他书桌后面那张大藤木椅上，两只大脚也不老实的跑到了书桌上，脚尖冲着人也丝毫不在意——严格来说是脚尖冲着丁喜离他也不在意。可丁喜离在意啊！刚刚升的官，官威还没摆呢，就碰上这么个打面子的，让他如何能忍。丁喜离“砰”的一拍桌子，沉声道“尚大人！你不过也就是金水城里的哨探统制，并不比我高。而且别忘了，你只是配合我，我才是接这个任务的人，别给咱们之间找龌龊，把这个左、大、人交代的任务搞砸了！”
“我就你奶奶的！‘龌龊’？还挺会用词儿啊。老子告诉你，你老子当兵打仗的时候，你小子还他妈穿开裆裤呢！就他妈跟纪玉那个蠢货一个德行。打埋伏做侦查，那得把天、时、地、敌、人、物全都调配妥当，看清环境、把握时机、利用地利、分析敌人、调配人手、遴选武器方方面面缺一不可。盯紧柳尧臣？你大爷的那是柳帅，镇北军的头头！在他府邸前杀人？那我们在金水的势力还能保得住么？啊？！再说，目标不出现怎么办？他们不露面却通过别的渠道把信息送进柳府呢？过两天柳帅要过大寿，那时一定宾客盈门，如果他们那个时候趁机混进去呢？你敢在门前把所有来宾都拦着检查一遍？你他妈那也叫计划？”
一番连问带骂下来，丁喜离直气的脸色发青，可他却没有一句反驳，因为尚礼说的一切他确实都没有考虑到。更主要的是震惊，他没料到眼前这个一脸麻子，身材还有些臃肿的大汉竟然能想到这些。在座位上愣了半天，他才觉得现在拂袖而去才是保存面子的最好办法。于是，他把已经扎紧的袖子一甩，装模作样的道“哼！纸上谈兵，想我……”
“不用想啦！丁大人说的很对！”
“嘎？！”刚想撂下两句场面话走人的丁喜离一脸错愕，没想明白尚礼前倨后恭到底要干嘛。还不等他开口，尚礼已经把脚尖挪下了桌子，端端正正的坐好道“任务要紧，我们两路人马不能有……那个词儿他妈咋说的来着？哦，对了‘龌龊’，嘿嘿，嚼过墨水的就是不一样，看看这小词儿整的。恩，为了避免‘龌蹉’，我觉得请丁统制在我家柴房住上一段日子。金城路的哨探我就勉为其难的先管着，等完成任务了，再恭送丁统制离开。”
“尚礼！”丁喜离闻言又惊又怒“你敢？！我和你乃是平级，你敢软禁我？！”
尚礼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子，瞥了他一眼道“哼！丁大人说错了，不是软禁，是监禁！这几天你就老老实实在柴房呆着，哪儿也不许去。我家里没地方，不过米粮不会少你的。你要是老老实实的，老子高兴了再赏你点酒肉吃。你说说，你好歹还读过书，这个词儿都能用错，真是……”说着尚礼随意的摆了摆手，金水城的一众哨官立刻窜了起来，将人单势孤的丁喜离等人拿住。
丁喜离怒道“尚礼！你今天拿了我，不怕左大人的奔雷手么？”
“我如果带着那三个祸害的人头去见左大人，那奔雷手怎么会落到我头上？”
“我……我在主公那里可不止一点小关系，嘿嘿，今天你敢这么对付我。你就不怕我将来……”
屋子里突然一道寒光闪过，丁喜离诧异的看着尚礼手中带血的腰刀，却说不出话来，气管被割断了，怎么还能够说话呢？
尚礼拿起桌上的手巾慢慢的试着腰刀，沉声道“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是怕了，因为怕了，我更要这么做。因为，任务。更因为……”他看了看软倒在地瞪大了双眼的丁喜离，喃喃道“我是一个好兵。”
“金城哨探统制丁喜离大人，在截杀目标时不幸阵亡，我金水城上下一致哀悼”尚礼用刚刚擦过血的手巾抹了抹鼻子，一脸“沉痛”的走出了家门……
……
“哇哦！”刚刚放下行李的展卓儿，欢呼一声就跳到了房间里的大木床上。睡惯了地毡的她，这几天下来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这种“全身离地”的新睡法。她靴子也不脱，就这么在大床上滚来滚去“诶呀，哥！这里的床好软啊！像十几张羊皮毡子堆起来似的。”展卓儿趴在床上，翘着两条小腿，在空中一晃一晃的说着，两条胳膊也不闲着，抱着枕头按来按去，好像也要感觉出这是几张羊毛毡子堆成的才甘心。
展叶红看了看“大小姐”的举动，莞尔一笑。就赶快招呼刚刚进门的小五和王龙坐下。他打开窗户看了看道“这家客栈是离柳府最近的一家了，可惜还是隔着一条金水河，也看不清柳府外面的状况。咱们商量一下，看看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王龙闻言立刻直勾勾的看着小五，看得小五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你看什么呢？展大哥不是让咱们商量嘛！”
王龙眨了眨眼道“对啊，你先说！要不，每次我先说话你们都要挑我的毛病，这次你先说。”
小五撇了撇嘴，扭头对展叶红道“我看我们先不急，先把……”
“你是不急啊！”王龙立刻截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们一天到晚就是吃喝不愁，所有的钱可都是我出的啊！告诉你们，咱们现在……不，我现在身上可没啥钱了。在金城置办这几身行头加上外边那辆马车，还有这么多天的食宿……我从马匪那里淘的几锭银子都用光了。”
“哦？”展叶红闻言眉头一紧，沉声道“这可就不好办了，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柳帅到底在哪天摆寿宴，要是盘缠快花光了的话……”
“哥，你要见那个什么柳帅……就直接去见嘛，干嘛还要等他过寿呢？”展卓儿抱着枕头，坐在床沿边问道。
“那帮想杀我们的人，在天陕大道上没有追到我们，一定会在柳帅府堵截的。他们怕我们把秘密泄露出来，一定会对靠近柳府的人暗中盘查，我们如果不趁着柳帅寿宴恐怕很难混进去。再说……”小五还没说完，王龙的破锣嗓子立刻又嚷嚷道“再说，你以为柳帅和你家小狗似的，说见就见啊？那是柳帅，整个镇北军都在他手里，那岂能是随便就见到的人物！”说完双手抱胸眯眼坐定，好似那个不容易见面的大人物是他一样。
展叶红轻轻的关上了窗子，说道“我们上次说，被我们截杀的也是帝国军，这个结论本身还算是推测，还没有证实呢。不过，如果柳府外真的有人对靠近者暗加盘查，倒是可以佐证我们的推论。”
小五蹙了蹙眉道“但是，对我们进行盘查不见得就一定是背后的黑手啊？柳府的侍卫们……”
“柳帅那是大统帅，侍卫多的是，要盘查也是正正当当的盘查，难道堂堂镇北军大统帅在自己家门前还这么偷偷摸摸的？”好不容易抓住了小五的错误，王龙立刻兴高采烈起来。
“你到底让不让我先说？怎么我一说话你就抢？”
“我本来就是让你先说啊？是你自己说的不对！”
“我怎么说的不对了，我在推证！”
“推什么推……”
“好啦！”展叶红看着这对活宝马上又要打嘴仗，赶快制止。他想了想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安顿下来，明天先去探探消息。顺便到柳府附近看看，如果顺利的话，我就先想办法试试能不能混进去。”……
第二天一早，展少爷和展小姐一起出了客栈，要到金水河附近散散心。而他们的管家则带着马夫一起满金水城处理生意去了。
金水城是帝国九大省城之一，天陕省首府。不过，和其他省城一比，繁华程度根本不在一个档次，恐怕唯一能压一压的就只有西海省的首府宁卫堡了。金水城地处天陕平原腹地，是四条天陕大道的交汇处，因此交通位置极为紧要。天陕省北有天山四镇，南有小横岭阻隔，西北直到西海省是大河套的半荒漠走廊几百里无人烟，而东部到直隶省则几乎是一马平川。因此，相比于西海省的宁卫堡，这金水城更担得起帝国西大门的称谓。
不过，就这么一个军事构造为主的城市，已经让展卓儿兴奋不已了。满街的商铺、街角卖艺的艺人、各色的茶馆、勾栏、酒楼还有青楼……额这个他们只是远远地瞧了一眼，好奇心重的展小姐就被展少爷一把拉走了。
“你呀，如果我能解决这边的事，找机会带你去京师看看。这金水城恐怕还不及京师的十分之一繁华呢！”展少爷一身白色衣袍，纸扇轻动，留着短须的脸上露着两个小小的酒窝，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少妇少女的目光。不过当她们的目光碰到展少爷旁边的展小姐时，大多数“美女”只好暗暗的扭开了头，展卓儿今天换了一身桃红色的袍裙，头上梳着中原少女常见的双丫髻，白净的瓜子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看见这样一个花儿般美得人儿，着实令不少姑娘有些自惭形秽。
“哥！京师真的那么好么？比这里还要繁华？”展卓儿摸着一支刚刚从地摊买来的小镯子喜滋滋的问道。然而，展叶红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露着两个酒窝回答，反而出神的望着前面一辆马车。展卓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一辆淡红色的马车窗里，露出一张白净而美丽的脸庞。那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真的是十分，就连展卓儿见了也在心里偷偷的给她打了一个十分。眉如远山，不描而黛；眸若秋水，不望而明。那女子好像正在对马车边上的人说着什么并没有看向这边。但是，展叶红的双目却被那女子牢牢锁定了。一动不动，好似已经变身石雕一般。把一旁的小花朵完全忘得一干二净。看得展卓儿不禁嘟起了小嘴。
“她也在这里……”展叶红自言自语的说着。
“哥，你爱上人家了吧？”
“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