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风云金水城（三）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望近却无。四月的风熏熏暖暖的，好像是母亲的手在抚摸你一般，让人沐浴其间也醉醉的，懒懒的。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金水城的男女老少大都走上了街头，或约亲朋外出郊游踏青，或者就在家门口看看大街旁开得正艳的梨花和海棠。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每份笑里面都蕴含着甜。
这个时节是一年之始，是万象更新，是精神矍铄的时候。在这个时候伤春悲秋，愁眉苦脸显然不合时宜。然而，不合时宜的人此刻就坐在那辆粉红色的马车里。
“姐！”柳婷大声的喊着，一个神情淡漠或者说是发呆已深的女子听到，恍然扭过头，问“啊？怎么了，你叫我？”虽然不再是木头一块，总算开了口，可是这双目无神的样子着实叫人气闷。更何况这个马车厢里面只有两个人。“不对，是一个人，一块人形木头。”柳婷恨恨的想着，又看了看旁边那块美丽的木头，不禁气的狠狠一推她道“姐姐啊！我的亲姐姐啊！父帅是叫你出来散散心的，可不是叫你换个地方发呆的，早知道你出了门还是这样，我才不和你一块儿呢！”
旁边的女子晃了晃没有多少神彩的双目，扭过头来，一张宜喜宜嗔的脸立刻映入眼帘。这美丽的女子不是别人，就是在金城外险些被马匪劫夺的柳飞莹。她当时私自外出，企图绕道金城外避开柳尧臣的耳目，谁知却被马匪设伏截杀，连累她带的一众侍卫几乎死伤殆尽。柳尧臣知晓后勃然大怒，将她禁足在府中。而今，光彩照人的柳府大小姐依旧美丽，只是，被内疚和父亲的责备折磨至深，脸颊消瘦了很多，整个人也愈发清减了，一双大大的眼睛衬着尖尖的下巴显得有些不协。
她伸手拉开了车帘，对马车旁的侍卫道“李大哥，二小姐逛的有些倦了，送我们回去吧”
“别别别啊！”柳婷闻言立刻也从车里探出头来，忙对着那李侍卫使眼色，道“姐姐说笑呢，呵呵，李大哥继续走吧，先到我姨妈家里去。”
那李侍卫正是当时出金城后唯一幸存的那个侍卫，他也深知大小姐这段日子茶饭不下，此番老爷好不容易放了她出来，哪儿有只走了这么几步就送回去的道理。他拱手道“大小姐不必心急，今日阳光正美，满街的海棠花也开得漂亮，咱们且慢慢的走去表夫人那里。您要是坐车倦了，咱们也可以先找家茶楼坐着歇会儿。”柳飞莹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复又松开了车帘，坐回车里，混不见远处一对少年男女正自斗嘴的模样。
“姐，本来呢我是不想说的。不过……姐、姐！！！”看见柳飞莹半死不活的表情，柳婷终于忍无可忍的对她大吼出来。柳飞莹这下也被震坏了，没好气的道“你既然不愿意出来，就赶快回去啊！我又没非要你陪我！”
“是么？本来我还想告诉你，邵公义来喽，现在看起来没人在意啊……”
“啊？你说谁？快快告诉我！”听到邵公义三个字，柳飞莹的双眼忽然绽出了久违的神采，赶快抓住妹妹的手急急的说道。
“哎哎，放手放手，你又没叫我来，是我非得死乞白赖的跟着你的，这还惹得咱家的大小姐生气，我罪过可大了，我还是自己赶快回去吧……”柳婷一脸的“无奈”，晃着小脑袋就去掀车帘，看得柳飞莹一肚子气闷，“你个死丫头，找打是不是”说完，翘着嘴角就去呵柳婷的痒，柳婷咯咯一笑，也反过来逗她。车厢内顿时一片旖旎。
过了片刻，喘着粗气的柳飞莹红着脸，笑道“好啦，你个鬼灵精，目的也达到啦，赶快告诉我，到底是谁来了？”
柳婷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发髻，得意洋洋的道“还能有谁啊？某人嘴里的‘他’呗。”
“诶呀！你这丫头，真是要急死人啦，赶快统统的全部都告诉我！”
一看姐姐真被逗得急了，柳婷得意的挺了挺胸脯，笑道“呵呵，是父帅告诉我的，这次父帅要过寿，正巧北疆无事。那么他的门生故吏、部下将校、亲朋好友、当地豪门可都要来……”
“当真！”
“切，我干嘛要骗你啊。”
“哈哈，我的乖妹妹”说完，还不等柳婷反应过来，柳飞莹就扑过去在她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车厢里面顿时又传出咯咯的笑闹声，伴着马蹄踏着青石板的清脆，粉红的马车在一片柔和的光线中渐渐远去了。
看着远去的马车，展叶红在展卓儿的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道“小丫头什么词都敢乱用，什么爱不爱的！”
展卓儿笑嘻嘻的摸着头道“好，我错了，那是红哥哥喜欢人家喽！”
展叶红作势欲打，小姑娘跳着脚跑开了。他装模作样的把脸一沉，道“过来！”展卓儿也不害怕，因为他脸上的酒窝早就把他的心思出卖的一干二净。展卓儿乖乖的挪着步子到他面前，他扯了扯展卓儿那元宝似的耳朵，笑道“你可别乱讲，那个姑娘我也就见过一次面……”
“那是一见钟情？”
“别打岔，才没有的事！……额……说到哪儿啦？”
“一见钟情！”
“哦，我和那姑娘一见钟……才没有！是她知道我的身份！”
“什么身份啊？”
“还有啥身份，一见……呸呸呸，都被你给带乱了”展叶红喘了两口气，又向马车远去的方向看了两眼，静静地道“她知道我是帝国军校的士官生……”不期然，他又想起那日见到那张清丽绝俗的面孔，自己不假思索的把身份透露出去。“这是一见钟情么？”他沉思良久。慢慢转过头，就看见展卓儿一脸坏笑的欠着略显娇小的身子站在一旁……
“尚大人，咱们这么做……是不是和左大人的命令有些不一样啊”一个紫衣男子小心翼翼跟在尚礼身后，轻轻地问道。他们这些金水城中的哨探头头平时与尚礼并无过多联系，大多各行其是，尚礼这个名义上的统制也一直处于蛰伏状态，可以说一直以来都是有名无实。他们本来并不熟稔，可是，昨天尚礼那毫不手软的一刀，却让这些人陡然对这个麻子脸心存畏惧。
尚礼仍旧背着手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反问道“你说说，左大人的命令是什么啊？”
“额……尚大人和丁……丁大人都曾对我等说起过，严守柳府，一见画中人露面，格杀勿论。”答完，紫衣汉子便恭敬的肃立一旁、尚礼也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了看紫衣人，慢条斯理的道“那左大人更想要的，或者说最想要的，是严守柳府？还是杀掉画中人啊？”
紫衣人思忖一番道“应该是在不让他们见到柳帅的前提下杀掉。”
“呵呵，说得好。”尚礼抚了抚掌，又道“你说一个好兵的标准应该是什么呢？”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紫衣汉子不禁一愣，随即答道“军人当以服从为天职”
“好军人呢？”
“服从！服从！再服从！”
“愚不可及……”尚礼嗤笑一声，随即大步走向了院中的大树下，翘着二郎腿躺倒在那张大藤木椅上。
“嘎？”紫衣汉子怔楞当地，这个答案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早就听黑豚内部的消息传的满天飞，说这个尚统制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兵，对长官的命令从来不打折扣的执行，可这个答案……他赶快追了几步，立在椅子旁恭恭敬敬的问道“请大人指教！”
尚礼晃了晃他的大脚，咧着嘴道“啥叫好兵？能完成任务的就叫好兵！啥叫服从？能完成任务的就叫服从！不过，怎么完成任务，那就有的商量了。左大人远在百里之外，哪里能那么清楚，你道这三个祸害都是笨蛋么？虽说，纪玉那帮人确实笨了点，不过，那毕竟是黑豚的一路哨探啊！能毫发无损的瞒天过海，这三个家伙可不是易于之辈。你还能指望他们一起出动，一起硬闯柳府，一起被咱们乱箭穿死？”他哼了一声，扭过脸，盯着天上飘过的白云，好似在解释，又好似自言自语的道“左大人一向只看结果，不问过程。昨天让我联络你们并传令完毕立刻回来，我还以为要让我继续蛰伏呢。。想不到是要和丁喜离这群蠢货配合。左大人这么安排也明显是对金城这帮人不放心，既然他默许我全面接手，我就不能把这件事办砸了……”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也慢慢的闭了起来。“这个家伙居然睡着了？”紫衣汉子看着一动不动的尚礼，撇了撇嘴，便要悄悄的离开。忽然，尚礼的双眼猛的睁开，道“柳府里面的钉子联系上了么？”紫衣汉子一看他未睡，也就回身，拱手道“昨天接到大人的命令就已经布下暗号，想必今天就会和我们取得联系的。”
“好！一旦取得联系，立刻让第二队的人接手，埋伏在柳府外边的第一队人马统统给我撤离待命。”尚礼捋了捋自己大胡子，冷笑道“让你看看，也让金城那帮笨蛋瞧瞧，好兵……到底是怎么做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