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天罗地网
“不要离得太近，毕竟你也曾经出过手，保不准他们会注意到你”展叶红用折扇轻轻地挡了挡脸，便让展卓儿去柳府门前的小贩那里买点东西。自然，买东西不会单纯到只买东西，而那里卖东西的，自然也不会单纯到只卖东西。
展卓儿冲他吐了吐舌头，带着一个甜甜的笑意便走了过去。现在已经日上三竿，湛蓝的天空白云飘散而舒卷，懒洋洋的光线漫射到宽阔的金水河上一片波光粼粼。展叶红将羽扇举在头顶，假装遮住阳光，眼睛却紧紧盯着展卓儿那略显娇小的背影。北疆一向畜牧多，粮食也多是高粱小麦等高产作物，时令蔬菜和水果相对缺乏。因此，这几天柳府外突然出现的小贩们生意格外好，凤梨和草莓这几种摊子前面一大早就排起了小长队。展卓儿看着好似大市场一般的摊位，蹙了蹙眉头，四下逡巡了一番，发现了一个卖水果的小贩生意相对冷清。于是乎便一步一跳的跑了过去。
“魏组长”一个展卓儿刚刚跑过的一个草莓摊子上，一个顾客低压着嗓子与摊主说道“目标出现”说完，便用眼神向远处的河边示意了一下。摊主翻检着小纸盒里面的草莓，大声说道“诶呀你这人，要买就赶快买，我这草莓好着呢！就这个价！你不愿意买可以到别家去，不能为了压价就损我的生意啊！”一边抱怨，一边不动声色的看了看河边，那里，一个身着白色文士袍的颀长身影正摇着折扇在河边漫步。他也压低嗓子道“确定么？”“行行行！不就这个价么！还差你这点钱，给我来上三斤，挑好的！”那顾客假意嚷嚷一遍，便微微的点了点头低声道“他粘了胡子，不过那副画像我都背在脑子里了，他就是把脸画花了我照样认得出。怎么办，动手么？”
摊主又看了看河边，起身吆喝道“快来买啊！新鲜的草莓，再不来买可就要卖光啦！老赵，货主到啦！叫大家再去上点货！”话音一落，周围的十几个小贩立即拿着布袋子围拢过来，也不管自己摊子上的生意。看得那些真正的顾客纳罕不已“这上货上的连生意都不顾了？”
摊主指了指河边，略带冷笑的低语道“目标已经出现，遵照左大人令，格杀勿论！”周围几个小贩闻言俱都点了点头，有的握住左臂，有的伸手探进布袋子里，慢慢的呈扇形向河边的白色身影包围而去。
展叶红在河边悠闲的迈着步子，看到远处的展卓儿正手拿一个苹果和那个摊贩聊得甚欢。他微微一笑，将折扇收了。背对着柳府，面向金水河，看着清澈见底的河水潺潺流过发着呆。“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样的人生感叹和发呆没半毛钱关系。发呆为了什么？什么也不为，发呆有时是一个人脑子里最清净的时候，连梦都不会有。你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想去做，只是眼睛丧失了焦点，漫无目的发呆。没有生与死的纠缠，没有痛和苦的干扰，也没有记忆和梦想的牵绊。你只是看着眼前，只是发呆。发呆的最高境界据说可以和几十年修为的老僧入定一般，浑然不觉身外有物，达到一种物我合一，物我两忘的状态。
可是，或许展叶红能暂时忘记物，可是，物却暂时忘不掉他。一个卖凤梨的摊贩正在他的背后举着左手慢慢的靠近。而身周，一些同样举着手或者抬起布袋子的身影也慢慢的向同一个点聚拢。“扑通”一声，一条鲤鱼突然跃出了水面，不知道抓到了什么飞虫立时又潜进水里了。河边的柳树上，几只黄鹂在那里叽叽喳喳的叫着，吵着，也不知道到底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微风轻送，展叶红两鬓留出的长发伴着柳枝随风荡着，轻轻的摩挲着他的嘴唇……可是，他都没有动，也没有从那美妙的发呆中回过神来。
脚步声很轻，轻的几乎不可与闻。动作很自然，自然到几乎没有什么人向这边看。百步、五十、三十……举着的一排左手，忽然在阳关下闪现出了金属的光泽，一排袖箭慢慢的从袖口伸出。剩下的人也从那些口袋里摸出了一支支短弩，轻轻地拉开了弩机，放上了弩矢。十步，最多不超过十五步。在这个距离上，不论是一般的袖箭还是普通的短弩都能破皮入肉，更何况黑豚特制的杀人利器。
“准备！”卖草莓的摊主轻轻地举起了右手，同时对其他人低语道。一件件泛着蓝光的箭簇便齐整整的指向了神游天外的展叶红……
“哥！”
“老魏啊！”
两个叫声同时响起，那摊主闻言立即将举起的左手收回，微微举起的右手顺势挠了挠头。同时赶紧对周围的摊贩们示意，一排排金属立即又收入袖子里，或者藏进了布口袋。一切就和普通的摊贩们没有什么两样，憨憨的互相笑着。
只见一个身着紫色袍裙的小姑娘手里攥着一个苹果，兴高采烈的冲了过来。另一个颌下三缕微髯的中年男子则挺着肚子，也同时摇摇晃晃的走到了近前。“哥！你尝尝，这苹果挺好吃的，那个老板说话也有趣，真不晓得那些人怎么不去他那里买东西，其他的摊主也不和他交流……哥！哥！你听见了吗？！”微风也好，黄鹂也好，鲤鱼跃水也好……统统比不上展大小姐直接对上耳朵的一声大喊。差点“羽化登仙”的展叶红这才扭过头看见那张甜甜的笑脸。
他揉着耳朵笑了笑道“诶呀，听见了听见了！差点被你震聋了！”他看了看周围，不知何时聚拢了一些摊贩，不过好像他们正在和货主商量进货的事情，慢慢的走开了。展叶红摸了摸鼻子有些自责的想着“唉，若是刚刚这里面有一个人想杀我，我恐怕就交代在这里了。这个心性还真是要练一练啊”随即，他低声问道“打听清楚了？”展卓儿在青青的苹果上咬了一小口，用袖子一抹嘴角的汁水，呜咽的道“唔，是三天之后！那时候好像有很多很多人来给那个什么柳帅祝寿。那个老板说最近也经常有人带着礼物上门拜访柳帅，柳帅好像也经常出门去拜访其他什么人……”听着展卓儿有些含糊不清的话，展叶红还是眉头一挑，两个酒窝爬上了脸颊，他兴冲冲的一低头，就在展卓儿手中的苹果上咬了一口，也含糊的道“唔，呵呵，真是我的好妹子，走，咱们先找一家客栈住下……”
展卓儿看了看手里被咬了一个大齿印的青苹果，倒也不以为意，把苹果往展叶红怀里一仍，佯嗔道“给你给你，叫你吃不吃，想吃了居然还抢我的，哼！这个就给你了。诶？你刚才说要找一家客栈，咱们不是已经在那家叫什么美金水的客栈住下了么？怎么还要找？”
展叶红一边咬着苹果，一边拉了拉展卓儿的胳膊，示意先行离开，随即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着，展卓儿闻言立刻笑了出来，也悄声道“呵呵，狡猾的狼会挖不止三个洞穴，原来你们中原人也知道啊！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忽然提口忘词的展卓儿叼着手指，蹙紧了眉毛，那样子可爱极了。
展叶红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叫做‘狡兔三窟’”
“对对对！你们中原人就爱说什么兔子，不爱说狼。呵呵，哥，你早就应该和我说明白的。你们现在做的其实就是狼……不不不，是兔子在做的事，而那些……”展卓儿扫了扫身旁，看见没人，悄声道“那些想杀我们的人，其实就是猎手的角色。对不对？”
展叶红想了想，点了点头道“恩，差不多，不过我们可不是猎物。我们要反客为主，打乱猎手的布置……”
展卓儿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甜甜一笑道“哥，这件事情，你早就应该让我来安排”
“你？？哈哈……你？安排什么？打兔子么？”
“你笑什么啊？告诉你，我从小就和阿爸和我哥去打猎，那些狼和狐狸的招数我熟得很，想获得猎物，首先就要了解猎物。现在不过就是把地点和人换了一下么，有什么了不起？”展卓儿撅着小嘴，看见展叶红还是憋着笑，气的跺了跺脚，走到路的一边，不理这个讨厌鬼了。
而他们刚刚走过的三十多步外，卖草莓的摊主一脸不悦的看着那腆着肚子的中年人，沉声道“喂！姓马的，你什么意思？刚才我们差一点就做掉了一个目标，你来捣什么乱？”
那中年人满脸堆笑，也不以为意，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高声道“尚老板说，这几天他的货源要变动变动，暂时不给你们上货了，叫你们先收拾下东西静等几日。”
那摊主闻言恍然，也立即高叫道“那我们这两天喝西北风去啊！不行不行老马，快跟尚老板说说啊！好歹再给我进点货，我们这些苦哈哈稍微挣那么一丁点就够几天吃的了。”他一拉那中年人的衣袖，两人头挨着头低声道“尚大人什么意思？”
“不是告诉你了么？叫你们第一路人马整装待命，现在这里由我和代号“豆芽菜”的一个组长接手。”
“不杀他们了？”
“杀！当然杀！”
“那刚才你怎么还拦着我？先做掉一个算一个啊！”
“呵呵。尚大人交代了，他要给这几个祸害布下天罗地网……”
……
化了妆的小五偷偷的摸进了展叶红的新住处，看到桌子上有几个青苹果，随便惯了的他也不理是谁的，抓起来一个就大口大口的吃着。展卓儿一路上还生着气，看见小五一声不言语就吃了她的苹果，顿时找到了一个出气筒，揪着小五的耳朵就开始了数落。“谁让你进门不敲门的！中原人不是最讲究礼节的么？谁让你随便就吃别人的东西了？谁让你随便就坐下啦？谁让你吃那个最小最可爱的青苹果的！？……”
莫名其妙的小五一脸无辜的看着展叶红，展叶红咳了咳，很不够义气的把眼神挪到了脚尖。过了一会儿，气嘟嘟的展卓儿自己跑到床边抱着枕头，一脸愤懑的看着呆鹅一样两个大男人。
展叶红趁机向小五问道“怎么样，你和王龙都打听清楚了？”
小五把嘴里嚼烂的苹果咽了下去，翻了个白眼道“恩，柳帅过寿的时间是三天之后。午时左右在金水城最为有名的凤来楼设宴款待宾客，柳帅到时必定会出席。不过，好像在那里的时间不会太久，因为柳帅真正在意的是晚上的家宴，到时他的部下和亲朋都会到柳府宴饮，有些亲密的还可能留宿在柳府，都是前几次柳帅过寿时的惯例了。”
展叶红兴奋的叫了声好，他喜道“和卓儿的消息差不多。看来是可信的。‘凤来楼’！我今天还去看了看。离柳府有四条街呢。呵呵，我们就在路上动作，那些人再神通广大，也休想看得住整整四条街！”说完，他立即摩拳擦掌的与小五商议了起来。而一旁被忽略的展卓儿气鼓鼓的嘟囔道“哼！不把羊放在显眼的地方，到时候怎么去抓狼呢？红哥哥这条大笨狼！”她忽然转了转眼睛，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心想“我偷偷帮你，等你见识到我的厉害，看你还敢不敢小瞧我，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