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柳暗
展叶红轻轻地抬起头，默默打量着端坐在马车内的那个中年人。“那就是镇北军的统帅柳尧臣啊！”他没得到柳尧臣的示意，双手依旧摊开，紧紧按在地上，双膝也依旧跪倒，避免发生误会。
车窗外，捕快们的喝骂声，卫士们略略有些烦躁的抱怨声，百姓们旁观在一旁的喧哗声不绝于耳。面前的男子捋了捋颌下的轻髯，忽然凌厉的问道“展叶红！”
“在！”
“帝国军校校训！”
“青山碧血，社稷君王！”
“你的枪术教官！”
“劳方！”
“战略教官！”
“黄子城！”
一番连问连答竟是毫无停滞。柳尧臣目光闪烁不定，冷冷的问道“你既然确实是帝国军校士官生，就应当知道，但凡军校毕业生无一例外，不论是皇亲国戚还是草头平民。他们全都要到基层军队任低级军官。”他目光一凛，道“那任务交到你的手中时……你便没有丝毫怀疑？”
展叶红轻轻松了口气，低头道“我亲自验看过兵部调令，确实无误，再有……”“再有什么？”展叶红想了想那个面严心慈的老者，心中一动，还是如实答道“再有，是我的战略教官亲自为我引见。我听他的语气与那兵部职方司的郎中大人极为熟稔。故而并未疑心。”
“黄子城”柳尧臣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会儿，车身忽然一震，辚辚的启动了，压在青石板上发出咯咯的声响。柳尧臣看了看眼前这个黑得如同煤炭的陌生人，缓了缓语气“抬起头来吧，你竟然能将这些人与事情都随口道来，我自也不会弄错。不过，你说的事如此诡异，却让我如何轻信？那份兵部调令可还在你手上？”
“小将任务执行完毕时，路遇马匪打劫，故而上前动手解救。兵部调令连同劫夺的木匣一起由部下带着交给了接应的人。想是那些人并未料到我等中途生事，提前下手，我等方才侥幸逃过一劫。”
“哦，原来如此”柳尧臣露出恍然的神色。随即又看了看展叶红道“坐下吧，不必跪着了。”
展叶红心中一喜，这是柳尧臣接受了他的解释。看来他们的逃亡之路可以终结了。展叶红谢过之后，赶快做到了一旁。柳尧臣问道“你可曾知道你们劫夺之物的内容？”
“不曾，那兵部的职方司郎中曾经多次严令我们，不得拆看。”
“你们如今还有几人？”
“执行队伍加我在内，仅余三人生还。”尽管时日已久，说到这里，展叶红的嗓子不禁仍有些哽咽。
柳尧臣闻言眉头微蹙，沉吟良久。车厢里面静静的，只有车外铿锵的脚步和马蹄踏着青石板的响声有节奏的响起。展叶红心里一片空静，任由那清脆的节奏充斥着脑袋，看着车帘静静的发呆。心中一块大石终于稳稳着地，他此刻顿时觉得浑身都在酸痛，身累，心，更累。他静静的看着车窗帘，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似乎将一切都忘记掉了。不知过了多久，柳尧臣的声音才把他来回人世间“你们这么藏着太危险了，酉时你们都到纯清观外边，我会派一队亲兵护卫你们住进我的别院的。不论追杀你们的到底是谁的势力，敢在金水城下手对付老夫的我还没遇到过！”
展叶红响起刚才那个像模像样的“行刺”事件，不禁脸上一红。随即，高兴地谢恩，而后带车马一停，便闪身离去了。
他拐进一条巷子，将身上用硬纸糊成的“黑银甲”撕掉，趴着头，看到车队进了柳府，终于心神大定。晃着黑脸便快步跑向住处。远处，同样躲在巷口的一双眼睛，闪了闪灵慧的目光，忽然发现柳尧臣的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子。跳下马车，敲开了柳府大门。急匆匆的跑了进去。那双狡黠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嗤”的一笑，快步跑开了。
“当真？”王龙猛地抓住了展叶红的双手，高兴地大呼小叫。展叶红笑了笑，安抚了他一下，可王龙却丝毫没有停下了一丝，哈哈的大笑不止。是啊，这样每天游走在生与死的环境中，即使是大咧咧如同王龙，此刻，也会毫无顾虑的放出压力吧。
过了好一会儿，展叶红见王龙还没有停下的意思，这才费了好大劲制止他道“别太高兴了，咱们一时不进入柳帅的别院，就一时不能说我们还安全。要知道，那些贼人的势力可还在金水城呢！”王龙闻言，立即捂住自己的大嘴，可是哧哧的笑声还是从指间露了出来。展叶红苦笑摇头，却也无可奈何“我叫小五埋伏在第二条街口，一旦柳尧臣对我不利，让他立刻执行另一次刺杀。现在，他应该自己回去了。你赶快去告诉他，我这边等卓儿回来我们便去纯清观外汇合。”
看到王龙肯定的点头离去，展叶红酸软着肩膀，躺倒在那张一向被展卓儿霸占的大床上。脑子里面闪过了很多人，很多事。可是，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回想起柳飞莹。而且越想不去想，那惊艳的片段还是会不断地涌出脑海。竟是挥之不去。“是不是一松下来，我就想起些不相干的人了。”他自我排解着，殊不知，他想来想去，就连也答山的出镜率也比不上只见过两面的柳飞莹。肩若削成、明眸皓齿、绝世独立、白衣翩跹……渐渐地，那个紧紧见过两面的美丽身影便在眼前慢慢的充实起来，清晰起来，竟而……动了起来。
“哥！！！”展卓儿在展叶红眼前晃来晃去也唤不起他，不禁又使出抵制发呆的绝技，“附耳狮吼功”果然，白日梦正美的展叶红一下子就蹦了起来，效果当真好极了。
“干嘛大呼小叫啊？！”
“你又发什么呆了！？”
一大一小、一男一女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过了一会儿，展叶红噗嗤一笑，两个酒窝爬上脸颊，对她说道“卓儿，赶快收拾好东西，柳帅已经答应庇护我们了！”展卓儿“哦”了一声，便开始左顾右盼。展叶红诧异道“卓儿？你怎么不高兴么？”展卓儿一愣，随即换上那个人见人爱的笑脸，道“高兴高兴！卓儿可高兴了！”展叶红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又在想你阿爸和你哥哥了，放心吧，等我们在柳帅那里安排好了，我想办法托人去给他们送个信儿。”
展卓儿闻言顿时喜上眉梢，她扯了扯裙角，道“红哥哥，你把我哥送你的那柄枪借给我看看吧，我想去给它配上个白蜡杆。”展叶红马上就能脱离危险，破执枪暂时也没什么用处，自无不允。展卓儿又道“哥！你们先去吧，我要上街去买点东西，买好后会自己去找你们会合的”
展叶红顿时觉得有些不妥，可是看展卓儿一脸期冀，料想现在也不会有人单独对她一个女孩儿不利，便也允了。他摸了摸展卓儿的头道“早去早回，一定注意安全。”展卓儿冲他甜甜一笑，接过破执枪便兴冲冲的出门了。
大燕以道教为国教，帝国境内道观林立，香火繁盛。柳尧臣所说的纯清观坐落在金水城北，很是偏僻，虽然逢一逢十五都会有大量的香客前去祈福进香，但这平常时日却并无太多人跑到城北这么偏僻的所在。更何况此时已近酉时，天色渐暗。
夕阳的光斜洒下来，遍地金黄。纯清观的大门早已关闭，三道细长的人影在门前的青石板上摇曳晃动着。暖风拂面，熏得人心神俱醉。恰映着此刻众人的心情。
“卓儿怎么还没来啊？”小五探头探脑的看着空旷的大路，不禁发起愁来。
“哎呀，女人嘛，总会各种麻烦，放心，那丫头精得鬼一样，出不了事。”王龙大概站的累了，大咧咧的坐在道观的台阶上，两腿叉开，哼着小曲。
正在这时，一排手持丈八长矛，身穿笔挺军服的武士们正大踏步的走来。夕阳罩在背后，让这一排士兵的黑影顿时笼罩了整个街面，细长扭曲的影子，好似张牙舞爪一般铺天盖地而来，看在眼里竟而有些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