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众里寻他千百度
正向东北方掣马狂奔的展叶红此刻正轻轻地摸着手里的枪头，枪尖两侧非常锋利，枪面上的凸起处有两个血槽。整个枪头呈菱形，花纹钢打造，长逾一尺，好似一柄短剑一般。枪头的末端比较长大，棱角分明的固束在笔直的白蜡杆上，抛光的一面刻着两个隶书大字——破执。
展叶红在马上舞了个枪花，枪杆长短适宜，长枪整体重心平稳，动起来飒飒有声。他将枪式一收，用右手提着，半背在背上，不禁又想起了也答山离别时的话。
“这柄枪头是我们的祖父传下来的，好像是与一个中原大将交战时得到的战利品，历来都是我们完颜族的宝物。此刻，我将它赠予我的兄弟。这一分离，你我就像天与地，恐怕今生都难有重逢之日了。如果有……呵呵，叶红，如果你冤仇得报，重入帝国军，他日我们在战场上相见，你会如何？”
……
“会如何呢？真的要在战场相见么？”两侧的景物飞快的向后奔去，“哈赤、哈赤”的喘息声打破了他的沉思。他看着前面飞奔的猎犬，剑眉微蹙，对身边人喊道：“我们走出了多少路？”
“展大哥，我们从晚上出发开始，已经走出三十多里了。”重新换上帝国轻皮甲的小五和王龙分别驾马与他并辔而行。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甜甜的笑脸，心中不觉一颤。喃喃的道“卓尔，你到底在哪里？”
……
“小丫头！你别躲了！我们已经看见你了！别让我们亲手抓住你，否则有你的苦吃！” 此刻，东北方的小卓尔正握着小刀躲在一棵高大的树冠上，她轻轻地呸了一声，蹙着柳条似眉头，略显紧张的挪了挪手脚。几颗小小的枯叶飘然落下，随风而远。树下，二十多个跨马挽弓的马匪正排着横队，慢慢的在树林中拉网似的搜索。
……
西南方，金水城中。皎洁的月光洒落，一片青灰的屋瓦上都被染上了一层银霜。已经二更天，大部分居民都已经熄灭了灯火安寝。青石板铺成的大路上早已了无行人。唯有瓦舍、勾栏、青楼、客栈这些地方还是一片金黄耀眼，在满城的寂静中透出那不绝于耳的喧哗。
没人在意那个小小的白影，轻微的破空声也立时止息，一双大手将刚刚停到客栈窗台上的白鸽擒进屋子里。屋内有五六个黑衣男子，其中一个凭窗而坐，他一手捏着眉心，一手撑着一张小小的纸条沉吟良久。终于，窗上的黑影动了，一个老迈而低沉的声音响起“师弟，传令给所有北面的弟子，除了留下两个哨探，其余的立即全部退出天陕省，分批进入京师。”
一个弯腰拱手的影子在窗上点了一下头，便慢慢的退出了。这时，另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师兄，那批马匪失手也就罢了，纪玉怎么也会失手呢？”
那个坐立的黑影身形分毫不晃，只是一手轻轻地捋着颚下的长髯，淡淡的道“师弟，他不但失了手，而且送了命。”
“哦？师兄，那我就更不明白了，大事将举，纪玉突然身死还留下了那三个祸害，我们为什么不赶快集中力量去除掉他们，反而要退出此地，进入京师呢？”
“一个纪玉的死活，与我们有何干系？”那声音冷冷的，淡淡的好像即将长眠的老人，又好似刚刚从坟墓里面爬出的尸体，闻之让人不寒而栗。
“可是，就算不理会纪玉的死活，那三个祸害……”
“我忽然觉得……他们不是我们的祸害。”窗前的黑影终于站了起来，那窗前的影子显得身形矮小，但其他人的影子却都比他还要小上一头，也不知是跪是坐。黑影踱了踱步子，道“那东西送过去多久了？”
那黑衣人一愣，随即答道“据上次传来消息算，百越王动用了黑豚，已经在两个月前就把东西送到北面了。”
“两个月……两个月，北边的那个人在干什么？这么大的一份厚礼，他难道不心动么……啊！是了，朝廷安插在北边的探子挖出来了么？”
“这个……小弟就不清楚了，毕竟我们没人在北边扎根。”
“恩”黑影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边踱步边道“师弟啊，我估计，天地间的大变，也就在半年之内了。我们要早做好准备啊。百越王虽然说得好听，可是他的实力毕竟比我们要强得多。一旦起事，在我们辛辛苦苦创造的局面下，他可是可以呼风唤雨的啊。别为了他人作嫁衣裳，到头来我们一场空梦。现在，让些小家伙去恶心恶心他，没什么不好，那三个祸害又碍不到我们的事情，留着吧。若是小事情，还不妨给他们点方便。”
另一个人想了想，又弯下腰去道了声“是”。
那黑影沉吟一阵，呵呵笑道“百越王的黑豚，朝廷的锦衣卫，天狼国的灵狐者……任他们有通天的本领，也休想看清我们这六合微尘……”
……
“大当家的！找到了！”一声呼喝，排成一字长龙的二十四名马匪便风一般的聚成一点。
“他妈的！那个小蹄子在哪儿？”一个脸颊瘦削的汉子阴鸷着双眼打马走来，他看着眼前折断马腿的白马，恨恨的抓下了头上的大毡。猛的一挥马鞭“这丫头一定在刚才走过的树林里！给我回去找，我今天非弄死她不可！”他狠命的一扯缰绳，沉闷的马蹄声又向着森林的方向慢慢消失了。
“啊！”一声惨叫，一个马匪中箭倒地。还不等其他马匪反应过来，另一个方向又是一道血光，喉咙被射穿的马匪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便栽下马来。
此刻已近寅时，启明星早已在天边高挂。斑驳参差的树林中，那薄薄的雾气已经慢慢的浓重起来。马匪头子一声招呼，松散的队伍立刻聚集起来，警惕的看向四周，或白或暗，十步之外目力已然难及。
“嗖！”短促的破空声响起，又一个马匪应声落马，射中腹部的他此刻大声的惨呼嚎叫，使得整个森林显得更加可怖。
“别他妈嚎了！没死就给我滚一边去，再他妈出声我送你去见阎王！”马匪头子一声断喝，那个重伤的马匪竟真的一声都不敢出，咬着牙，慢慢的挪到一棵大树脚下。“全都下马！把马放在外面挡箭，等到一会儿天亮的时候再收拾这个藏头露尾的家伙！”他说罢抽出弯刀下马，心里却纳罕不已，完颜卓尔在他们攻山的时候，单人单骑与他们骑射斡旋。一手五箭连珠确实使得他们折损了不少人。可是，战到现在，完颜卓尔身边带的十几只箭早已应该用磬，这几支要命的箭又是从谁？从哪里放的呢？
“看见没有？刚才那箭是我放的。”就在马匪不远处的草丛里，小五极力压低的声音飘进了王龙的耳朵。王龙白了他一眼，也低低的呢喃道“得意什么！不就比我多射了一个么？还没射死，也就这水平了。”
“嘿嘿，说你笨你还不信，看见没有，射出一个重伤的，他们剩下的家伙必然害怕啊。射死了哪有这种效果。”小五说罢，扭头附在展叶红的耳边说道“展大哥，小卓尔不在他们中间，趁着现在天黑雾大，先把他们困在这里，咱们偷偷溜走到别处去找吧。
展叶红摇了摇头，静静的从草丛中看向不远处的马匪。猎犬进入森林中便绕着森林打转，小卓尔应该就在森林中，这二十一个马匪本来出了林子，却又怒气冲冲的搜了回来，想必他们一定发现了小卓尔的踪迹。他们中了自己的埋伏。可是，小卓尔在哪里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着，遥远的天空已经微微的泛白，浓浓的雾气在还不丰茂的草叶间凝结成水，滴答滴答的响个不停。马匪们的耐性可消耗的太多了。一个满脸虬髯的马匪对头子道“大当家的，这么等下去不是个办法啊。那个小蹄子说不定已经跑远了，要女人咱们改天再抢几个不就是了，犯不着为了这个青果子耗这么久，咱们还是早点收手……”“啪！”的一声，五个红红的指印便印上了那个马匪的脸颊，其他心有同感的马匪见状立即都噤若寒蝉，心中“死道友莫死贫道”的“咒语”默念了无数遍。马匪头子喘着粗气道：“你他妈的以为老子想女人想疯了是吧？啊！告诉你，咱们猛虎帮的规矩是老子立的，老子不会忘。可是，你们二当家的上次带人出去做生意，不明不白的就被干掉了，这附近除了他完颜族，还谁有这个本事有这份胆子？恩？不把他们打疼了，打狠了，别说报不了你们二当家的仇，就是今后在这里都不好混下去，懂吗？”马匪头子揪着耳朵对那个马匪大喊大叫。
“嗖！”的一声，不知埋伏的人是怎么找到空隙的，又一箭射中了那个脸颊高肿的马匪，利箭透脑而过，看着近在咫尺的马匪头子一身冷汗。
“你个小骚蹄子！好狠的手啊！啊！别让老子逮到你，不然我……我……你干嘛呢？”马匪头子看着躺在大树根下，半死不活的马匪正在向他挤眉弄眼，不禁一脸困惑。那个马匪咧着嘴，双眼频频上翻，右手的食指也慢慢的向头上指着。马匪头子会意，慢慢的顺着他指的方向斜瞟了一眼，一只悬在树冠下的小鹿皮靴子便印在了视线里。马匪头子心中狂喜，终于找到你了，可随机他就又一阵困惑，那小卓尔藏在树冠上，下面放箭的是谁呢？
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眉头一动，马匪头子招了招手，让剩下能动的马匪都围拢过来。
突然，几声响亮的马匹嘶鸣声划破了默契的寂静，五匹马发疯似的向刚刚来箭的方向狂奔而去。草丛后的展叶红三人正在瞪大眼睛观察，等待机会，忽然五匹无主的战马发疯似的便向这里撞了过来。三人大吃一惊，立即跳出了草丛躲开这雷霆般的冲击。他们刚刚现身，一阵密集的箭雨便攒射而来，三人将手中的弯刀长枪舞的飞快，几声叮当之后，几支断箭便坠落脚下。幸好马匹飞奔时带动大雾翻滚，马匪也仅仅看到了远处隐隐绰绰转瞬即逝的几个影子，箭矢大多没什么准头。可展叶红三人却已经吓得浑身冷汗。
“已经被发现了，上马！先想办法干掉他们再说！”展叶红一招手，三人立即反身跑向远处。刚刚跑出没几步，身后的马蹄声又轰雷一般响起。“不好，这次一定是骑着马来的！上树”展叶红一声令下，三人又扔掉弓箭，只背着近身武器分别向身旁的大树爬去。
要说还是古圣贤说得好——术业有专攻。帝国军中训练过登梯子、坠绳索爬城墙，可就偏偏没有练过爬树，三个大男人手里还握着长枪弯刀，爬起树来比小卓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可这一上来，向下看一眼，展叶红不禁后悔的想死。原来马匪拿不准到底有多少人埋伏，连放了十匹无主马去趟路，偏偏展叶红他们心里一急便窜上树来，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位置可是人家的活靶子啊！果然，稍远的地方传来“嘿嘿”的一阵奸笑，“就三个猴子，放箭！”
“跳！”这么一看，爬的太慢、爬的不高其实也并非一无是处，比如在这躲箭的时候，不会把自己的腿摔断了。三个人跳下树来，紧贴着*的树干，躲避着密如飞蝗的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