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莫愁前路无知己
“就是这样，也答山，我不想欺骗你，不过，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背后的水到底有多深。你和你的族人没必要为了我们几个不相干的人，冒如此大的风险，我们现在只求食物和一点药物，然后我们……”
“叶红！你当我们完颜族都是些什么人？！”也答山面露微嗔的说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我们完颜族的族人不会任凭朋友落难袖手旁观的。叶红，你们安心住下，你既然已经被我们叫了一声把啊突儿，你就是我们完颜族的朋友，在这里，你绝对安全。”
“可是……”
“哎呀！没有什么可是，红哥哥，你就留下了吧，阿爸，和我哥还有我，我们都会帮你的。”小卓尔拍着她的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
王龙闻言“噗嗤”一声笑道“小百灵鸟，你阿爸和你哥能帮我们，你能帮我们什么啊？”小卓尔给了他一个漂亮的白眼，得意的说道“哼，你别小瞧我，我可不是你们中原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也是从小就在马背上玩弓射箭的姑娘。告诉你，就算是我们族里面很多比我大的多的小伙子，他们的箭法也比不上我！”说完，小卓尔冲着王龙一扬下巴，而后偷偷的拿眼角去扫展叶红。
展叶红闻言莞尔一笑，正打算和额阿哥再谈一谈，却听也答山笑道：“叶红，你们还别不信，我妹子能在马上一口气连发五箭，而且马术精湛，一般的小伙子根本比不上。去年我们族和附近的几个草原部族举办那达慕大会，这丫头穿了男装偷偷的去参加，除了摔跤她没敢去之外，马术、箭法都是名列前茅啊。呵，当时还惹得好几个部族里面的姑娘们念念不忘，托人来我们部族打听那个叫尔卓的好汉呢，哈哈……”
展叶红闻言，不觉十分惊讶。他从小就被养父母带到中原生活，早已经忘记胡风之烈。见惯了中原女子的温柔娇小，忽然有个女子说她能跨马挽弓，这个冲击力还是很大的。展叶红对着小卓尔抱拳道“哦，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完颜尔卓好汉，失敬失敬”。
这么玩笑的一句话，偏偏被他说得一脸严肃，恭恭敬敬，把小卓尔一下子愣在那里。直到小五和王龙两人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不止，才反应过来。羞得小姑娘跳着脚跑了出去。
展叶红脸上的酒窝绽开了一阵，也随即收敛。他还是平静的对额阿哥说“完颜族长，虽然我们三人都十分感激你们的深情厚谊，不过，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吧。万一陷害我们的人就是金城堡的参将甚至是金水城里面的人，那么，对你们这样一个内附的小部族，他们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完颜额阿哥笑着摆了摆手，对着也答山笑道：“我的儿子真是我们部族的好汉子，是我们部族真正的优秀的把啊突儿。如果在朋友落难的时候我们不去帮忙，我们部族的男子还有什么颜面在长生天下面狩猎，我们的女子还有什么颜面在白眉山下唱歌呢。”他转过头，对着展叶红说道“叶红，你是我们部族的朋友。虽然我们没有太深的交情，不过，就凭你们当时能够仗义援手那辆被追杀的马车，我们就认定你们是把啊突儿。亲爱的朋友啊，请接受长生天的安排，让我们与你们共度难关吧。”
展叶红三人此刻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早年展叶红在军校时，就曾听说过“草原四杰义助可汗的故事。”其中一个故事是：不死火族的先祖天可汗落难时，曾经被马匪强行夺取家里仅剩的八匹马，天可汗当时穷困不已，只能带着一把菜刀前去追赶。路上遇到一个正在放牧的少年，少年听他说完经过，竟然立即放下自己的牧群，带着弓箭陪同天可汗夺回了马匹，并且杀死了那群马匪。天可汗统一草原后，就把那名叫博旱尔处的少年封为万户，并赐予不死火“四亲将”的称号。不过，他当时也只当是一件趣闻罢了。不曾领略胡风的中原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一个没有深厚交情的人，会为了一个正在落难的“朋友”不惜甘冒生死大险，为之搏杀奋斗。而如今，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所历，不由得他们不信。
发自肺腑的一声“谢谢”从三个喉咙里面同声而出，此刻，也实在是没有比这两个字更能表现他们心情的了。
也答山哈哈大笑道：“亲爱的叶红，你们就在这里放心的生活吧。你的伤如今已经好了大半了，等你大好了之后，我们再一起去想办法。我们的族人过两天会派一部分去金城赶集，我也会让他们先悄悄打听一下消息的。今天晚上是我们的狩猎篝火晚会，你们可一定要一块儿参加啊”
……
火红的篝火伴着鼓点颤颤的跳动着，就像小卓尔那美丽的舞步。完颜一族五百多男女老少齐齐的围坐在篝火旁，大碗的饮着马奶酒，大口嚼着烤全羊。生性好动的王龙被几个不死火的汉子一鼓动就跑去摔跤了，结果现在被摔得头晕脑胀，还是不服。小五长得容貌端正，此刻正被两个热情的姑娘邀请去跳舞，惹得几个不死火的小伙子大动肝火。至于展叶红……
“你在想什么？”也答山咬了一大口羊腿肉，坐在了远离人群的展叶红身边。
“生死”
“呵呵，活的好好的，想什么死啊。难道卓尔的舞蹈不好看么？她可是我们族里面最美丽的百灵鸟……”
“我知道！我知道……小卓尔的歌唱得动听，舞步也漂亮，我当然喜欢。可是……”
“那你还可是什么？！走！！”也答山一拉展叶红的胳膊，不由分说的拉着就往人群里面走去。
“也答山，你，你要拉我去哪里啊……”
“红哥哥！快来，快来，我们一起跳舞！”看着被也答山推入舞圈的展叶红，小卓尔高兴地蹦到他面前，一拉他的手，又开始晃动起火热的舞蹈。额阿哥哈哈一笑拉起了马头琴，苍凉雄浑的曲调立即充盈四野，欢快的鼓点也立时在也答山的手下响了起来。整个部族的男男女女全都起身绕着火焰，踱步而舞。
“雄鹰哦！你可还在天空？”也答山豪迈的嗓音适时的响起。
“奔腾的白鹿，你要走向何处？
三个月的小狼，已经从狼洞里面走出，就像春天的雪红花，开满了白眉湖。
美丽的姑娘啊，请为我欢呼。你勇敢的战士，已经将敌人驱逐。
那满山的牛羊是我送你的聘礼，那火红的烟火，是我送你的祝福。
美丽的姑娘啊，请为我起舞。你就像那百合花，洁白的露珠。
你勇敢的男儿，已将敌人的军旗擎住。用那鲜红的布条，作为我们新婚的礼服！”
伴着歌声与鼓点，小卓尔慢慢放开了已经找到节奏的展叶红，在他身边擎起双手，晃动着腰肢，小腿一起一落跳动起舞步。她睁大了那双美丽的眼睛，挂起了甜甜的笑意，她的肩膀每一次微颤，都伴着旁边火红的光芒起伏，不禁显得光彩夺目。展叶红看着眼前美丽的人儿，和四周欢腾的笑脸，他微微蹙着的剑眉也就舒展开，两个浅浅的酒窝爬上了脸庞。
四周的气氛越来越热烈起来，几个不死火族的少男少女手拉着手，突然跑入内圈，将展叶红和小卓尔围在中间，绕着他们踢动双腿，两人就像花瓣拱卫的一对花蕊般伴着歌声，慢慢的抖动、绽放……
……
“干！”两个酒囊一碰，酸辣的马奶酒便涌进两个人的喉咙里。“葡萄美酒夜光杯……呵呵，以前在军校的时候，我一直以为，草原上最好的酒是葡萄酒，想不到，马奶酒也这么有味道……”展叶红微醺着脸，冲着还在咕咚豪饮的也答山说道。
“嗨！”一囊的美酒仰首而尽，也答山用袖子一擦嘴角，满嘴酒气的道“哈哈，这就是你不知所以了。你没怎么出过中原，自然对中原以外的东西知之不详。这葡萄酒乃是西域的特产，我们族前几年与西海省来的商人也曾交易过两桶，味道嘛，酸酸甜甜的，不如马奶酒给劲。不过，要是有你说的夜光杯，呵呵，估计就是另一种味道了，可惜啊，我们族人没那个能力，要不然，也弄个夜光杯……”也答山一边说，一边抱着酒囊躺倒在草地上。
展叶红抱着膝盖，坐在他旁边，看着满天璀璨的星空，一边饮着酒，一边说道：“是啊，不来草原怎么知道马奶酒的味道，不来草原怎么能认识你这个豪迈洒脱而又重义气的好汉子呢，又怎么会认识小卓尔那么漂亮的姑娘呢……曾经，我也是草原人啊……”
也答山嘴角叼着一根狗尾草，也看着那满天的星斗，一动一动，两个人在远离驻地的山坡顶，就似即将飞升的道人一般，静静的，隐身在满天的绚丽之中，好似谪仙而来。
“你说……你也曾经是草原人，什么时候啊？”
“九岁之前吧，要不是该死的马匪把……我现在可能已经和你结为安达了。”
也答山闻言忽然翻身坐起，闪烁着炯炯有神的双目看着展叶红，笑道：“哈哈，马匪让你背井离乡，可也是马匪，让你我今天能在这里把酒畅谈。当初我们没机会相识，现在我们怎么就不能结为安达呢？”
展叶红一愣，随即双目也放出别样的光彩。他伸出右手，握住也答山的胳膊。“也答山，不知道为什么，你第一次对我说话时，我就觉得很亲切，不明所以的就是有种好感。你的见识，你的勇敢，你的义气，我展叶红能与这样的好汉子结为安达，这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也答山闻言也一把抓住展叶红的胳膊，两个人四双眸子对视良久，忽然哈哈大笑。两个人互相借力，一下子就站起身来，竟是说不出的默契。
“我们不死火族信仰长生天，让我们对着长生天那美丽的容颜，歃血起誓，结为安达吧！”
“中原人相信皇天在上，今天就对着这浩渺的苍穹，我们结为异性兄弟！”
两个人搓土为香，对着遥远的闪闪的北斗星遥遥跪倒，朗声道“黄天在上，今日展叶红与完颜也答山结为异性兄弟，从此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福祸相依，生死与共！”
“伟大的长生天，请您今日见证我完颜也答山和展叶红的情谊，我们尊敬彼此，信任彼此，愿意就此结为安达。一起在长生天的庇佑下开创男儿的功业。除非海已经干枯，除非白眉山已经变成沟谷，除非满天的明星都已经黯然坠落，我们始终不离不弃！”
说罢，两人各自用刀割开右手的手掌，滴血入展叶红手里的酒囊中，两人交替饮罢。对着苍天三次叩首。远处，幽咽的狼嚎传来，满天繁星抖动。在这声、光、影的照耀下，两个志气相投的年轻人，他们的人生轨迹从此产生了大大的交集。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