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我本癫狂士,何必礼下人
马蹄踏上了轻软的草地,草汁夹杂着泥土的清香掩去了血液的腥膻气。日正西斜,一人一马斜长的影子慢慢的投上了嫣红翠绿的校场。
也答山掂了掂手中的长枪,在空中舞了一个花,伴着精钢制成的鱼鳞甲“哗啦”的响着。左手轻轻地扳了扳肩甲,右手提了长枪,也披上战甲的马儿便在双腿的碰撞下缓缓前行。走向完颜族的第三个任务。
也答山闭着眼睛,听着战鼓声慢慢的响起,感受着马蹄着地时的那每一次震颤,心中不住的起伏。完颜额阿哥那并不太苍老的脸仿佛还在发出那苍老的声音“天狼立国后,但凡接纳归降者必经三大考验……”
“第一,四只大雁”也答山微微的眯开了一条缝隙,扫视了一眼已被万人围观的校场。射雁是为明志,从此永驻天狼,共燃不死之火,其义为,再不得冬南夏北。他挺了挺腰,心中不禁有一个疑问,为何战功赫赫的祖父,当年偏偏要选择内附大燕呢?也答山喜欢这里,打他来到天狼之后就发自内心的喜欢上了这里。奔腾的马群、如云的牛羊、憨厚的男子、热情的姑娘……没有中原人那令人生厌的眼神,没有“非我族类”那令人生厌的身份。青草遍地,野花飘香,这里才是草原人的天堂,是长生天真正的恩赐。“从此,再不冬南夏北!”他轻轻地绽出一个微笑。下午,温暖的阳关铺在他的脸色,映出了那份坚定和满足。
“第二,十张狼皮”他的双目微微张开,铁翼盔下已经隐隐的看出了那两道闪亮的光芒。左手松开了缰绳,在眼前轻轻的张开套着半皮护的手掌。上面有一层老茧,那是只有经常挽弓、握刀才会磨出的老茧——是草原人的老茧。“十张狼皮,看的是部队的战力。看的是骑术、是战术,看的是……来人到底配不配与草原狼交手,配不配成为草原的主人”。算!当然算,没人能够否认刚刚那近乎完美的围猎,更没有人能挑剔那没有一丝破损的十张狼皮。当那两支整齐的马队相向而撞,撞狼取皮时,他可以感受到来自那高高木台上惊艳的眼神。“跨上马,我们就是天可汗的子孙!”也答山的双唇轻轻的蠕动着,发出根本不会有人听见的声响。战斗才能燃烧男儿的热血,竞争才可以磨练部族的意志!不论羊儿保养得多肥,不论羊群的丁口如何的繁盛,最终,它们只配成为草原狼的食物。
“我要做狼!”他的双眼猛地睁开,两道闪亮慑人的光芒刺在了迎面走来的骑士身上。他轻轻的带住了马,右手轻轻地将长枪斜背在后,枪尖冲地。“完成了这最后一步,我们便重回不死火族。完成了这最后一步,我便可以冲锋陷阵、血战南北!叶红的话没错,温柔乡是英雄冢,热血和战火才是我该有的生活,封侯拜相、马革裹尸才是我应有的归宿!完颜也答山不再是一个老实守礼的牧农,不再是一个非我族类的外人!我,完颜也答山,是这个部族的少主,也是真正的武士,真正的把啊突儿!一切,就在这第三步!
“第三,击败可汗帐下的武士”
对面的骑士也提着一支长矛,一身乌黑程亮的腾云甲在斜阳的光下耀耀生辉。头顶戴着钢面罩,看不清面容。二人相隔两百步,这是马匹奔驰起劲的最佳距离。四周喧哗声渐起,没人压制,也没人带头,传承了几百年的传统下,山呼海啸般的呐喊自然而然的到来。踏上万众瞩目的校场,银枪、怒马、亮甲……有哪一个有好胜心的男人不会热血沸腾呢?所以,也答山沸腾了,出生三十二年、沉寂三十二年的他沸腾了;只能在围猎和抓捕马匪时小小兴奋一下的他,此刻在万众瞩目中沸腾了。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美好,比最醇香的美酒还要让人陶醉。比最为亮丽的美女还让人痴迷。一朝获得,便再也不想失去。于是,他的右手更紧了。
座下的战马喷了两个响鼻,略显烦躁的踏了踏草地。突然,隆隆的鼓声嘎然而止。两个雄浑豪迈的牛角号呜呜然的响起。对面的骑士将右手的长矛在胸甲上一碰,端平了长矛。这是校场比武的礼节,因为他们所持的是真正的利刃而非中原常用的白垩枪或木枪。这种比武是真正的生死较量,虽然,规则中落马者为败,可是草原人除非身死,又有几人能完好无损的落马呢?能敢来参加这种较武的男子,本身就值得对手敬佩。
也答山见状,忽然将缰绳一抖,带着马原地踏着圈子。旁边的观众见状慢慢的平息了欢呼,这是个在校场中从未有过的举动。各种问号瞬间挤满了众人的脑袋。
“他是不是怕啦?那可真没出息”
“难道是马匹受惊了?也不像啊,受惊的马哪有这么慢腾腾的绕圈的啊?”
“真是不知道规矩……”
……
突然,也答山将马缰绳一震,仰天大笑不止,众人的嗡嗡杂议也随之停歇,全场万余人的目光都投在了这个完颜族的少主身上。良久,也答山悠然止住笑声,双眼光芒四射。他将手中长枪向前一指,昂声道“你对我作礼,当我是与你旗鼓相当的对手,那是你不晓得我的厉害。完颜也答山不会对你行礼,因为今天,我会让你活着走出校场!”一番话毕,满场皆惊。他枪指的对象可是可汗帐下的武士啊!再怎么出名的武者也不敢如此猖狂,他是疯了还是真有惊人的业艺?高高的木台上,可汗的嘴角微微的抽动了一下。
对面那人闻言勃然大怒,“嗬!”的一声,战马便飒踏而来,急如闪电。也答山将长枪舞了个花,目光一沉,放出鹰隼般的锐利,“哈!”的一声,迎面而上,两具浑身钢铁的躯体轰然相碰……
长矛和长枪有什么区别呢?
在草原,在西北这个问题的答案都会是“没有区别”。所谓的长枪只不过是中原人闲着无聊做出的一个文字游戏而已。
在大燕,你得到的答案就具体多了。长矛尖端细且窄,主要威力在刺,矛杆多用硬木北地多是松、杨等。为的是突刺坚挺,破坚甲、迎冲锋。长枪则略有不同,枪尖多菱形,比长矛略显宽且平,枪头两刃皆可伤人。枪杆多用白蜡杆等韧性十足的软木制成。既坚挺且柔韧有力,可点、挑、抓、崩……多种技法交替使用,震颤时,枪尖可以画出枪花,在马上近身格斗时,变招方便的长枪比直来直往的长矛更为有利。
也答山用的就是长枪,与展叶红相处三个月,展叶红学了一手看得过去的箭法,也答山却是学了一手强悍无匹的枪法。“月棍、年刀、一世枪”要想枪法出众,要花的艰辛和努力时非一朝一夕可得。然而,对武技天生的痴迷,和枪术早已有成的展叶红悉心教导,使得也答山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就熟练掌握了这手大燕军常用的霸王枪。
霸者,将兵。万军中左右突杀,是敌万人的功夫。
王者,将将。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是万人敌的功夫。
“碰!”的一声,略微弯曲的枪杆,轻轻卸下了长矛刚猛的冲击。也答山与对手错身而过,他眼角忽的一晃,一收一放,长枪猛的又反手横扫而去。对手听到背后风声,也将手中长矛反手荡去。“碰!”又是一声,长矛架住了长枪,可是柔韧坚挺的枪头却去势不止,“啪”的一下打到了对手的肩甲上。疼的那人倒吸一口气。手臂酸痛险些松开长矛。快马如电,这招数精细的几下交手眨眼而逝。马上的两人各自扭头看了一眼,一个心中大定,一个心中忐忑不安。旁边看热闹的觉得双方旗鼓相当大呼过瘾,看门道的却发现了这第一回合那一方吃了亏,而且这这招很难破解……
而后两人应该背向分开,拉开距离后迎接下一个回合的对战。可,那只是应该……
也答山猛的一勒马,反身向对手追去,场内顿时一片哗然。这样的较武他们从未见过,不在马上对撞,难道要像地上那样紧靠挥动兵器缠斗么?也答山就是要这样做。不死火族骑射见长,弯刀、长矛是他们的主装备却并不主用,一旦用了,必定是狂飙突进,或与敌骑穿凿而过。招数都力求迅猛快捷,干脆利落,因为他们的面前绝对不止一个敌人,他们每个人都会与整队整行的敌人交手,容不得那么多花枪。可现在不同,现在就是一对一,再没有第三人干扰。缠斗!用敌人最不熟悉的缠斗将他打落马下!这就是也答山的计划。拼马、拼力气、拼速度也答山并不认为自己一定比可汗帐下的百战武士高明多少。但是,近身格斗,王者枪可就拥有了用武之地。
听到喧哗的可汗骑士,扭头回望,一下子发现了“不守规矩”的也答山正打马而来。如果他不立即反身迎战,他的后背就会彻底的暴露给对手,只等对手追上便处处受制了。于是,他也一勒马,舞动长矛返身鏖战。
又是一番对撞,不过片刻,两个人的战马便渐渐的止住冲势,渐渐地原地绕着敌人打起转来。
为求出其不意,也答山的长枪枪杆选了一根十分柔韧的白蜡杆,弯折的角度非常大。此刻他挥枪向下一砸,弯曲的枪尖便绕过对手横架的长矛重重的砸在肩甲上。疼得那人一声闷哼。身着厚甲确实可以抵挡兵刃的穿刺,可是沉重的击打还是会透过甲片带来痛感。“这样打下去太吃亏了”那名骑士默默地想着。可是那柄怪异的“矛杆”简直就是面条做的,根本防不胜防,招架格挡全都会受伤,那么……他心头一动,进攻!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可汗骑士完全放弃了格挡,一招紧似一招的突刺而去,也答山并不慌乱,看准方向,每次都准准的避开。而后将手中长枪一抖,一招“金鸡乱点头”而后趁着对手眼花,忽然突出一枪,反倒把可汗骑士的攻势完全打乱了。
这时,心情烦躁的可汗骑士悠的将长矛一捅,也答山侧身闪过,扭曲的身体却使出一记“挑”字诀,枪尖直*骑士的咽喉,那骑士有样学样也侧身一避,让开来抢。可是也答山右手不动,左手握着枪杆猛的一抬,还停在半空的枪尖便如一条*的鞭子一般猛然向下砸去。那骑士见势不妙,拼尽全力躺倒在马背上,收回长矛架起,“啪”的一声,枪尖的钢铁又一次跳过了矛杆,这一次砸中了头盔,彩霞尚满天时眼前已经一片金星。不过他双腿却拼死也加紧了马腹,没有摔落马下。慌乱中还探出一枪,*开了想乘胜追击的也答山。而后摇摇晃晃的勉强起身。
可是,刚刚起身,就看见了一个奇怪的姿势,绝对奇怪至极的姿势。也答山竟然反身躺倒在马背上,正对着他。只见也答山从马镫中抽出左脚,踏在了长枪枪杆的正中,两手握住长枪两端,像挽弓一般将长枪用力弯下。直到枪杆已经发出“噔噔”的声响,那骑士也没看明白。也不等他明白,也答山猛的一松手“去!”。一声断喝,一道黑影闪过,枪杆变形而产生的巨大力量便如猛虎扑食一般,飞向了那骑士伤痛不断的腾云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