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羌笛何须怨杨柳
“知道这金城古时候叫什么么？”李仁煌转着手里的酒杯，面无表情的问着。侍立在下面的北玄门守门官战战兢兢地拱着手，冷汗一点点的渗出额头。一旁的通译官则如老僧入定一般，眼观鼻、鼻观心，神游天外。
“玉门关！”李仁煌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顺手抄起一本桌子上的公文，一把甩到守门官的脸上。吓得守门官牙关对捉，手足无措。
“自己看”
“是……是……遵命”
“看出什么了么？”
“禀禀……报报……”
“抱抱？还亲亲呢！说！看出什么了？”
“卑职并……并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只不过……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入境行商的外国商人罢了。”
“通关文牒呢？”
“他们远离我大燕，并不晓得有这种通关文牒之事……”
“号称来自最西方，沿途经过西域三十六国！难道这么长的路他们都是不吃不喝不睡不与人交谈吗？这么基本的事情开始不知道，途径三十六国之后仍然不知道吗？”李仁煌那豹头上的两只环眼顿时瞪如圆盘，没办法，这副尊荣让他去搞循循善诱的教育工作，真真是难为他了。
“他们并不通晓楼兰语，唯一一个会说通用语的，也是结结巴巴……”
“身在西域！”守门官已经吓得直接瘫坐在地，牙齿碰撞的频率也明显加快了。李仁煌看见这幅样子更是气都不打一处来，继续吼道“他们既然身在西域，还自称是行商！难道他们只做我们大燕的生意？不与西域人交往？若是只做东方的生意，怎会头一次前来？又怎会连通用语和不死火族的方言都不会讲？他们言语不通就不怕其他商人坑骗于他？四人，两两同行，你见过哪队西域商人队伍少于五人的？就不怕路途上的马匪山贼断了他们的性命？你他妈这个守门官是怎么当的！”越说越来气的李仁煌一脚将面前的书桌踹翻，桌上的酒杯滴溜溜的满地乱转。
看着已经昏过去的守门官，李仁煌缓缓地对通译官说道“等这小子醒了，告诉他，罚他三个月俸禄，独自值班两个月……唔，另外让他把城门守卫条例给我抄写二十遍，加深一下印象。好了，你这次做的不错，顺便把他拖出去吧。”
李仁煌挥了挥手，回过神来的通译官如蒙大赦，立即满脸惊恐的把已经吐了白沫的守门官拖出门外。李仁煌捏了捏眉头，眼也不抬的道“来人！叫沈庆将军过来”
……
“真是群不怕死的家伙啊！”守在家乐福门外的‘哨兵’扭了扭腰，苦笑了一声，回身对一个腰系红带的黑衣汉子道“李仁煌还说了什么？”
“他说，什么玉门关，自古有‘春风不度’之说，不管他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只要想平平安安的出入，都得过他玉门关守将的眼。那个沈庆已经点了两个卒的城防守军先行赶去捉拿，不过他们想是怕了年前那件扰民的麻烦事，不敢乘马。”
“呵呵，想不到啊，这家伙年前的轻狂之举，年后还能救自己一命。”“哨兵”露出洁白的牙齿，微笑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动手吧，他们不走，我们请他们走。记住，不论何时，不得暴露你们的相貌和身份。各个路口按时间动作。干完这件事，立即去京师与大师兄汇合，听清了么？”
众人同声拱手道“尊七师兄号令！”
“哨兵”闻言，摸了摸家乐福外那夯土堆成的墙壁，自言自语道“该夸你呢？还是该损你？真不省心，还得我来替你们擦屁股……”
……
“纪玉这个笨蛋！”就在家乐福的二楼，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愤怒的低吼道“真是死不足惜！险些坏了主公大事！”说完，兀自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半响也没有平复。
一个黑衣人拱手道“大人，此番您再次北来，就是为了那三个祸害？”
那声音的主人从一个套袍中露出了一丝冷笑，慢慢的平复了呼吸道“擦屁股这个工作，可还轮不到我来做。不过既然遇上了，我总该把它摆平了，免得夜长梦多。”
黑衣人拱手退到一旁。
“那李仁煌知道他们的身份了吗？”
“不曾，他只是看他们形迹可疑，起了疑心而已，现在也只是下令，‘请’这几个西域商人回去谈谈什么黑水城的‘风土人情’”
半响，那套袍中的老者哈哈大笑道“这个李仁煌真是不简单啊！可惜啊，道不同不相为谋，否则，拉他进主公的帐下，将来定是一员虎将！……出动黑豚，抢在李仁煌的前面，做掉那几个祸害。”
“是”黑衣人闻言，慢慢退出门外，和“哨兵”的人马一前一后，离开了金城第一客栈——家乐福。
……
“这次纸条上又写的什么啊？啊……啊……啊。”展卓儿小口打着小哈欠，仍用手掌遮掩住，让一旁伺机报复的王龙无从下手。
“走？！！”小五怪叫了一声“就这么一个字？”
展叶红点了点头，又看向那两张莫名其妙的纸条。会是什么人呢？对方给自己示警是否真有其事呢？对方的目的又何在呢？一连串的问题，*得展叶红剑眉紧蹙，左手用力的揉着下巴。王龙等人看着他正在沉思，也都闭紧了嘴巴，一样皱着眉头想不同的事情。王龙和展卓儿右手不离酒杯，眼睛盯着桌面，神情高度戒备的竖起了耳朵，等待着哈欠声的响起。小五这次没怎么睡醒，自己也想不明白，不过看着另外三人都在闷头苦思，他也只要将眉头皱起，猜着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走！”良久，展叶红果断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挥手打断了正要抱怨的王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管是什么人，出于什么样地目的，我们经常转移，毕竟对我们隐藏身份有利。马上收拾细软，立刻离开！”
……
“快！跑步前进，第一什先去堵住来月客栈的后墙通道，其他人跟走！”屋檐下，一队甲胄齐整的士兵们正在轰轰的跑向展叶红的隐蔽地点。屋顶上，“哨兵”正在欣赏远处渐起的火光。他扭了扭腰，嘴角慢慢的咧出一个微笑。
“沈将军！快看！”屋檐下的一个什长猛的拉住立功心切的沈庆百夫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沈庆不禁大惊失色“那里不就是来月客栈吗？怎么会突然走水呢？快去，快！再快点！”
屋顶上，“哨兵”早已不见踪影，只有一轮新月，向金城内洒下片片银光，一片薄雾中还隐隐留出一个模糊的身形空子。
……
“左边走！”展叶红一勒马，身后的几人立刻离开了被小驴车赌满的巷子，迅速改变路线。“哥，看来那两张纸条不是泼皮在耍我们啊。好害怕啊，要是你没听他们的，我们几个人可就得被火烧死了。”展卓儿一边说，一边拿眼角去翻王龙，气的王龙一句话都没有。“展大哥，到底是谁在帮我们？”小五丝毫没有注意身后两个人刀子一般的眼神，只是径自向展叶红倒出心中的疑问，展叶红摇了摇头道“现在先不要管这些，既然第二张纸条不是无的放矢，那么第一张让我们‘速离金城’的警告恐怕也不是空穴来风了。赶快想办法从南雀门出城，剩下的等出去再说！驾！”四人七马踏着青石板迅速掠过了左手边空旷的巷子。
巷子的那一头，一群手持利刃的黑衣人，也看着满巷子的驴车头痛不已，在一个统领的命令下，立即分出一半人爬上路旁的房子，沿着房脊施展轻身功夫，一路追去。另一半人托带着单刀，脚下生风一般迅速赶往下一个路口。
“轰隆”一声，路旁的砖瓦屋好像忽然像塌陷了一般，发出巨响，夹杂着躯体从高空坠地声还有几声成年男子的惨叫。惊得刚刚换马追来的沈庆立即拔刀四顾。他身后的镇北军也都散开了队伍，警惕的看着周围。却没有发现屋顶上黑衣人看着屋脊上的大洞呆立的身影，黑衣人互相对望一阵，留下两个人潜进了塌陷的洞里捞人，剩下的又立即悄无声息的追赶去了。
“右边！”看着一群手拿棍棒正堵在对面巷子口处的老百姓，展叶红等人理也不理，也没空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立刻打马右转，七匹蒙古马踏着清脆的声响转上了大路。人群中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展叶红他们远去的背影，单手掐腰，扭了一扭，不禁露出满意的微笑。
“打采花贼啊！”那人忽然一个高呼，那群老百姓立即挥舞着钉耙、锄头、镰刀迎上了刚刚从路口气喘吁吁追来的黑衣人……
“加快！赶过去！”展叶红已经用起了马鞭，展卓儿等人紧紧跟随，快马加鞭。在一群腰系红带的黑衣男子抬着油锅、火盆堪堪挡住大路前冲了过去。“真像咱们刚来的时候啊！”小五轻轻说出了心中的感觉。王龙舔了舔嘴唇道“唉，刚才那群一定是卖早点的，要是能吃两个肉包子再走就好了。”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肉包子，王龙咬了咬嘴唇，一打马，飞也似的离开了。
“快跑啊！李仁煌又纵兵扰民啦！”那群穿黑衣系红带，王龙口中卖肉包子的汉子们一边喊一边把手中的油锅、火盆洒向了迎面而来的沈庆等人。一时间人叫马嘶，惨呼遍地。而那些红带子已然做“鸟兽散”了。
沈庆刚刚从马上颠下来，摔得浑身疼痛，一见满地狼藉，也顾不得去看那些买早点的。他一抹脸上的面汤和已经压碎的几个包子，立刻把后面一个士兵拉下马来，翻身上马大声吼道“战马没惊的快跟我走，切勿走脱了贼人！”说罢，一骑如箭般离弦而出。
快，更快，离辰时越来越近，南雀门的守门官已经带着哨兵们晃晃悠悠的走向*的门闩。而离他们尚有四百多步远的四队人马正用比他们快上百倍的速度，狂奔而来。
“嘿！”一声断喝，一个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一把拉住小五的衣襟将他扯下马来。展叶红见状猛的一拉马缰，吼道“王龙带着卓儿先走，我救下小五立刻过来！”也不等王龙他们回话，抽出破执枪枪头单手握住当做短剑，快马冲了回来。
堪堪冲到附近，只见小五一脚踢开还压在身上的黑衣人，手中露出了一柄带血的匕首。大声叫道，“展大哥当心头顶！”展叶红闻言抬头，只见兜头一张大网便罩向自己，他想也不想，手中“破执剑”猛的一划，坚韧的大网“嘶啦”一声便从中破开，看得几个黑衣人目瞪口呆。“上来！”展叶红借着冲势，俯身拉住小五的胳膊，猛的一用力，将小五车上马背，横趴在身前，又一带马，便即走去。
“纳命来！”三个黑衣人手握投矛堪堪赶到身旁的屋顶，正作势瞄准，刚刚持网落地的两人也双手握刀立在大路两侧，只等展叶红再次冲来便左右齐攻。“展大哥！”小五看着眼前从上到下远近合宜的围堵，大声的唤着展叶红。可是，躲得过马下的砍刀，躲得过那三支锋利的投矛吗？
“嗖嗖”的几个破空声连响，无遮无挡立在马上的展叶红和趴着的小五闻声，不禁双双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