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不敢问来人
“汤姆。为什么不带着他们一起走呢？有了他们的掩护和照应，我们进入大燕也更方便一点。”看着展叶红四人远去的身影，另一个“黑水”汉子问向“无哈斯亚尔”。
汤姆笑了笑道“威廉。我们可不是真来行商的，格雷大人还等着我们的情报呢。这个时候，我们怎么可以贪图便宜，带上身份不明的人。再说……”他眯着眼，盯着展叶红那即将消逝的析长身影，蓝色的眸子中闪烁不定“再说，这几个人并不是他们自称的牧民。否则那些强盗也不会对他们那么害怕。而且，他们问的那些问题，很明显也是想隐蔽身份。我们何必去招惹这样的人呢？送他们一些东西，别和他们起冲突就好了。”
汤姆说完，转过身，对着六个高壮的汉子沉声道“记住，从现在起，你们不是一般的士兵。你们是密探，站在一条不用冲锋的战场上，这里更需要的是你们的忠诚、智慧和忍耐，不是你们的武艺和友情。一切为了共和国的利益。”
六人互相看了一眼，也低哑着声音齐道“共和国万岁！”
……
“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哈哈，这身袍子质料还不错啊，啧啧。”王龙摸着身上的花布袍子，带着白色的头巾，又用马尾做成了一撮大胡子，逗得展卓儿捂着肚子大笑不止。
小五笑骂道“别得意的太早，我们进城更要小心。从纪玉那天的话来看，他们已经对好几个部落搜查过了，一个纪玉搜的过来么？他们肯定有我们的画像或者身份的资料。我们越靠近金城，越要小心万分。”
展叶红也收起嘴边的两个酒窝，默默的点了点头。三个多月前，他满怀壮志的率队纵马穿过金城。那时怎能单单用一个“意气风发来”形容。三个月之后，他回来了，却连军装都不敢穿，连身份都不能露。只能以一个黑水商人的名义，偷偷的进入自己的祖国。
“算啦。”他默默的想着“这样不是挺好么。马芳大哥他们，就连偷偷摸摸的回国都办不到啊。”想到马芳，想到自己那么多枉死的袍泽，想着他们那些烧焦的尸首……他的目光顿时锐利起来，用马鞭轻轻的敲打着自己的大腿。“人都死了，居然还被安上一个叛匪的名头！同袍们，我展叶红今若是还有命在，定要为你们，也为我自己讨回这个公道！”
黄昏时分，天边是连片的火烧云，将逐渐暗淡的天空染的别样的红亮。延绵不绝，好似是那千里的天山上升起了冲天大火。那一片红红的大火下，一座雄伟的城堡，堪堪卡住天山内外的通道。
金城到了……
“你到底是在说什吗？”守城的官兵确实很无语，又是中原方言、又是不死火族方言、又是两国通用语，连国税司懂楼兰语的通译官都叫了过来，还是不能和眼前这来个穿着怪异的大胡子交流。
王龙大胡子晃动着颌下的“马尾巴”张牙舞爪的大声说着“％￥#……％#￥@％％￥&&……”
小五大胡子在一旁看着着急，心想这哪儿能和人家讲清楚嘛。于是走上前，彬彬有礼的一边比划一边道“我……他……我……他……我我……我把刚弄斯他”
通译官和守城的官兵的脸已经抽成黄瓜，眼泪都打算下来了。通译官用力摇了摇头，对守城的城门官道“要不把他们交到参将府，请参将大人定夺吧”
话音未落，又一个大胡子，带着一个美丽的少女一步三晃的飘了过来。王龙和小五顿时像见了亲人一样，叽里咕噜的对着他们说着。那个大胡子边听边点头，一边叽里咕噜的回答着。
“嘿，这下好，两个还没弄明白，这下来了四个”城门官心里这个恨呐，今天怎么就轮到自己当值？这几个人一没通关文牒，二没天狼或者西域三十六国的许可，就连走私商人的“熟脸”都没有，这他也认了，可好歹您得说人话啊！这样摸不清底细，又不能直接把人关在城外，可真苦了这位轮值的守门官，一通不知哪国的鸟语把他给烦的头晕脑胀。
忽然那个刚来的大胡子飘到了他的面前，张开了嘴，守门官正打算摇头，忽然听他用生硬的通用语说道“你、们、好，我、们、是从遥远……的西方、黑水、城、来中原做……生意的。我们想要进关，这两个也是……我……们国家的人，希望你们能放我们过去，我们是第一次到这里。”
终于来了个说人话的，守门官和通译官这个激动啊。忙不迭的答应下来。守门官回身浑身颤抖的大吼道“赶快给他们办理通关文牒！！！”
……
“展大哥，我们要不要去见见金城参将？”小五他们已经来到客栈落脚，在屋子里便摘下了大胡子，说话也恢复了正常的语速和语调。除了王龙和展卓儿还在那里叽里咕噜的打着嘴仗，宽大的客房里清净的很。
展叶红慢慢的摇了摇头，他不敢冒险。要知道，下手灭口的纪玉就是归金城参将直接统领的。谁敢说这个金城参将毫不知情呢？但，不找金城参将他们又能找谁呢？似乎现在所有的官员都不可靠。可是不找个官员为自己做主又能怎么办呢？一直这么叽里咕噜的走到京城？
“诶？！这或许可以，军校的教官们一定会相信我。”展叶红想着立刻对小五说了出来。随后，小五的头也摇得如拨浪鼓一般。“展大哥，你想想，你是怎么被选来这个任务的？”
展叶红不禁语塞，黄子城离别时千叮咛万嘱咐的话语还回荡在耳畔，那张刚毅而充满激情的老脸还仿佛就在眼前。“他，会出卖我么？”这时，房间里又静了，只有一阵叽里咕噜的说话声从门外传来……
……
“哦？你看清楚了？真的是他们？”一个黑袍男子站在金城家乐福酒家的阁楼上，金城很大，真的很大。天陕四镇在当年是专门为马市所建，那时没有大燕，不死火还是个任人欺凌的小部落。而今，天陕四镇渐渐的被人叫成了天陕四堡，但是，城市的规模还是留了下来。一些辗转行商的西域商人、大部分不死火族的走私商人和持着行商证的官商，都要从这四镇出入大燕腹地，因此，城中在平静的年月也是繁荣的很，这家家乐福就是城中最大的客栈。
“是的，我刚开始也没在意，但是那个士官生一说话我就认出来了，虽然他故意变了语调，但是认音的本领我还是拿得住的。当初他偷袭过纪玉的军营，说话时我就在帐外。绝对是他！”一个身穿哨兵木革扎甲的男子一手摸着夯土堆砌的围墙，一手端着茶杯说着。“不过……”
“哦？不过什么？”
“他们这次回来不是三个人，身边还有个年轻女子。”
“哈哈哈……我还真是小看了他们，这么多人在打他们三个的主意，居然还有闲心寻花问柳？看来师兄说的不错，这个家伙，没准真能恶心百越王好一阵子。他们没露出什么马脚吧？”
那个“哨兵”呷了一口茶，慢慢的说“那倒是没有，他们四人冒充西域什么黑水城的行商，骑了七匹马，都是上好的蒙古马，另外几匹驮着兵器，西域人自来就爱卖这个，也没人起疑。不过……”
黑袍人有些不耐，斜瞥了“哨兵”一眼道：“这些师兄弟里面，最讨厌的就是你，总是不过不过的……呵呵，‘不过’也对，如果你不是这么心细的话，那个木匣的消息，恐怕埋伏在京城里面的弟子都未必能挖出来呢。说吧……”
“哨兵”笑道“二师兄过奖了，我那也是意外之喜……”
“少废话，快说，不过什么？”
“不过，今天守门的卒长非要请来通译官，这个家伙死板的很，将今天的事情上报给金城府衙，同时一定会另行誊抄一份，当做军报上报给参将府的。李仁煌如果看到这么一个怪怪的消息，恐怕很快就会起疑心。”
黑袍人哼了一声道“李仁煌？那个莽夫能有什么本事，过虑啦。”
“哨兵”收起笑脸，面带严肃的道：“二师兄不可大意，李仁煌表面上粗犷不羁，可是心智远超侪辈，‘镇北双将，东仁西义’他这个‘东仁’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
黑袍人闻言也收起了笑脸，沉吟道“镇北双将？李仁煌，邵公义……恩，小心无大错，这几个家伙还有用，大师兄吩咐，有小事情不妨帮帮他们，就交给你了。”
“小到什么程度？”
“还用我教你么？别露底就行了……”
晚霞最后一阵凄美燃尽，天地间一片暗淡洒在了家乐福那空旷的阁楼上。
……
夜深了，展叶红慢慢的睁开眼，扭头看了看睡在床上的展卓儿。小姑娘从小和一家人一起睡在毡房里，让她忽然一个人睡在木头床上，确实有点难以适应。于是乎，在小五和王龙两张不怀好意的笑脸中，展叶红打起了地铺。
小姑娘的头埋在了被子里，也看不清到底睡没睡熟，不过没有辗转反侧，看来是睡下了。展叶红慢慢的爬了起来，从包袱里面拿出了一个光秃秃的长条木匣。要说汤姆那帮家伙也确实够意思，不但送了展叶红四套西域服装，还给了他们一堆空盒子，用来冒充货物。要不是展叶红觉得不好意思，有王龙这个颇具奸商潜质的家伙在，恐怕会要东西要得汤姆肉疼。
他拿着木匣走到了桌边，用身体挡住了蜡烛的灯光，将木匣慢慢打开，一柄泛着寒光的枪头赫然陈在匣中。展叶红轻轻的将它拿起，用手摩挲着“破执”两个字，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回想起那天在树林中惊天动地的一阵舞花，又看着这个长似短剑的枪头，满腹的疑问不知从何排解。
“哥！你在看什么呢？”展卓儿不知何时已经慢慢爬了起来，慵懒着小脸，缓缓的坐到展叶红身旁。展叶红捏了捏她的脸颊，把“破执”枪推到展卓儿面前，笑道“还不是你的亲哥哥送给我的这件礼物。真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对了，他临走前告诉我这是你们完颜部族的宝物。你知道这件枪头的来历么？”
展卓儿也轻轻的摸着枪面，撅着小嘴，生气道“阿哥真是的，早知道有这么个好东西怎么不给我玩？现在我才知道，这是个真么厉害的宝贝，这家伙坏死了！”小丫头捏着衣服恨恨的跺了跺脚，样子乖极了。
展叶红轻轻的叹了口气，心道，看来这破执枪的来历，一时半会儿是弄不明白了。他将枪头拿起，轻轻的按向桌面，就像插进豆腐里面一般，竟然瞬间就切了进去。把展卓儿看得目瞪口呆。“切木头，如击败絮。实在是难得的利器，不过与金铁相碰……”“当！”的一声，一柄匕首砍到枪头的刃处，到没有应声而断，只是匕首上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缺口，“虽然精良，却也不是那么太过惊人。破执啊！破执……”
“谁！”展卓儿突然跳了起来，吓了正在沉思的展叶红一跳。只见她慵懒的眼睛突然变得明亮起来，就像她亲哥哥那样瞪得大大的看向门口。门边一个影子一晃，门缝里便塞进了一张纸条，随即便悄无声息了。
……
“你怎么知道门外有人？”王龙拿着那张写着：“速离金城”的纸条疑惑的问道。
“哼，我从小就看顾羊群，再狡猾的狼也逃不过我的耳目，一个活生生的人走到门边，聋子才听不到呢。”说完，展卓儿把小鹞鼻一扬，挑衅似的看着王龙。却没注意她那个一脸尴尬揉着耳朵的“红哥哥”。
小五皱着眉头道“展大哥，你看，这是谁给你的呢？莫不是，你的同窗或者朋友？”
展叶红摇了摇头，拿着纸条苦思不解。半响，说道“能知道我们身份的本就极少，能知道我们行踪的更是绝无仅有，能知道以上两点还能给我们示警，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个什么亚尔的西域商人而已。但是，他们一堆马车，恐怕明天正午都未必到得了，应该又不是他们。那会是谁呢？”
“诶呀，管他呢。没人来找我们的麻烦，就是追杀我们的黑手还没发现我们，别理这没来由的纸条了，说不定是那个小泼皮睡不着觉消遣我们呢。大家赶快去睡吧，哈哈且……”王龙大嘴打着打哈欠，被展卓儿趁机塞进了一个瓷酒杯，险些被他吞了进去。格的牙齿各自作响。
而后两个人开始绕着桌子追来追去，房中一片欢声笑语，很快就把这张来历不明的纸条当成泼皮无赖的恶作剧了。
此时，通译官关于“黑水城行商首次来访大燕”的报告书，已经送到了李仁煌的办公桌上，离李仁煌握着酒杯的手，只有不到一尺远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