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近乡情更怯
马柳子最近很幸运，真的很幸运。
年节时分，猛虎帮二当家的准备去干一票生意，说是有个水滴滴的小美人，还有一马车的东西。当时马柳子正在闹肚子，眼巴巴的看着二当家带着四十多个喜滋滋的同伙出门。最可气的是有个家伙还冲着他蹲的位置晃了晃大屁股。可是，第二天他就发现自己真的太幸运了。原来在猛虎帮里面只能排到百名开外，这下子一跃坐上了第六十八位交椅。
再说今天，在那个妖孽一般的长枪下居然还能逃得性命，身边还有十四个比他座次低的同伙。“这是上天，要我当上猛虎帮的老大啊！”他看着周围对他敬畏有加的小弟们不由得挺起了胸膛，还有那饮酒过量形成的腐败肚子。
“柳子哥……”
“恩？！！”
看着马柳子斜瞥的阴冷眼睛，那小喽啰暗自啐了一口，咽了下吐沫。改口道：“大当家的。”
“恩。”
小喽啰又暗地里啐了三口，急急的道“您看西南那边……”
顺着小喽啰的手指，马柳子手搭凉棚，看向他们正慢步走向的西南方。顿时，他的双眼亮了。仿佛是被金子，不！是金山晃亮了。
“有二十多车东西，他们只有七八个人守卫，咱们十四个兄弟虽然没了弓箭，但是偷偷摸上去，一定可以做成这票……”小喽啰兴致勃勃的说着。
“不用你教！”马柳子搓了搓手，然后像他刚刚死去的老大一样，在空中一招，十四个马匪立刻围拢过来。“他妈的，当老大就是舒坦”马柳子心满意足的想了想，便开始了他的布置……
……
“展卓儿，展卓儿，卓儿，卓儿……儿，诶！呀！放手放手！”王龙龇牙咧嘴的大叫，却不好意思去掰开完颜卓尔“放在”他耳朵上的小手。看得一旁的小五非常之解气。
“好啦，卓儿，放开他吧。”展叶红淡淡的说道，脸上还是那让人毫无抵抗力的小酒窝。
“哼！要不是看你是女人，还是展大哥、完颜大哥的妹子，我早就……欸？这不是展卓儿小姐嘛？您拿弓干什么啊？还把箭抽出来，这可有点危险啊……这是要练箭么？哦哦，您请便，您请便，我到一边去就好了……啊呀！展大哥！你到底管不管她！？！”看着王龙抱头鼠窜的样子，完颜卓尔现在的展卓儿松开了弓箭，终于露出了她这三天中第一个笑脸，依旧是甜甜的。
“红哥哥，阿爸和哥哥他们会没事么？”她骑在马上，一手托着香腮，幽幽怨怨的看向北方。
“放心吧，我的小祖宗。一路上你问了八百多遍了。有大哥那个人精在，谁能拦得住他们啊？”说完，展叶红也把剑眉皱了皱，看向那森林渐稀，视野开阔的北方。“他日若在战场上相见，我会放你一次，因为我们是兄弟。他日若在战场上相见，我会亲手杀你，因为……我们是兄弟。”也答山那方大英武的国字脸仿佛仍在眼前，正叼着一根狗尾草，似笑非笑的和他学着长枪，教自己箭术……
“红哥哥，中原……中原……”展卓儿支支吾吾的说着，打破了展叶红的遐想。他一回头，看着满脸写着问号却又带着一丝忧伤的小姑娘，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你想问什么？”
“中原是不是帐篷都特别大，有特别多的牛羊，还有特别多的人啊？”脸上好奇的问号终究是把伤心的感叹号遮住了，毕竟展卓儿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罢了。展叶红微笑着道：“中原嘛，不住帐篷，他们都是住在坚固的木石房子里面，人很多，牛羊嘛，可没有草原上的多，不过他们吃粮食和蔬菜，还养着鸡、鸭、鱼……”
说着说着，展卓儿的笑更甜了，对那个她从没有见过的新世界充满了兴奋。说着说着，展叶红的眉头更紧了，因为，他直到现在也没找到进入燕国腹地的办法。
从白眉山往南百余里，有一片名叫天山的山脉，横亘在草原与中原农耕大地之间。山高岭险，延绵不尽。是大燕国抵抗天狼国的天然屏障。金城、弘铁、宣武、御同四座堡垒各自驻军一万余，死死的卡住出入天山的四道山谷，民间有“四陕通天”之称。一旦封锁，南北之路便就此隔绝。
“这里往东，有延绵近千里的原始森林，可以直通帝国并辽省。往西有近千里的戈壁荒漠，直通帝国的西海省。不过，没有十分充足的辎重补给，这两条路，你想都不要想。”当时完颜额阿哥的话又在展叶红的脑子里面转了一圈，愁得他长叹了一口气。
“红哥哥，对……对不起”展卓儿期期艾艾的说了一声。满含愧疚的道“都是我不好，刚才不应该赌气去追大哥他们的……”
“不是你的事。”展叶红接道“如果我的父亲和大哥不声不响的把自己丢给一个外人，那个外人还要我改名字，我也会赌气的。”会么？展叶红忽然想到这这两个字，如果父亲和大哥还活着，只不过将自己交个其他人，他会赌气么？那是为了救他而自己扑到马匪钢刀上的大哥啊……想着想着，他的眼睛不禁微微有些泛红。
展卓儿看着听着，心里有些害怕，更有些心酸，终于低低的哭了出来。
“卓儿，卓儿。是我不好，刚才想到些别的事情，不是对你。真的，你红哥哥没有生气。恩？如果我真生气的话，我是小狗”
看着那双明亮的眸子，还有那人畜无害的小酒窝，那一脸迷人的微笑摆在面前，谁还会哭呢？展卓儿噗嗤一声破涕为笑，指着地上哈着舌头小跑的猎犬道“小红啊小红，有人要和你换身份呢？你愿不愿意啊？”
看着地上似在点头的“小红”展叶红的笑不禁尴尬起来。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小五连看了几场轻喜剧，过足了眼瘾，此刻咯咯的笑道“小红哥啊，不知道你想没想好，咱们该怎么入关呢？”
“汪……汪汪！”小红哥和“小红”哥一个用眼一个用嘴，表达了对这种故意混淆行为的不满。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不满的人似乎真的不少呢……
“混账！杀了我的兵，斩了我的将，就这么拍拍屁股逃走了？！真是混账！”
“啪！”的一声，一个粗瓷碗被狠狠的掷碎在地。满营的军官全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金城参将李仁煌，他确实有他愤怒的理由。
去年十二月，一支北去执行秘密任务的队伍在半夜里突然持着兵部调令，纵马闯过了他的防区。搞得整个金城鸡犬不惊，不明真相的老百姓竟然拿他当了替罪羊，“纵兵劫掠未遂”的罪名从年底一直骂到第二年年初。
年初的时候一支“叛军”和他派出剿匪的部队遭遇，他们杀伤帝国军百余人，还斩下了他的爱将纪玉的左臂。余党竟然逍遥法外。而今，还是这群“叛军”。这次他们竟然勾结完颜部作乱，将他几乎半个千人队的队伍击溃，还把倒足了霉的纪玉给砍了，叛逃天狼国。这真是捋虎须了。
“点兵！点兵！再给我追！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气的须发蓬张的李仁煌，瞪着他那牛眼，晃动着豹头，恨恨的坐下。气不过，又狠狠的拍了两下桌子，还是气不过，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瓷片。不过瓷片太薄，这一脚直接踢高了。踢过空气的人，都应该有拉伤韧带的经历。不过李参将似乎没什么事，虽然脸红气喘却无一丝痛楚的表情，看得周围一群千夫长大为赞叹。
“将军”一个地位较高的千夫长小心翼翼的道“追……是来不及了。现在我们只能尽快把这里的事情上报朝廷，看看朝廷是个什么意思……”
“哼！还能有什么意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么简单地道理，朝廷里面那些个文官就是不懂，当初这个完颜部来的时候就把他们拆了，打散了哪儿还有这么多事情！”训自己的部下，这是一个比较出气的途径。说完，气少顺的李参将一瘸一拐的走回了座位。
“额，是是是。不过将军，咱们还要不要加强城防的检查力度啊……”
“还检查个屁啊！这群叛匪都往天狼国去了，还能傻呵呵的回到金城让你抓？都撤了吧，给柳尧臣那边递个信儿，让他们也不用管了。散了，散了，没一个省心的……”说完，摇摇晃晃的径自走了，也没注意其他千夫长们满脸憋涨的通红的表情……
……
“不满啊，不满。”一向幸运的马柳子此刻最想说的就是这句话。一个好好的伏击竟然变成这个样子，真是给初登大位的马柳子丢脸啊。那七个看样子像是西域客商的家伙又排成了一行紧凑的队伍，搭起了手中的短剑。交了两轮手，自己这边已经损失四个人了。目前是十一打七，还勉强能维持优势。
“是不是这猛虎帮犯了太岁啊，怎么最近帮里这么倒霉，以多打少的买卖都三番四次的做不成啊。”刚刚还在自鸣得意的幸运星如今成了自怨自艾的倒霉鬼。他眼角一动，更是大呼“倒霉！倒霉！倒霉到家了！老天爷，我给你跪了，你能放过我么？呜呜……”七尺长的大汉忽然跪地痛哭，让正在交手的双方都大惑不解，那七个西域客商更是猛的退了一大步，生怕这些诡计多端的东方人又出什么埋伏。
“大当家的，你这是怎……怎……我的个老天爷啊！”一个小喽啰惨呼一声，也软倒在地。众人随他的目光一看，惨哭声顿时此起彼伏，男儿流血不流泪，此刻的男儿泪却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他们最害怕的那个妖怪又追来了。
……
展叶红也很不满，正在给展卓儿讲笑话，逗小姑娘开心逗得兴致正高。一阵哭丧式的惨叫声便汹涌的袭来。
“红……哥啊，他们在哪里哭什么呢？”听笑话没听爽的展卓儿一脸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奇景。
一方七个相貌古怪的剑手在那里全神戒备，一方十多个穿游牧袍带持弯刀的汉子在那里倒地痛哭，双方一起望向他们这里，一动不动。这样的奇景真是难得的很啊。
慢慢的小五似乎看出了一丝门道，他悄悄地对展叶红说道“那些在哭的，好像是早上跑掉的马匪。”
“那他们哭什么呢？”
“……”
“说话啊，看着我干嘛，还那个眼神”
“……”
“恩？哦……”
展叶红看看背上的破执枪，终于明白了什么，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众马匪听见他的笑声，仿佛是听见黑白无常来勾魂一般，顿时放下兵器，磕头求饶。马柳子大声道“妖……不是，神仙大人，神仙大人，放过我们吧，我们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干这无本的买卖了，您就把我们当成个屁给放了吧”
“噗嗤”展卓儿的眼睛已经弯成了两道月亮，她咯咯的笑道“哥，快放个屁吧。不然他们会被你吓死的。”
展叶红使劲的瞪了她一眼，不过展卓儿不怕，因为眼神虽然挺像那么回事，可是他脸颊上的小酒窝已经将他的脾气给出卖了。
展叶红挥了挥手，沉声道“带着你们同伙的尸体，快滚！再被我碰见……”话还没说完，马柳子仰天狂呼，仿佛捡到了什么宝贝一样，立即撒丫子卷起一地尘土，跑得无影无踪了。剩下的马匪谁还去理死人，活人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呢。一看马柳子跑掉，自己也赶紧飞奔而去，真不愧是马匪，两条腿跑起来也比四条蹄子差不多。没摆足威风的展叶红悻悻然的看向留下的那批人。
一般而言，不死火族人普遍比中原人高大强壮。这是他们经常食肉，生活在狼群、沙尘、暴雪狂风之中生活、骑射、摔跤的结果。然而，眼前的这七个人，显然比不死火族的人还要高上至少一个头。他们都是金黄色的头发，发梢卷曲着，好似波浪一般。皮肤白皙，裸露的胳膊和小腿肌肉鼓胀，显得力量十足。
最让展叶红感兴趣的是他们持剑的姿势，他们手中都是宽刃的短佩剑。但是持剑的姿势却不同于他所见所知的任何一种。单腿微曲向前，右手持剑，左手握拳横在胸口。剑平搭在左臂上，眼尖和剑尖一齐指向敌人。怪异无比。
“喂，你们是楼兰人么？”展叶红用地道的楼兰语问道。
王龙惊讶的问向小五“喂，展大哥刚才说的是什么鸟语啊，怎么叽里咕噜的听不懂啊。”
小五白了他一眼道“这叫楼兰语！笨蛋，新西方听说过么？专门培养楼兰语人才的地方，总部就在京师，展大哥在京师军校也过了四年了，肯定去过这个地方啊。”
王龙和展卓儿看向展叶红的目光不禁又多了许多崇拜。
“你好，我们不是楼兰人，我们是从更远的黑水城来的。”竟是地道的普通话！虽然有些生硬，但确实是天可汗当年与太祖制定条约，两国通用的普通话。那说话的黑水人看着这三男一女面善的很，也不想节外生枝，就吩咐剩下的六个人把剑放下来。
他大步走到展叶红马前，站着竟比马头还要高。他抚胸作礼道“谢谢你们，尊敬的东方侠客，谢谢你们帮我们驱逐了强盗。”
展叶红看了看地上的四具尸体，摸了摸脸道“其实你们用不着我们的帮忙的，是吧。”
“不，凡是帮了我们的人，我们都要对他致谢，不管他实际给予我们的帮助到底有多少。这是我们黑水城的风俗。”高大的汉子一脸严肃。
“这位大哥，你怎么称呼呢？”
“阿碧格卢奇。无哈斯亚尔”
“……亚尔大哥，你们黑水是不是特别远啊？”
“是的，是比楼兰还远向西走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你们不经常来东方，来大燕喽？”
“是的，实际上这是我们第一次来到东方，去大燕国经商。”
“哈哈哈……”小五和展叶红同声大笑。吓得无哈斯亚尔倒退几步，以为他们要暴起伤人呢。
小五和展叶红对视了一眼，见展叶红点了点头，他翻身下马，走到无哈斯亚尔面前，也抚胸作礼道“亚尔大哥，刚刚你们说要感谢我们。现在我们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们能够帮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