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破城
凄厉的号角声悠忽响起。随着张子剑的长剑砍倒最后一个有勇气的抵抗者，随着王龙的马蹄撞开敌人刚刚垒砌的栅栏。朱雀门的守卫部队终于四散而逃，龙城的大门，已经为这群“赌徒”彻底敞开了。
王龙和张子剑的两支部队共一百四十余人开始合兵一处，喧嚣的马嘶声从正南的朱雀门一直杀入龙城——天狼国的都城。百余年来，终于有中原人的武装杀入草原的城池。终于有中原的铁骑踏碎北疆的山河！
大雨磅礴，浇不灭那熊熊的战火，雷声滚滚，镇不彻那铭心刻骨的恐惧。百年了，草原之王的住所，长生天眷顾的人间，终于告破。
张子剑与展叶红踏过死伤满地的躯体，迎着漫天落雨纵马长街。说是长街，可两侧只不过是些木头垒成的低矮住房，或者帐篷搭成的简陋街道。里面的牧民大多在家中躲雨，听到砍杀声的，此刻也不敢出来。而这些唾手可得的战利品，统统被帝国军甩在了脑后。他们的目的地明确至极——可汗金帐！
“大人！敌军有援兵来了！”紧跟着张子剑身旁的小五左臂受伤，却忽然向正往金帐狂奔的一面狼旗指去。西边青龙门的卫戍部队和巡逻部队已经赶来增援了！
“展叶红！这里交给你啦！”张子剑言罢，也不理即将赶到的火骑军援兵，更不理他派出的展叶红，一路直奔龙城的心脏所在，终己不顾。
展叶红摸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借着雨水洗刷，看了看身后。随即大喝一声“过来四十个人！跟我走！”小五和王龙伸手一招，四十多个混身染血的骑士便从奔腾的部队中抽身而出，与展叶红直奔那即将*近的敌人援军。
一切都那么相像，就好像年初的那一天。展叶红一声呼唤，王龙和小五伸手一招，三十多个帝国镇北军随着展叶红走入了茫茫的草原，走入了莫测生死的人生。这一刻，你想到他们了吗？展叶红？
或许，没有这个闲暇时光吧！
“突！”一个简易的锥形阵尚未成型便突入敌阵。根本没有给来敌反应的时间，破执枪裂木如腐，两个手持长矛应身而上的火骑军立刻颈血喷涌，闷哼倒地。这一霎，便震慑了全场。身后的骑兵们也纷纷呼喝着狂呼鏖战。
钢刀撕裂了雨幕，长枪侵染了水帘。
百余名士兵就在那简陋不堪的街巷中展开殊死的拼杀。狂速突进的战马直接撞进他们松散的长矛阵，原本就松散的阵形立时崩散。借着马力的长枪更是带着一路的鲜血。
挡在最前边的几个士兵瞬间被飞奔的战马撞飞了身子。铁骑突入，如入无人之境。火骑军只能选择用血肉之躯抵抗着奔腾的战马。原本，这是应该是他们的保留曲目，可是，如今风水轮流转，自己不得不被迫与敌人的骑兵展开鏖战厮杀，若是天可汗复生，真不知会作何感想。
阵型虽散，火骑军却没有再退了。即使，他们心胆俱裂；即使，他们没有天时地利。因为，他们的身后，就是他们国家的荣誉，他们心中的圣地。绝不能被这些突如其来的敌人所破！顶住！拼死也要顶住！死了还要顶住！
四十人的骑兵在并不严谨却人数众多的长矛阵中慢慢的丧失了冲劲，速度变慢后，纷纷与敌人开始捉对厮杀。火骑军这时收拾了下自己快要崩溃的勇气，嘶哑着嗓子狂吼，挥动着长矛悍不畏死的冲杀上来。
眼前的人影已经模糊，大雨夹杂这飞溅的鲜血，裹挟着喷起的泥沙，将着原本就狭小的街道印染的不能视物。挥刀，只用挥刀就可以，肯定会有钢刀裂肉的触感从手端传来；突刺，只用突刺就好，一定会有人配合的惨叫。
四十个失去冲击优势的骑兵转瞬间便是死伤惨重。
“展大哥！快顶不住啦！先撤离再说吧！”王龙拼死的挥砍着钢刀，*退那些几乎不将自己性命放在心上的火骑军。展叶红扭头看了看，也是痛苦的说不出话来。
那些倒落马下的都是自己的袍泽兄弟啊！可是，他看了看可汗金帐的方向，那里已经有几面大狼头旗帜挥舞而去，在那里翻飞舞动。可见，那里的战事更加激烈。撤？战马当然可以从这些松散的阵线中冲出。可是……
“不行！拼死给我顶住！”展叶红言罢一枪刺入一个火骑军的颈中。不防，身旁忽然冲出的一柄长矛，扎进了他的大腿，顿时鲜血喷涌。“展大哥！”王龙惊叫一声，展叶红却没有理会，反手一枪扎死那偷袭的火骑军，也不理会自己大腿上的伤口，继续向前冲着。
“杀！”没有犹豫，没有迟疑。死命令一下，所有的战士都已经豁出了性命。两支根本不讲战术，根本没有配合，完全就是厮杀的战士在这里翻滚着泥浆，迎接着大雨。
“展大哥！”小五正待说着什么，忽然他背后的一柄长矛突刺而来，直接刺入他的腹中。翻身落马。
“杀！”正在鏖战之中的展叶红见状，心头一惊，立刻抽出马镫，翻身跳落马下。挥动着长枪拼死杀开一条路径，赶到了小五身边。长矛纷纷折断，鲜血条条喷涌，竟是无一人敢当其锋芒。那不是势若疯虎的震慑，而是妖孽现世一般的恐惧。
所有的火骑军都好似见到妖孽一般，那靠着嗜血鼓舞起的勇气转瞬间竟是分崩离析。
“妖怪啊！”终于，有人惨叫着丢下了手中的长矛逃开了，有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一路两百余人的援军终于丧失了他们最后的坚持，抛弃了他们最后的努力，抛弃了他们的圣地……为了他们自己的性命。虽然，眼前的敌人仅仅只有十余个伤兵。
“小五！怎么样了！？”展叶红甩开脸上的雨水一把抄住小五的臂弯，心头极为急切。他不能为了自己的同袍而选择退兵，但是他可以为了自己的同袍而选择拼命！同生过死的人啊！你不能抛我而去！
“还……还好！”小五松开手，咬着牙列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硬皮甲露出了一道深深的豁口，只见里面鲜血淋漓，但并没有内脏露出。“没……没有伤到内脏。还能顶住！”
“啊哈哈哈！好！那就好！我们这些人当初没死成，现在怎么可能会死？！”展叶红仰天长笑，状若癫狂，可没人惊异，没人害怕，只有熊熊燃烧的战火和杀意闪烁在眼中。
夫战，勇气也！
“攻入内城！驰援参将大人！”一声令下，小五与王龙同乘一马，十余个伤兵又剽悍的杀入城内。只留下满地飞溅的血花。
展叶红冲到近处，只见张子剑等一众骑兵都已身陷重围。火骑军的步兵队伍根本不再讲什么战术阵型。所有人都拼命地扑上，拼死决战。
犹如汹涌的海浪在拍打孤立的礁石一般，那一队左右冲突的骑兵虽然还保持着兵种的优势，可是活动空间渐渐缩小，已然岌岌可危。
“展大哥，上吧！”小五捂着肚子，一手提着弯刀道“我还撑得住”
“可我们快撑不住了！”展叶红双眼扫视一番整个战场，他清楚自己这十几人即使全体投入战斗，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他双眼死死的盯着人群正中那挥舞长剑劈砍的张子剑。口中喃喃道“你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风，开始带来冰冷；雨，开始侵入彻骨的寒意。
不过，那心中的火热，那眼中的狂热，早已将身体发肤的感受完全抵消掉了。
“好，我信你！”展叶红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转身道“王龙！带着剩下的兄弟攻击玄武门！尽快接应潘贺将军进城！”
“展大哥那你……”
话音未落，展叶红在空中舞了个枪花已然冲入了战阵。火骑军的一名指挥官听到背后有人接近，立即率领自己的一只小部队回身迎战。但，当他发现来敌竟然只有区区一人时，他只是冷笑一声，一挥手中的弯刀道“杀了！”
可惜，刚刚在街道迎战展叶红的一队兵马并没有过来支援。否则，他们一定会提醒自己人注意，他们迎战的可不仅仅是一个敌军，而是一个妖孽！
“破！”破执枪携风带雨以雷霆万钧之势突入敌阵。霎时，便是遍地的断矛、枪杆。展叶红也完全不顾敌军招式，一个“花”字决，枪花乱舞，将周身上下包裹的密不透风。碰着便死，格挡便断。手下竟无一合之将。
“围住他，刺死他的马”凶悍的妖孽终于引起了火骑军高级军官的注意，一声令下，便有十数人舞动着弯刀长矛悍勇的冲上来。
马匹惨叫一声，双蹄已被斩断，仆倒在地。马失前蹄下，展叶红被掀翻落马。他就地一滚，躲过冲上来捡便宜的两柄弯刀，回身就是一划。眼前的雨，霎时便成了红色。
“展叶红！你我今日比一比，看看谁先被敌军扎成窟窿如何！？“张子剑哈哈大笑，游刃有余的劈砍着弯刀。可是，他的手臂挥动幅度明显减小，毕竟，他不是钢铁，而仅仅是一个血肉做成的”人“。
“哈哈哈！我展叶红可不会先死！这个赌局你没有赢头！“一声言罢，那妖孽又一次对心惊胆战的火骑军发出了怒吼。
顶住，他只有一个人！顶住，他只是一个人！顶住，他不过一个人！
顶不住了，展叶红大腿和后背都被刺伤，不断有鲜血喷薄而出。可是，眼前的敌人竟然没有敢于抵挡的。十多个拿着断矛的火骑军怔愣在那里，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杀！“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棵稻草；小小扁舟上的最后一根羽毛。
潘贺来了！一百余生力军在王龙和小五的接应下突破玄武门。一路杀到。空旷的广场上，终于有一方率先萌生了退意。
这一路生力军的到来立刻产生了效果。本来已被困死的张子剑立时又冲击起来。两支队伍左冲右突，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将火骑军庞大却明显臃肿的阵势切割的支离破碎。恐惧无限的蔓延开来，当然，还有那妖孽一般的存在就在身边。
“跑啊！！！“散了，没人去追杀，因为，所有人都累了。强弩之末，此刻哪怕天狼国再敢来一支骑兵队，一切都将改写。
没有。
张子剑亲手将猛火油泼到了金帐正中，亲手将它点燃。磅礴的大雨下，火势并不明显，却有一道冲天而起的黑烟。
企图反击的火骑军迎来了两百余生龙活虎的帝国骑兵。又一次崩溃，又一次开始。
大雨之中，恐惧之下，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定力来观察有多少敌人增援。但是，耳畔风声如呐喊，耳畔鹤唳如鸣笛。逃出龙城的火骑军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一路狂奔而逃。草木皆兵。
龙城内，此刻已经没有一个能站立的人了。所有劫后余生的士兵，都或躺或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没人去包扎伤口，没人去清点伤亡。只有沉默，只有沉默。沉默到眼中的狂热渐渐隐去，沉默到磅礴的大雨渐渐淅淅沥沥，渐渐停止。
“赢了？“张子剑推了推他身旁的潘贺。潘贺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赢了？“潘贺推了推他身旁的王龙。王龙呆呆的看着他，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
“赢了！“张子剑挣扎着站起来，踉跄着脚步，仰天狂呼道”赢了！“展叶红颓然倒卧，红白夹杂的脸上绽出两个酒窝，哈哈大笑。笑声渐渐的传染，每一个帝国镇北军都没能幸免，笑声渐渐传播，龙城的每一个角落都在震颤。滚雷声止，轰鸣雨歇。唯有那豪放的笑声，依旧在震荡天地……
“这个庞大的龙城你打算怎么办？“展叶红有些紧张的问向张子剑。他很害怕从张子剑口中再听到”格杀勿论“四个字。
“你说呢？“那张干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扭过头，直对着展叶红的双眼。
展叶红看着那双眼睛，又看了看满地残肢的龙城。他闭上眼，慢慢的思量着。良久，他嘴角咧开一丝笑容，淡淡的道“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