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暗度陈仓
帝国历八十七年，秋，金城外北四十里。
高高的牧草正在秋风中摇曳着，大片大片的碧绿随着秋风有节奏的起伏，像海潮一般，卷起一道道翠绿色的浪花。
天空中，几多鸟类正在高飞盘旋，盘旋了良久，却迟迟不肯落下，显得有些奇怪。
又是一阵风，绿浪里面忽然浮现出一排带着皮质头盔的士兵！
“将军！”一声轻轻地叫喊，正蹲伏在草丛中工的阿史那贴波轻轻的转过头，看了看正跪在身旁的传令兵。
“右贤王有消息了？”他没有掩盖眉目间那股难以抑制的兴奋，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咯咯作响。
传令兵依旧低沉着声音，好似生怕其他人听见般小声道“是的，阿史那将军。徐先生已经接到了完颜将军的信号，他们已经到位了。右贤王给将军传令，命令将军，今日正午之前务必发动强力进攻，黄昏时刻配合完颜将军破城！”
“配合？”阿史那贴波冷哼了一声，眼角流露出一丝不屑。传令兵却仍旧浑然不觉点了点头道“阿史那将军，右贤王还命我转呈徐先生的一道手书，请将军务必仔细。”说罢，便从胸口出摸出一个小小的锦囊，而后取出一张细小的卷轴恭敬地交给阿史那贴波。
阿史那贴波不敢怠慢，也恭恭敬敬的接过。
对于完颜也答山他是不服气的，一个小小的百户而已，凭什么能担当得起这等盖世奇功！不过，他对于徐先生的话，却丝毫不敢大意。仅凭徐先生料定张子剑的出兵路线，并且派他前去拦截，他便已经对徐先生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他小心地拆看卷轴，慢慢的看到了徐先生那飘逸灵动的字迹——他十分熟悉、绝对不可能造假的字迹。卷轴很短，也就两三行字，但是越看，阿史那贴波的脸色便越难看，牙关也咬得更紧。
良久，他还是长长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对传令兵挥了挥手。传令兵会意，抚胸作礼，便低俯着身子离开了。
这里离金城还有四十里，本不需要如此小心。但是，阿史那贴波却认为相当必要，经过宣武城外的失败，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任何战斗都不可以有丝毫的大意和侥幸。如今，他正在实践着自己的新理论。
也正因为这个新理论，他虽然对徐先生的手书很有意见，却还是没有出声抗议，而是选择了默默的遵循。他相信，徐先生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就像几个月前毫无征兆的派他去宣武城外截击一样。
他抬头看了看天，天空中鱼鳞般的云朵铺天盖地的延伸到远方，将阳光也遮挡的大半了。这是即将完全放晴的征兆。
阿史那贴波随手招来一个部将，回过头道“全军即刻起行，不吝惜马力，全速赶路！旌旗大张，给我敲锣打鼓攻打金城！”
……
金城城楼上，一排戍卫兵卒正在打着哈欠巡视着早已走过无数遍的城墙。老霖雨结束的时间还不久，阴郁潮湿的气息依旧很浓烈，让人浑身不舒服。
一个士兵伸了个懒腰走到哨塔上，随意的敬了个军礼道“老张啊，你家婆娘什么时候生啊？”另一个士兵回了一礼，松下自己的武器，有些憨厚的一笑道“快了，就快了。”
旁边隔着几个碟锥的士兵也远远地打趣道“我说老张，要是个小子你可得请吃酒！要是个姑娘你可得赶快订下娃娃亲！”周围的士兵顿时都轰然大笑，弄得叫老张的士兵也有些脸红，呵呵的陪应着。
忽然，大地阵阵的颤抖着。抖得众人都是一愣。
地震了？从来没有遇到过啊？若不是地震，那是……
“快……快看！”还没走下哨塔的老张一指北方，嘴里便咕噜噜再也说不出话来。众人随之一望，便发现了，地平线上浮起的一道黑墙。无数的人影正在天边晃动而来……
金城的狼烟燃起了。
李仁煌一脸严肃的坐在敌楼里，手中紧紧攥着剑柄，目光有些闪烁的喝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百夫长模样的军官用袖子抹了抹头上的血迹，大声回答道“将军，我们也不清楚。外城墙就快要顶不住了，这次火骑军来得太过突然，我军根本没有接到斥候的禀报。几乎是猝不及防下应战的！”
“怎么可能！”李仁煌一怒之下，一脚将那军官踹翻在地，那军官也不敢吭声，立刻爬起身来跪回原地。
李仁煌一边来回踱着步子，一边气吼吼的晃动着虬髯大声道“我在北边外出三十里便布下了斥候，这群火骑军怎么来得！？难道是飞过来的么！？”
一旁沉默良久的沈庆赶快一拉李仁煌，示意他稍安勿躁。李仁煌挣开了沈庆的手，背过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身为镇北二将之一，他还是很快平复下来，目光重又清明。
李仁煌回身坐到自己的帅椅上问道“你仔细说说，这次来的是什么人的部队？武器如何？人数如何？攻城战法如何？”
那军官立刻拱手答道“禀将军，来人在三百步外便是一阵飞射的箭雨，我军的强弩队未能及时赶到，守城部队被对方几轮箭雨射杀大半！据末将分析，有这个攻击能力和水平的，只可能是可汗的御帐亲骑！”
李仁煌听到“御帐亲骑”几个字的时候，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久在边关，十分清楚这个名称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两个词“精锐、死亡！”
他口中喃喃的道“可汗居然又一次亲征？居然行动如此迅速！”
那军官继续道“他们的攻城战法并没有改变，不过，部队的战斗力极强！身上的装备极为精良，软弓根本无法穿透他们的铠甲！而且又是攻我军之不备，如今北城门岌岌可危啊，请将军速速定夺！”
李仁煌叹了口气，伸手扶起那个军官温言道“不是你的责任，你速速率领我的亲军前去抵敌。后续人马，我会立刻集结援助的。”
军情如火。那军官也没有问题，也没有讨价还价，应了军令立刻便大步走出门外。
沈庆的眉头紧皱着道“将军，看来这次攻击有些不寻常啊！”
李仁煌回过身，轻轻点了点头道“你立刻持我的将令，将南城的部队火速调往北城增援！无论如何，也先给我挡住这次攻击！另外，立刻派人向金水告急。这个关键时候，也就得靠柳尧臣那个老家伙在背后帮我撑着了。”
沈庆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到门口时忽然一停，回身问道“将军，南城要留下多少部队？”
“一个百人队足矣，其他的人都给我火速赶往北城！”
“是！”
此刻，金城北面的城墙正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放！”
躲在临时建造的简陋箱车后边，火骑军的神射手又一次放出犀利的箭雨。御帐亲骑特制的游天弓，三百步外便飞起一片“蝗虫”。狼牙箭伴着锐啸声铺天盖地而来。
“盾牌！”
城楼上一声大喝，守城将士立刻蹲下身子，躲在盾牌之下。顿时，手中的盾牌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握在手中好像正一个女子在拼命挣扎扭动腰肢一般，剧烈的抖动着。
“冲！”
不等城头的守军抬头，伴着一声令下，立刻便又有一波火骑军，架着云梯从箱车后面冲了出来，直奔城墙而去。
“强弩队！”
城墙上的沈庆站起身，佩剑一举。盾牌后面便出现了一排端着强弩的士兵，每个人都眯起眼睛紧张的瞄准着。“放！”佩剑一挥，弓弦的抖动声便嗡嗡的响起，城墙下立时便倒下一片尸体。
但是，火骑军好似根本不在乎这点伤亡一样，剩下的人继续举着圆形的小骑兵盾冲上了云梯。
强弩队不能俯射，沈庆便又调来一对弓箭手，继续收割着敌方士兵的生命。这时，远处的火骑军也开始分散开来，单个狙击城墙上的守军。滚木礌石乱飞，空中箭矢斜窜。城楼上的伤亡立时便增加了许多。
“哈！”伴着一声大喝，一个火骑军砍翻了正要扔下礌石的帝国军，一跃跳上城头。手中弯刀两个劈砍，便在城头上杀出了一块立足地。
沈庆并没太在意，对身旁的一个什长低喝道“干掉他！”。四五个端着长枪的士兵便立时冲上前去。正常的情况下，刚刚冲上城头，立足未稳的夺城者会立时被比他多得多的长枪扎成蜂窝。可，此时的情况偏偏不正常。
那个火骑军并没有守在城头，反而立刻一个闪身，冲入了旁边的人群中。竟是丝毫不理会后面正在追赶他的四五柄长枪！
他单手挥动着钢刀，脚步踩着梅花。一刀劈开一个帝国军的头颅，一个箭步便冲入了弓箭手的队伍中去，大肆砍杀起来。
弓箭手本身为了节省体力，都没有配备好的盔甲，武器更是只有一柄手臂长的小短剑。一被这个浑身武器的士兵近身，这些弓箭手马上便丢下了几具尸体。
虎入羊群一般，连几个弓箭手拼尽全力砍在那人身上的短剑，却也丝毫伤他不得！只是在他厚重的铁甲上留下几道白印！绵羊的犄角再怎么锐利，也刺不破老虎的斑斓。
身后追赶的几个士兵大急，再也顾不得互相的配合，纷纷杂乱的抢上前去，力图阻止他对弓箭手更大的杀伤。
等的就是这一刻！
那火骑军立刻弃了弓箭手，回过头来，兜头迎上了早已失去配合的长枪兵。他的身形很快，在小盾牌的配合下几步便贴近长枪手的身体，手中弯刀灵巧的寻找着空隙，只是几下便砍断了两人的肋骨。
直到此时，在一旁的沈庆才发现这群敌人真的很不同！战斗力之强悍前所未见！不到一会儿，杀上城头的火骑军便有百人上下。城头上所有的人都拿起了刀剑，与抢上城头的火骑军拼死的争夺着控制权。
李仁煌双目如同喷火，一把抢过身边侍卫的长枪，只留下一句话便风一般的冲入敌阵“只要能活动的，都给我去砍人！”
事到如今，必须拼死打退敌人的这次进攻，然后才有从容布置的余地。
李仁煌一枪挑开一个火骑军的咽喉，而后就地一滚，绊倒另一个敌人，反手一个掌刀便将他杀死。手法干净利落。随他而来的十余个侍卫在他身后堪堪赶到，就听李仁煌一声大喝“掷！”
侍卫们想也不想，条件反射般将手中长枪投出。十余柄长枪几乎擦着李仁煌的头皮飞过，却立刻刺倒了一排正挥刀赶上的火骑军。
“杀！”怒吼声中，众人又一次战到了一起。
……
金城南，震天的喊杀声在这里仍旧分外清晰。城头抛石车那巨大的破空声还让这里的守军牙根发软。
忽然，一个士兵看到了大道上出现的一队士兵。
“什么人？！”镇守南城门的百夫长高声问道。那队士兵很快便接近了城墙。风尘仆仆，甚至有些人身上还带着跌倒的伤痕，显得有些狼狈。
领头的一个国字脸军官打马上前，在城门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道“我等乃是金水城外出公干的队伍，在下展山！乃是柳尧臣大人的亲兵之一。见金城狼烟报警，特来增援！”
城头的百夫长闻言大喜，丝毫没有怀疑。为什么要怀疑呢？这里是南城，是天山防线的背后，这里怎么会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呢？他将身子探出碟锥，朗声笑道“哈哈啊哈！展将军来的太及时了！你们有多少人？”
“展山”伸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高声回应道“回这位将军的话，我将外出公干的弟兄们都带来了，共有四百一十二人！请将军速速打开城门，让我等前去增援！”
城头百夫长立刻对身旁的人喊道“快快打开城门！”
铁链哗哗的响动着，古老的吊桥在那嘴角的冷笑中慢慢的放下。“轰”的一声，稳稳的落地。带起一阵细小的灰尘。“吱呀”一声，黑洞洞的金城南大门，打开了……
“展将军，请快快赶往北城，北城此刻……”还不等那百夫长说完，他忽然发现自己正慢慢飞了起来，并不断的旋转着。就在空中，他看到了自己无头的尸体，和擎着弯刀的“展山”。而后，糊里糊涂的失去了意识。
“杀！”也答山轻轻擦了擦手中的弯刀，他的身旁，四百一十一个凶神恶煞，立刻冲进门内，斩杀着目瞪口呆的帝国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