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德富在涉县陪陈国良聊了一夜,从部队情况到战况……陈国良最感兴趣的是他和爱德华老师去延安的情形。第二天就出发去延安与爱德华汇合去了。这下陈国良可躺不住了,静养了两天后,心就想被蚂蚁爬,死活呆不住,天天闹着要出院。田大夫无奈,给他会诊:腿伤基本好了个七八成,胳膊上的骨伤由于到了涉县后又接了一次,好得慢了些,但不妨碍他走路。也就答应他可以出院。
从郭干事的办公室那里他开到了去延安的路条,同时有一封去安塞后勤处的提货单。郭干事看看陈国良胳膊吊着的绷带担心地说:“你胳膊伤没好,那些零件你能拿得动吗?”
“拿不动就等着能拿动时再拿,反正去延安才是我重要任务。另外……我在收拾行李时找到了这个……”说着拿出那支区队长送他的撅把子手枪“你看,去延安的路都是你们的后方,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带着它,这枪是方区队长送我的。”
郭干事看见枪一拍脑门说“哎呦,你瞧我忙得……我都忘记告诉你了,地方上来信说,区队长他们已经回敌后了,你说的那次芦苇荡战斗方队长他并没死,而是引着鬼子跑到别的地方后才绕回去……就前两天,刚来的信儿!”
“没死?他们都脱险了?”
“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反正来信儿说方队长已经带着武工队回山东活动了……”
“太好了,还有谁活着?”
“你看老陈,我都说了,消息就这么多,方队长活着,他们武工队很多人都活着,回头我帮忙你打听下,你还想知道谁的消息?”
陈国良最想知道桃花的消息,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郭干事拿着陈国良交来的枪呵呵笑着:“你想想,你家里人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会多高兴?这枪吗?……没有规定不准许你带,就是注意点安全……”说着掰开枪筒看了看,里面没有子弹。“子弹呢?”
“哦,身上的子弹当时就留给狗娃了,他们武工队很需要子弹。”
“既然没子弹,这枪又是区队长送你的,你就带着。等回了你们那边的空军也想想我们这边的同志是在多么艰苦的条件下抗战的。”说完将枪还给陈国良。“到了延安,你可以找组织部的同志,你把我的介绍信递上去他们会帮着你安排。你计划哪天走?”
“明天。”
郭干事翻了翻记事本“你还真有服气,我给你问一问,明天我们政委去延安开会,要是运气你可以搭他的汽车走。”说着拿起电话给军部请示。几句话后,放下听筒,见陈国良还站在那。笑着说:“你还等什么?回医院等着吧,我们政委明天早上去医院接你,他们住在城东赤岸村呢。”
陈国良站着没动,呵呵笑着说:“我还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郭干事,无奈地看着他:“您说,还想干啥?”
“我知道麻烦你们很多了,我就是想也借一件咱们八路的军服,你看我穿得这汗衫……”他穿得是婉儿给他的那一件汗衫,裹在身上显得短小了点。“你总不能让我向咱医院借一件病号服吧,要是我穿我那件国军军服,出门还不被当成间谍?”
“别别别,你要穿你们的军服,回头还得给我找麻烦。这样,我有件旧军服你穿上试试”说着,从办公室的门后摘下一件灰色外挂递给陈国良。他接过来看了看“不是军服吗?怎么都没有咱们的番号和臂章。”
“这个我可做不了主,军服要部队后勤那边领,而且你领到的可能也是我这样的衣服,我们没有你说的什么番号臂章。那东西要到连队里领,不就是件衣服嘛……”陈国良发现,不但没有他期望的标志,那衣服袖子和肩膀上还有各一个补丁。心里想,你八路军也太抠门了就送我这样的衣服……话咽在肚里,嘴上还是要道谢的。披上衣服简单试试大小刚好“送礼送到底,送佛送到西,拿着,我这里还有条帆布带,你系上……”这一打扮后,陈国良俨然成了八路军武工队的装扮,这让他心里好受了很多。
美滋滋地出了政治部,回医院的路上陈国良感叹地发现虽然自己在这里养了足足半个多月的伤,但他对这里印象很淡,远不如上庄那个地洞……走在涉县街道,这里秩序井然。路边贴着抗日、参军的标语。
快到医院时,有卖凉粉的摊贩在路旁支着摊位和条凳。有过路的客人歇脚要上一碗荞麦凉粉,既解渴又解饱。他一摸兜里,没带钱。
吃凉粉的人不多,做买卖的很快发现他是个主顾,张罗着:“同志……吃凉粉呗?”
“不吃了,没带钱。”陈国良憨憨地笑着。
做生意的人说话带着山西口音“没带钱没关系啊,想吃吃完回去拿,今天明天给都行,不想吃坐着喝喝水也行。”说着递过一条板凳让陈国良坐下。
“这没钱都能白吃?”
“看您说的,一碗凉粉没几个钱的,边区票一毛。你个大干部还能不给我?”山西人猫腰在一个柳条筐里调着各式各样的佐料。
“你怎么就看出我是干部了?”陈国良很好奇。
“嘿!瞧您这话说的,我在这里卖凉粉又不是一天两天,来县里出来进去的八路军多了,哪个说吃了我凉粉不给钱?我倒是求着让你们白吃,你们也肯啊?您这打扮不是地方区干部就机关的干事……瞧您说话和和气气的态度,您这胳膊上的伤,您这身上的补丁,还有这皮带,尤其是您这家伙……”凉粉商拿盛凉粉的勺子指了下他腰上别着的撅把子。“边区造对吧?只有咱干部才配这样的枪!一般新兵小战士都那样……”他指着街上巡逻过去的八路军“两扣帽子、八路袖标、三八大盖、四颗边区造手榴弹……我说的对吧首长!”说着举着一碗破了香香的辣子的凉粉递到陈国良眼前。
“这个……对!不过我真没带钱。”
“尝尝我山西老心儿的荞麦,不好吃,您一分钱别给放下碗砸我的摊儿。要是好吃,算我送咱八路军您也不用给,回机关时给宣传下让同志们出来照顾下我生意,你看行不?”
话说道这份上,他只好接过凉粉。另外两个吃客笑呵呵地说:“这老辛儿可会做生意了,荞麦凉皮做得更好,料足!尤其是他家传的老醋,滴上几滴,同志你吃去吧……”
这荞麦凉粉吃了一碗后,居然把馋虫斗出来,一扭头那生意人呵呵笑着手里又端上来一碗。陈国良看着碗说:“你放在凳子上,我去拿钱回来吃,我再吃它两碗!”说完起身快步向医院走去。
他的行李都还在病床上,翻出银元返回地摊时。看热闹的吃客还没走。山西人说:“你看你这个同志,我都说了吃两碗凉皮不碍事,非给钱明天给也行啊!”
陈国良掏出银元说:“你们的边区票我没有,这个行不?”
山西人推着银元,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袁大头我找不开。”
“找不开就别找了。”陈国良吃着凉粉说“一会儿跟我走,去我们医院那,这块银元能买几碗?我都要了!”
看热闹的人都笑呵呵地相互议论“你瞧,这山西佬心儿就是会做生意。要不说人家发财呢……”
陈国良一大早就收拾好行李,准备到医院门口去等搭乘的汽车。刚一推开病房门,就碰见田大夫在和一个穿着旧军服的四川中年人聊天。见陈国良出来,田大夫一指说:“喏,就是他了,昨天请我们吃凉粉。”
中年人讲着一口浓重的四川音,呵呵笑着“我来晚了,要不也沾点光。我听说那山西凉粉的辣子香得很哦?”
一个挎着二十像盒子炮小伙子,走上前接过陈国良简单的行李说:“你是搭车去延安的人吗?”陈国良点点头,小伙子催促说“走吧,首长都等你一会儿了。”陈国良赶紧跟着出了医院院门,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门外,车上只有一个驾驶员,见陈国良和小伙子上了车车却没动……田大夫与聊天的四川人正握手告别,陈国良感觉搭车的看来不只是他一个。就探出车门催促说:“你也是去延安的?快点吧,首长还等这咱们呢!”四川人一愣,歉意地笑笑说:“要得,我们赶紧出发!”
汽车上了路,一路向西开去,陈国良记得郭干事告诉过他,他搭乘的是八路军政委的车。他隐约知道这八路军的政委官职很大。但到底有多大他也不好比喻,自从到了根据地,他基本上就没见过什么机动车,这政委能做上吉普车至少是中将师长。八路讲究的官兵平等,他再平等也不是谁想坐车就能做。也不知道这政委长得什么模样?说不定比东北大汉区队长还魁梧……一想着呆会要和八路军的大官坐在一起,他开始担心这小车是否能坐得下。身边这个四川人块儿头到是不大,就怕挤着人家政委长官。车又走了一会儿,身边乘客坐在车里迷迷瞪瞪像是睡着了,那样子是起得太猛准备在车里那个回笼觉。前面的小伙子到是很精神,瞪着眼睛东张西望。
车子一震,身边的乘客醒来说:“慢点开,你没看见车上有伤员同志吗?”那意思是指胳膊上缠着绷带的陈国良。
陈国良对司机说“没事,没事,还是快一点,人家首长都有军机要事,咱们能让长官久等啊。”
车开了一上午都没停,陈国良觉得奇怪,为什么不去接政委呢?于是问身边的乘客“同志,同志……醒醒,老哥,我打听下咱们还接人不?”
四川人回答“不接喽……”陈国良有些扫兴,他还想见见八路军的大官政委呢。
“怎么?你有其他的事?”四川人反问。
“没事。就是有些……算了!老哥你也是搭车去延安的?”
四川人点点头“我是去开会。我听说你是空军飞行员,是跳伞受的伤?伤怎么样?好些没?”
“差不多了,不好田大夫能让我出院吗?”
“你是专程去看看我们的延安?”那是一种老八路的说话语气,和蔼而自豪。
“是啊,老哥,我可听说不少多关于延安的事。自从跳伞后被咱八路军的武工队营救。我就更想去那里看看了。很想知道这样一支军队是怎么培养出来的?我听说延安还有军政大学。我也想去学习下!对了,你知道吗?他们说在那里平平常常就能看见你们的……”说着向上指了指“……你见过他们吗?”
“你是说我们的主席?”
“哎呦,你们就这么直接叫?”
“不直接叫还怎么叫?”
“那得,立正……”说着在车里双脚啪地一磕。“我们喊我们的总统,就是老头子,就是校长!……那得恭恭敬敬的。”他的话说得车上的人都哈哈大笑。
“老哥,别说见你们主席,就这车的主人……你们的政委我都没机会见一面。本来是人家坐车去开会,现在到成了咱俩的专车了。”
坐在副驾驶座位的小伙子回头看了看陈国良。
“小伙子,你不是说接你们首长吗?怎么又不接了?”
小伙子嘟囔着:“你这同志真是莫名其妙,不是都在车上吗?”
“都在?首长还……”忽然陈国良一激灵,盯着四川老哥怯声地问:“不会您就是八路军一二九师的政委吧?”
前排的小伙子不屑地说:“您都聊一路了,才知道和谁坐一辆车?”
陈国良心里暗暗叫苦,他想起卖凉粉的商贩的话。越是穿着普普通通,说话和和气气的越可能是八路军的大官。天哪这八路军官兵平等真是害他不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