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守西坪镇的八路军,从苇子荡里只抬回一名重伤员,剩下的尸体都被火烧焦,也分不清谁是谁。很快证实那名重伤员是柱子,身中三枪,但还有一口气在。陈国良和狗娃在临时野战医院眼看着柱子被抬进来的,听到这个消息,两人都呆在那里。一想到区队长和桃花恐怕都已经不在人世。陈国良的大脑空空……西坪镇驻军医院的人告诉他们由于最近日军扫荡频繁,田大夫和真正的野战医院早就转移到大后方,这里现在已经沦为前沿。早晨他们遇见的鬼子应该是来偷袭的,也幸亏遇见他们,要是直接摸到西坪镇,八路军的损失会更大。陈国良心想:我的损失也不小,最亲近的区队长和桃花都牺牲在“自己的家门口”。鉴于陈国良的情况,医院负责给上级汇报后决定派人护送他转移到大后方治疗。
医院所说的大后方是一个叫涉县的地方。位于太行山东麓,那里驻扎着八路军一二九师,并具备健全的军政、医疗、指挥、后勤等机关。陈国良和护送他的人,坐着大车「马车」走了两天才到那个小县城。这一路,他的脑子里总出现上庄地道里的记忆。他告诉自己,要记住那些人,发现他的狗娃、明里暗里掩护他的黄干娘、还有掩护他牺牲的东北大汉区队长和那护士小桃花。尤其是桃花那张娃娃脸,一直挥之不去。
在一二九师野战医院,他终于见到哪位他只见过一面的亲人——田神医。自从半个多月前在上庄地道给他接骨疗伤后,田大夫就转移到这涉县一直没机会给他复诊。查看他恢复的情况后,田大夫摇摇头说:“这个小桃花,我给她的任务完成得不好啊,我都说了,一个月内不能下地,不能剧烈运动,你看这胳膊上的骨头长得……”说着用手捏着他的伤处。
听田大夫批评已经牺牲的桃花,陈国良眼泪哗地留了下来,他用受伤的左手握着大夫的手说:“田神医,你不知道,小桃花,她已经牺牲了……”
“哦?”田大夫在部队的手术台上见过太多生生死死,但当陈国良撇着嘴,含着泪讲完桃花牺牲的过程后。他还是表情凝重地闭着眼睛,沉吟半晌,最后感慨了一句“其实,我和桃花也认识没多久,她是多么年轻啊!”
八路军政治部派人来医院看望陈国良,还带来他丢在C47上的皮包。这让他很意外。公文包里除了文件还有那件婉儿送他的汗衫,另外他们还在皮包里发现十块光洋。他想起那光洋是重庆的老向临走时硬塞给他的说什么穷家富路,身上多少要带点现钱。衣服已经被人洗过,整齐地叠好放在公文包里。来人将东西一并交接后开始自我介绍说:“我姓郭,代表八路军一二九师政治部来看看你。”郭干事简单询问下他在上庄疗伤和转移后的过程。他详细地说了一遍,说道武工队为了掩护他阻击芦苇荡时,他已经泣不成声。最后,政治部郭干事拧上记录的钢笔,摘下眼镜跟着擦了擦眼睛说:“老陈同志,你的情况我们都核实过。其实,自从你跳伞落在敌后,以及被救治过程一直受到我们首长的关注。这次你撤出敌占区也好,到后方来,对你治疗有好处。你说地转移之后的情况我会详实向上级汇报,你放心好好养伤。这里条件总比你在上庄地道里强。”
听他叫自己老陈同志,陈国良很感动。尤其是见到自己的公文包,看来八路军想得很是周到。
郭干事收拾好东西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什么扭头说:“忘了告诉您,老陈,过些天有你的一个老朋友会来看你。”
陈国良奇怪地问:“我在八路军里,没有其他的朋友了,上庄认识的人不是牺牲就是留在当地……田大夫也都见过了,还有谁?”
郭干事点点头说:“嗯,现在先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几天后,陈国良正在病床上静养,门外忽然进来一个身穿八路军军服的人。进门直奔陈国良的病床,然后立正敬礼嘴里振振有词:“陈队长,空军运输二队中士黄德富向学长敬礼!”
“黄德富!怎么是你?你……”陈国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做梦也没想到,郭干事说的老朋友居然是他在昆明飞虎队培训基地的老同学。
敬完礼黄德富扑上来抱着陈国良说“娘嘻屁的,我们都以为你去见上帝,都给你开完了追悼会了,原来你在这里养大爷啊!”
“哎呦呦,胳膊,胳膊……骨头刚刚重新接上的……”陈国良呲牙咧嘴地叫着。黄德富这才放开了他。“要命了,你小子……真没想到,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嘿!”黄德富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我也没想到,他们说让我来见个人,那个人居然是你……”
“等会儿,你怎么穿人家八路军的军服?”陈国良是因为他穿了一身蓝灰军装才没认出他的“你什么时候当八路了?”
“嗨!这衣服是人家借给我的,这是人家八路军的地盘,我总不能穿着国军满处跑吧?”
“我越听越糊涂,慢慢说……”陈国良单手给黄德富倒杯水递过去。
“从哪里开始说呢?是这样,我是上周奉飞虎队陈老板那边的命令,和咱们老师爱德华一起去送一个叫瑞德的美国人秘密来北方的。主要是协助美国人与这边建立起联系……”
“你说美国人要和谁?要和共……”黄德富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没错!这得说美国人对咱们校长那套——攘外必先安内的理论不是很满意,现在咱们不仅官场腐朽、战局败退,还一直倒行逆施和人家这边明一套暗一套总对着干。美国人不希望咱们拿着他们的枪不去抗日,搞内战。”
“嗨,这谁不知道,老头子他不就是一直怕土八路成了气候吗?但是你看人家对咱们……我这次迫降到人家地盘,他们用生命来保护我。这才是真正的合作抗战呢!”
“没错,你的事我是到了这里听一二九师的郭干事介绍过,别看人家八路土,武器装备落后,但打起鬼子绝不次于咱国军……他们根据地真的没少营救咱们和美军飞行员呢……所以美国人开始对这边的愈来愈感兴趣。”
“这么说,爱德华老师也来了?”
“来了,我们是秘密来的,先飞到了太原,然后他和瑞德去了延安,他们的任务是考察那里的机场,我这不就被改道来看你了……”
“啊?他们这边也有机场?”
“有,延安东关机场是由东北军张学良、17路军杨虎城将军他们建的,他们这边没什么飞机所以一直没怎么用,爱德华老师就是去考察下,看看咱们的C47是不是能在那里降落。我们可不是从太原飞来的,是走来的哦。怎么样?你是打算和我们一起走回去呢还是在这里养伤?”
对于这个问题陈国良一直犹豫,他很想借机会也去一趟延安,看看传说中的抗战摇篮。
正说话,有一个护士女孩端着托盘进来“老陈同志,换药了。”
陈国良向黄德富撇撇嘴“你看,我想走现在也走不了。再说我还有我的任务……”护士插嘴说:“你的任务就是养伤,养好了,该回哪回哪。”
“那我就不走了,和你们一起打鬼子。”
“欢迎啊!不过八路军可没空军,你得改陆军。”
“没问题,咱又不是没打过游击……”
护士换药走了之后,陈国良告诉黄德富他计划等伤好后打算去一趟延安,另外他还得完成他的任务寻找飞机零件。根据郭干事介绍的情况,八路军根据地这边的确有掉下来的飞机。并且当地军民都将这些天上掉下来的机器拆散上交。而八路军后勤部门将零件回收后一直给他留着呢。
“你是不知道,这些人什么都留,真应了他们说的哪句话,留到最后可能是个宝。”陈国良说这话就好像自己是个老八路。
“我看你快成……”黄德富手指比划出八字来。
陈国良哈哈大笑:“你还说我,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都穿上人家军装了!”
黄德富低头看着自己一身八路军装也笑了起来“哎呀,我要真是八路就好了!”
郭干事推门进来,见两人正说笑,也跟着问:“嚯,好热闹,又有什么喜事?”
陈国良要起身下床,被郭干事制止。“老陈,躺下,不要见外。见到老朋友感觉如何?”
“这家伙,说我快成八路了,而他自己却穿着八路军服,你说好笑不好笑?”
郭干事笑着说:“嗯,八路、九路只要抗战就是一路。我听军医说,你腿上的骨头愈合得还不错,就是胳膊上的差了那么一点,你要的零件,我们按照图纸安派技术人员人去找了。找到一些,但不太多。等伤好了你可以带回去,毕竟你是带着委员长的圣旨来的……”
“谢谢!谢谢!我有个请求等我好了,我想先去一趟你们的延安,不知道行不行?”
“好啊!欢迎,去看看我们的革命摇篮,那里有很多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人……这次安排主要是让老黄先回去,先给你的部队捎个信,省得家里惦记。”
家里,陈国良很想告诉郭干事,他多么希望这里就是他的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