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洞里果然有两个陌生的战士在等着他,连搭再扶地接他下了地道。托着瘸腿猫腰走了十来米,那地道忽然宽敞起来。他发现这里的地道修的里别有洞天,要比上庄的还精致,洞里四壁齐滑平整就差粉裱刷白了。地道连着几个洞,最大的洞里能占下二十来人,里面已经点着三盏煤油灯。
借着光亮陈国良惊呀地看见这里四壁上居然有斑斑驳驳的壁画,心想:你们这八路可真闲在,洞里藏着,没事还会画小人儿?仔细一瞧,那些画都黑乎乎的一看就有不少年头了。于是问他身边的小桃花“这是谁画的?”
“这谁知道?我也就来过两次,还没注意这有画看呢,上面画的好像是小人儿骑马打仗?”
黄干娘也在地洞里,见两人看着壁画好奇就解释说:“这是将军墓,咱们是在人家坟里。大河沿村原本就是守坟村,这兵荒马乱的也没人守了。”一听说是坟茔陈国良对着小桃花摆出一个鬼脸。
女孩妈呀一声捂着眼睛“丫头不怕,这衣冠冢,没死尸的。”区队长安慰道“去年武工队挖地道时无意挖进来的,没找到棺椁,就有几件陪葬的破盔甲。早都烂透了。不过到是省了咱们不少的力气,现成的藏身之所……你看这上面的字,都是蒙文,这样的坟在我们东北也不老少。估计这蒙古将军没想到他的坟成了咱们临时的家!”
清理缴获来的武器弹药时,区队长问:“谁看见撸子的子弹了?小个的,应该一盒一盒的?”有人给翻出一大把7.65子弹和两个空弹夹,区队长将子弹都装进弹夹,还富余出不少,他掂着全套的枪塞给陈国良“说好了,你把你的枪给了小桃花,我把这花口撸子换给你。”
陈国良这才想起腰里还插着区队长的撅把子,赶紧掏出手枪还给区队长:“我带着枪没用,也打不了仗,撸子还是你留着,我这把也还你,你看那颗子弹都在里面。”
“这还没出敌占区,身上总得有武器防身……”
“要不你把撅把子干脆送给我,一是防身用,二是留个纪念,算咱们仨互换的……”桃花在旁边听了乐着说:“这主意好,反正他也不能参加战斗……”
“你就是为了那左轮枪”区队长虎个脸,转头对陈国良露出勉为其难的表情“这样不好吧……这说出去的话……”
“行的,就这样办”陈国良重新把撅把子塞回自己的腰里。
“那什么……也行,我多给你点子弹,我那枪其实老好了,什么子弹都能打,不挑食儿。”说完将供台上的步枪子弹抓了一大把塞给陈国良。
陈国良听着心里好笑:明明是他区队长看上了花口撸子不舍得换,却装着自己勉为其难。
新战利品被重新分配,但好武器依旧是僧多粥少,很多武工队员都不舍得自己的家伙,依旧抱着大刀和弓弩不肯换。到是有几个新投奔来的伪军捡回自己的枪,重新编排进队伍中。那些多余带不走的电话机、武装带、饭盒、桌椅板凳都留在地道里。按照桃花的解释,破家值万贯,什么都是好东西以后都可能能用得上。陈国良笑了笑,他知道这些土八路太穷了,所以什么都捡,都不舍得丢。
狗蛋见到这次的战利品中还缴获了一挺歪把子机枪,他特别感兴趣,围着看了半天。最后央求着区队长,让他换换家伙。区队长却反对,他说这机机枪太费子弹,而且用起来太麻烦,咱们在后方打麻雀战基本用不上。狗蛋说,不给枪也行,给我们演示下怎么用,长长见识。大家都说:“是啊,总看鬼子扛着这家伙,战场上就听见他,突突突地嚎,一扫一大片,这玩意怎么使?”
区队长无奈,给大家演示下如何将五发子弹先别在弹夹,再一排排叠放进弹斗……“看见了没?这一搂就三十发出去了。各位想想咱们多数靠移动,钻地洞,扛着它太费事了。”最后建议也先藏在地道里,等以后再说谁用。
陈国良见狗娃喜欢机枪,就偷偷帮着说情“他愿意用就让他扛着,也提高一下你们武工队的火力”
区队长小声说“这狗娃使他的步枪打得很准的,一枪一个。瞧见没有,给他三十发子弹,他能干掉一个排的敌人,要是换了机枪一梭子下去,也就撂倒三四了。太浪费了,这事你别管。”
对于这个区队长的小帐,陈国良很是佩服。
分配完战利品,区队长看看怀表说“大家休息一下,六个小时后我们出发……”
在一个小耳洞里,桃花给陈国良换完了药开始担忧起来。经过一天的折腾,那绷带下的伤口有些渗血。和区队长商量后得到的答复是继续跟着队伍走,并且换成担架,因为过河后不远就是根据地。田大夫就在根据地医院,有他在,陈国良的伤好得会更快。
女孩出洞做担架准备,然后打来一盆水,洗了把脸。等再进洞时迎来一片唏嘘声。投诚的伪军最先发现洗过脸梳过头的小桃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有伪军吹了口哨,用习惯的语气调侃:“谁家的小妹子?我们怎么看着眼熟啊?”
狗娃听见了,厉声说:“你们现在是八路军了,注意纪律,我们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一边批评一边给他们上八路军的军纪课。
陈国良看见桃花也是一愣,没想到那个天天给自己换药的那个蓬头垢面女孩,那脸竟然长得白净细嫩,虽然有些营养不良面色晦暗,但天生的婴儿肥小脸蛋居然一个疙瘩包斑都没有。桃花收拾好换药的器具药品,就地躺在他身边的草堆上休息。
陈国良歪着脑袋说:“原来我们桃花妹妹是这个模样,今天怎么想起来洗脸了?”
女孩仰面躺着,羞涩地笑笑说:“这不是要回家了吗?”
“你家在根据地?”
女孩笑笑没理他,却介绍说“我本来是咱们冀南战地医院的,扫荡后大家都分开了。明天回医院归队,回家。”
桃花把回家两个字说的很舒心,就像那医院有他久别的亲人。也难怪一个小卫生院独自在敌后掩护护理伤员,其任务有多么艰巨是可以想象的。更艰苦的是:大多数时间她要独自面对一切,没有姐妹,没有战友的支持。只有田大夫和区队长的命令:这个病人是你的,你要完成任务。马上,她就要回去复命交答卷了,归队的欣喜、战友的思念、首长的褒贬都是她“回家”的动力。
陈国良忽然想起薛芳,等自己伤好后他也要“回家”,那时候他会向薛大小姐求婚。想到薛芳,他又想起婉儿,开始懊恼自己在重庆做的荒唐事。
“桃花妹妹,你有婆家了吗?”
女孩听了一愣,脸上绯红扭过头轻声说“还没……老陈……成家了吗?”
“没呢……”他本想说自己有个爱人叫薛芳,但一想到婉儿就觉得自己对不起薛少校“嗨!等打跑日本鬼子再说吧……”
“那,你们那,一定有很多女孩喜欢你们空军吧?”
“这我怎么知道?不过我们空军有很多好小伙,回头我给桃花妹妹介绍一个……”陈国良的脑子里开始盘算该给这个八路军妹妹介绍哪一个合适。忽然,他觉得全身一震,他受伤的左手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握住。那手是如此温柔缠绵……他想抽出,也不知是胳膊有伤的缘故还是什么其他原因,那只手居然一点力气没有。
两只手就那样默默的握着,两人都睁着眼睛谁也不说话,许久,许久……。
队伍准时在后半夜准备出发,黄干娘提出留下来,说自己年纪大了去哪里都不如在家好,等鬼子再消停些还回上庄。必定这边需要有人接应。区队长也就同意,同时留下一个班的人继续在后方和鬼子打游击。
队伍过河后,星夜行军两个小时,天蒙蒙亮时,大河沿村早没了影。区队长站在土台上看了看地形说:“好了,咱们终于走出鬼子封锁区了,前面再走六七里路,就到咱们的根据地。”
陈国良从担架上爬起来看了看前面,那是一个没有人烟的山坳,前面长满了一人高的野芦苇。“都是我拖累大家,要不咱们还能走得快些”
抬他的伪军低声说:“同志,首长说了不让你起来。快躺下……”
正说着,忽然听见有人用日语喊话,大家都呆住,一时间所有的人都神经紧张起来。
区队长挥了一下手,低声说:“都别出声,这附近有敌人……”
四周鸦雀无声,区队长试着用日语喊了两句,呼啦啦就从他们前面不远处的草丛里站起五六十个身背伪装灌木全副武装的日本兵。由于天还没全亮,相互都看得不是太清楚,对面也在费力地上下左右地打量着他们,用日语哇啦哇啦地问个不听。区队长先还是回答几句,但鬼子很快发现苗头不对,喊了一句“由库!「奸细」”然后哗啦哗啦地拉枪栓。
区队长抬手就是一枪,对大家说“被发现了,还愣着干什么?快跑!进苇子荡……”
骤然间枪声大作,很多武工队员还没打开枪上的保险就中弹倒地。到是那些伪军麻利地俯下身一头钻进芦苇地。负责抬担架的两个伪军丢下担架,背起陈国良跟着钻了进去。大家的方向都是奔山坳口,跑了个稀里哗啦。那野芦苇长得很浓密,先进去的人要用力拨开一条路,这等于给后面追的鬼子开了道路。眼看着日军*近,区队长在苇子里喊:“阻击,阻击……”
几个战士停下来,举枪向后射击。背陈国良的伪军也将他放下,拿起枪还击。区队长就在旁边,看见了骂道:“你打个屁,赶紧备着老陈撤……”然后扯着嗓子喊狗娃。狗娃从后面拨开芦苇顺声音找了过来。区队长蹲在地上说:“给你个任务,带着他们几个先撤,我们给你们掩护。去根据地的路知道吗?”
狗娃点头说“知道”
“记着,带部队过来我们才有救!”
狗娃一把抢过陈国良将步枪在他屁股后一横,撒腿就跑。子弹在耳边飞,陈国良能听见狗娃喘着粗气。他对狗娃说:“狗娃兄弟,放下我,咱们不能丢下区队长啊……”
狗娃只说了一句“不行!带你撤出去是我的任务。”之后就不再理睬他。
身后的枪声密了一阵还传来手榴弹的爆炸声,之后就疏了下来。渐渐地枪声远了,等出了苇荡,天已放亮。他俩回头向刚才激战的地方望去,那边已经冒起了几股黑烟。
稍等了一会,又有四个伪军跑了出来,他们手里都没有枪。有一个胳膊上还中了弹。陈国良问:“其他人呢?看见桃花姑娘了吗?”几个人都摇摇头。
“都跑乱了,我们手里也没抢所以就跟着撤了!”
狗娃说:“不能等了,前边就是根据地前哨。我们先找八路军联系上。”说着背起陈国良就跑。
陈国良说:“你傻呀?把我们放这里,你先回去找人来。”狗娃背着他,根本不听一根筋地往山坳跑,刚出山坳口,对面啪的一声枪响。陈国良心想,完蛋了,再撞见鬼子,他们几个肯定是跑不掉的。
对面的子弹是向天射击的,狗娃也不管。反倒大声地喊了起来:“别,别开枪,我们是区武工队的……”
听到他的喊声,树上、道边各站出一名身穿灰布军衣的战士。胳膊上有八路军的徽标,他们端着枪指着他们。
狗娃这才放下陈国良,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快!快去报告,外面……鬼子来了。”
两名战士看了看来的这几个人,四个伪军都穿着军汗衫,没有外衣,空着手。陈国良穿着破烂的国军军服腿上裹着绷带。唯一拿着枪地是一副老百姓打扮的狗娃。
“同志,你们是区大队的?你们队长呢?”
“方队长在苇子里被鬼子给围了……”
“哎呦!”一个战士立刻转身跑去报告。
另一个战士,依旧警惕的端着枪盯着他们“你说刚才那边是你们遇到鬼子了?”
“全是日军,至少一个连队,就在芦苇那边!”陈国良介绍说。
“你也是武工队的?”
陈国良摆摆手“一言难尽,求你们快救人吧。”
*********************************************故事写到这里大约十万字,好像真有不少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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