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午陈国良是被老向在门外叫醒的，当他看见身旁熟睡的婉儿时，悄悄地穿了衣服羞愧地逃出怡红苑。
老向开着他的轿车两人直接奔了机场。路上陈国良问：“我的公文包和行李你是什么时候去招待所拿的？”
老向简单地回答：“早晨。”其实他很担心老向问他昨夜后来的事情，可老向一直认真着开车，好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两人沉默了一路。
直到靠近军用机场时，他趴在车窗看见跑道两旁，林立着许多崭新的Bofors卜福斯75毫米高射炮，挂着伪装威武地指向天空。老向才开口介绍说“这是新调来的防空炮团，一共来了四个团守卫重庆。家伙和兵都是新的。上周他们向自己的飞机开炮，差点搞下来一架。这不，现在都在学习辨认敌我飞机呢……”果然，每门大炮旁都挂着识别飞机图样的纸板，有军官拿着纸壳剪影在考那些年轻的炮兵。
他在航校时曾经学过，这种大口径高炮专门对付飞机。它的炮弹安装了定时引信。射到高空爆炸，弹片分布在一定的空间内，一旦接触高速飞行的飞机，可击毁、击伤目标。优点是打得高，能对付中高空（6000米~12000米）的目标。缺点是射速慢，概率低。只能是一个炮兵阵地多门炮齐射，覆盖出一个弹片空间，以提高精准概率。
到达中坝机场时间是中午十点半，陈国良见跑道上空空荡荡。并没见有可搭乘的飞机。老向陪陈国良去指挥塔台了解情况。那里的调度见到老向都很热情，给查了查最新的记录安慰说：时间还早，那去贵阳的军用运输机还没到，要等一等。“要是饿了，就去机场食堂吃点午饭，休息下。即便飞机到了也要卸货后再飞。我得回市里，还有一堆事要处理……”
飞机晚点的情况很常见。陈国良对老向说：“我在这里等飞机，你去忙吧。”
老向抱抱拳，像江湖义士一样“要得！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还会见面的。”说完转向轿车走去。陈国良很想叮嘱下回城里后去照顾下婉儿，话到嘴边，但实在难以启齿还是咽了回去。
机场的午饭是空军部队标准，说不上美味，但营养搭配得很合理。这会儿有三架野马战斗机降落，飞行员都背着飞行服赶到食堂。陈国良打量了一下，都是国军年轻的飞行员没有他认识的。一打听才知道，他们是驻防重庆的空军二十一师野马中队的。上次他撤离衢州金华时曾经被野马中队的飞机搭救过所以感觉很亲近。于是他端着盘子和飞行员座在一起，三个年轻的小伙子盯着他面面相觑。他解释说：“我也是空军的啊，运输大队的……我……”这才发现自己穿的不是军服，竟是婉儿的男装。于是赶紧从行李中拽出军服露出徽标给大家看。
“原来是长官”他们都看见军服上尉军衔，三人赶紧起身立正。
“吃饭，吃饭，坐下吃饭……我是路过这里的，一会儿搭乘运输机去贵阳。”
飞行员都拘谨地坐下，一个飞行员问另一个“还有去贵阳的飞机吗？上午咱们去西边护航的那架是去哪里的？”
“好像是唉，那架就是……不过……”
正说着忽然调度员跑来对陈国良说：“长官，您准备搭乘的飞机上午在西边坠机了……”
三个战斗机飞行员都点头肯定了这个消息“没错，我们本来是计划去给这架C47护航，但还没到达汇合空域，就得到消息，他们已经坠毁在山口……唉。”
陈国良点点头，他很清楚西线多数是飞驼峰航线的飞机，那航线上已经不知坠毁过多少架了。也不知道那个机组里是否有他认识的战友……
“那么，长官恐怕您得另想办法，下一班现在还没排出来，到是广阳坝机场和九龙坡机场飞东线的飞机比较多，都是夜航的，要不我给您打电话问问？”调度员一脸难色地给了个建议。
“谢谢，可是我没车怎么去那机场呢？”
“这您放心，向处长交待了一定给您安排到满意。要是有飞机，我帮您找车子好了。”调度员摆出送佛到西天的决心。
不久，飞机和汽车都找到了。广阳坝机场刚好有架运输机飞贵阳预计晚上五点半起飞，开车过去要三个来小时，时间还是很紧的。调度抱歉地说：“我们现在只有辆防空团的运输货车，去那个机场……您得屈就一下座货车。”
陈国良说：“我没那么娇气，有车过去，能找到飞机就很不错了。”
那是一辆美国十轮大卡车，有两个士兵已经坐在后面，驾驶楼里一个穿着陆军军服的连长向陈国良招手：“上来吧，我们走了！”
上了车，连长很热情自我介绍“我姓猛，机场高射机枪连的，我连驻守咱们三个机场，这是司机小邓……”陈国良向司机点点头。“上了车就不分官衔了，都是兄弟，听说您是空军的？打下来过小鬼子飞机吗？”
“我们是运输大队的，飞C47，不是负责……”
“明白，明白……”孟连长打断他的解释“没你们我们的武器弹药运不来，运输队绝不比战斗机差！对吧！”说着递过香烟，陈国良摆手表示不抽。孟连长自顾自点上烟，指了下车厢后面“不是军火，没事抽一支。”
陈国良这才点上一只他递来的大黄龙。
孟连长笑着说“哈哈，味道不错吧！其实咱们是对手。”
“这话怎么说？”
“当然了，咱们是一家的，但在岗位上算是敌对的，我们是防空，防的就是你们。”
“这到是真的。你们后面拉的是什么？一大包一大包的？”
“哦，是皮纸，是我们从后勤要来的皮纸，防空用。”
“皮纸怎么防空？”陈国良很好奇。
“这是我们的秘密武器，哈哈哈。行了既然咱们是一头的，我不妨告诉你，那皮纸是制作诱饵纸飞机的，我们在每个机场都制作十几架同比例大小的诱饵飞机。”
“诱饵飞机？我还没听说过这样的武器，能飞吗？”
“当然不能飞，是骗鬼子飞机的，就靠这秘密武器，我们团上个月干下来五架零式，八架隼式。”孟连长得意地讲着他们团的战功。
“哦？讲讲你们是怎么打的？”陈国良觉得不可思议。
孟连长看看陈国良拿着个劲儿“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
“这是我们给鬼子下陷阱。你知道怎么给飞机下陷阱吗？”
“给飞机下陷阱？我还真没听说过。”
“是这样，我先问你，如果你是空军，当你飞到敌人的机场上，看见一条跑道和一排还没起飞的飞机你会攻击哪个个？”孟连长故弄玄虚地问。
“飞机”
“很好！假设这儿有两排飞机，一溜八架整齐排好的飞机，这边只有三架，当然了八架是陷阱假飞机，三架是真的飞机，但你在天上分辨不出来对不对？……你会瞄准那一排？”
“当然是八架的”陈国良想象着如果自己在冲进敌人机场后会选择怎样的扫射概率。
“你基本会上钩了，在天上向下俯冲前你们很难判断出哪些是真飞机，那些是假的。或许俯冲后，近距离时，你会发现是假飞机也可能会本能地开火扫射，发泄上当的怒火对吧？好，那你会先瞄准哪里为第一标靶？何时开火，何时停火？
“作为飞行员我会瞄准第一架留富余量开火，然后一直扫射着冲到最后一架前拉起飞机”
“好了，按照你说的，日军飞机冲进机场，放弃跑道以及上面准备起飞的飞机，选择一溜诱饵飞机俯冲，并按照我们设计好的角度和航线飞进我们机枪阵地布下的火力网，我们在这排飞机的两头准备好三座四联勃朗宁高射机枪阵地，由十二条12.7毫米子弹射出的火力线交叉。鬼子就算看明白了，也来不及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只要那飞行员贪心，就必死无疑。”
陈国良想着出了一身冷汗，无论那边的飞行员冲进对方的老巢一定会选择有效俯冲的打法，串射是常规动作。这陷阱会诱使很多飞行员上当。
“我们在诱饵纸飞机上涂上防火油，即便子弹打上去也就是些窟窿，后面的飞机会发现前面的飞机俯冲无效，那些目标还在那里，他们没时间分析，会傻乎乎地补上去，继续飞蛾扑火……现在机场一拉空袭警报，那些假飞机就会在辅助停机坪就位，这样不但诱惑敌机上勾，还能掩护真正的飞机趁机迎敌。”
“这主意真够绝！”
“这是我们乔营长弄出的点子，这家伙手可巧了几丈大的飞机都能做得惟妙惟肖。知道吗他参军前是个扎匠，专门给死人做花圈纸人纸马的。”
一路聊下来，时间过得到是很快。广阳坝机场跑道就在山角下，跑道上已经有两架C47安静地等待着命令。
卡车先在指挥塔踩了一脚刹车，陈国良对孟连长说：“你去看看，你们乔营长在不在？给我引荐下。我去指挥部看下我的飞机安排。”
还好，广阳坝的调度说去贵阳的飞机正在卸货加油，需要等一个小时左右。孟连长找到陈国良说他们营长就在跑道那头的机枪阵地上，问要不要过去见一下。陈国良见时间还早，索性去拜会这个空军克星，实地参观考察下这恐怖陷阱。
一排纸飞机在跑道旁被固定，还假装披上防护网露出个油纸糊的“风筝”翅膀，乔营长一身农民打扮拿着锄头在和战士一起挖机枪掩体。这大汉一边干活一边叮嘱士兵说：“这个掩体要低于地平线，机枪射角不用留太大，到时候听命令开火就是。这两个方向都要加盖上钢板，日军飞机的机炮火力还是很猛的，万一有个缺心眼的扳机多扣一会儿，那俯冲的速度下会有八颗以上子弹扫过咱阵地……”
孟连长带着陈国良过去做相互引荐。陈国良握着乔营长说：“幸亏你是咱们的人。”
乔营长哈哈大笑说：“怎么样，看过我们的陷阱阵了？管用的很。”
陈国良赞许：“不错，这比教科书上管用，咱们防空部队是动了脑子的。我给个小建议，必要时将几架假飞机里装点汽油，视时机引爆，给高空担任警戒的敌机一些假象，这样让他们心理平衡些，会更容易上当！”
乔营长眼珠子转了转：“嗯？这点子好，大不了烧他两架假飞机，回头我再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