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昆明民宅风情——学生兵
羽灿2015-10-25 05:523,736

  出了圆通寺的山门那雨果然又开始下起来,两人小跑地上了吉普车往回赶。此时两人身上已经被雨水打湿。虽然早上女孩特意将这吉普车加装了顶棚,但那毕竟是军用野战车,没有门窗,雨水轻易地打进车厢。女孩开着车,爱德华见她旗袍已经湿了一大片,他在车上脱下自己的上衣,光着膀子递给女孩,薛芳立刻阻止,坚持说“不行!你后面还有伤。我没事的。”没开多远,那雨越下越大,斜风裹着雨点打在风挡,视线极差。薛芳不敢开快,防止侧滑翻车。

  眼见着雨水肆无忌惮地将开车女孩浇成了透明装。爱德华不忍大喊“停车!”然后跳下车站在雨里。不顾女孩阻拦脱掉工作服扭着头塞给薛芳。

  女孩将爱德华的军服抱在胸前。雨水将她鬓角头发粘在圆润的脸蛋上“你疯了!快上来,小心伤口感染……”

  爱德华执著地站在雨中:“薛长官,你没穿军服所以无权给我下命令,现在我请薛小姐去后面,我来开车,OK?”

  这回女孩听了他的话,披着衣服坐到后面。“好,好,你上来吧……我给你指路……”

  爱德华光着膀子座上驾驶位“不用,薛小姐你不相信飞行员的记忆吗?”

  换了爱德华开车,很快两人回到市区,停在薛芳父亲买下的宅院前。女孩跳下车,将爱德华的衣服顶在头上狼狈地跑进院子里。爱德华想发动车子冒雨回医院,扭头看见女孩手里拿着一把雨伞回到车前。

  女孩在雨伞下犹豫着,慢慢走到车前,看了看爱德华轻声说“你进来吧……”

  薛芳的家是独门独院的老宅,那是她父亲三年前买的从一个富绅手里买下的。这是一栋江南青石木质结构三层老宅院。一进两院格局,楼梁还雕龙画凤、院子里花台水井……占地虽然不大却很精致。出售这宅院的富绅当时正准备逃难去美国,才给薛老出了个极低的价格。临走前对薛老说:“这大后方随时都会沦陷,兵荒马乱的房产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一根金条已经不低了……”

  薛老还是给了富绅五根金条,拍拍他的肩膀说:“出门在外,身在异乡多带点钱走。”

  那富绅疑惑地看着薛老问:“人家都杀价,你怎么还自抬?现在金子多珍贵啊!”

  薛老感叹道“如果这里也被日寇沦陷了,有再多的金子又能带到哪里去呢?……走吧,去美国别忘记苦难的四万万同胞还在焦土中,家园还在日寇铁蹄下。”

  后来薛老听说那富绅到了美国将五根金条都捐献给抗日组织。日军轰炸昆明时,邻居家很多房子被炸塌,唯独这院片瓦未伤,薛老说除了房子的风水好,还归咎于有神灵的保佑。

  屋外大雨磅礴,女孩闺房的里却充满了温馨。白炽灯被点起,光线依旧昏暗。女孩拿着毛巾给爱德华擦拭身上的雨水,当触到后背的伤口时,她看见那纱布下荫出血迹。撕开胶布,爱德华倒吸一口凉气。女孩怜惜地嗔怪“你看你,要是感染化脓就糟糕了,我去给你找急救包……”刚要走,女孩的手被他一把拉住。女孩一惊,眼神慌乱地左右躲闪,但还是被眼前的强壮男人揽在怀里。她的下巴被眼前这个金发碧眼的美国小伙子慢慢地抬起,她遇到了那炽热的目光,男人深情地看着这个被雨水打透的天使——女孩自己头上的雨水还没擦干,却一直为他忙碌。男人有些心疼,夺过女孩的毛巾给她擦拭。一边擦,一边试探地亲吻。这次女孩没躲,二十酥软在男人的怀抱中……

  爱德华趴在薛芳旁,像个孩子一样睡去。薛芳睁着眼睛看着房顶,听着屋外远处传来的闷雷,和雨打在窗外的芭蕉树上滴答声,那节奏让她想起自己曾经背过的《雨打芭蕉》筝曲——流水花开叠梦痕,雨打芭蕉落闲庭。

  不知何时,她发现爱德华已经醒来正歪着脑袋看着她。

  薛芳羞涩地问“不再睡一会儿了?”

  爱德华轻声呼唤“芳……”

  女孩甜甜地答应“怎么?”

  爱德华眼睛盯着女孩胸口的虎符玉石“好美!”

  女孩一把抱住爱德华的头闭着眼睛,就像抱着一个小孩子似的。喃喃地说“别离开我,永远别离开我……”

  爱德华趴在女孩胸口亲吻着那玉石“我带你回美国,回家……”

  清晨,窗外已经晴朗,爱德华起来是发现薛芳不在身边。仔细听楼下有脚步声,女孩端着托盘上了楼。“起来啦?吃点东西吧”托盘里是份简单地早点——他常吃的美军肉罐头和水煮荷包蛋。不知为什么他觉得那味道和在军营里大不相同。女孩找来一件带着襻扣的中式黑缎上衣丢到床上“这是我老爸的,你凑合着穿,一会我给你熨烫下你的军服,他还没干透……”

  爱德华穿着女孩丢来的衣服问:“你看,我像中国人吗?”女孩扑哧笑出来“你把你的鼻子按回去,头发描黑了就像了……”

  “那我眼睛怎么办?蓝色也染黑?”

  “那不行,我就喜欢蓝色的,你可以带你的墨镜啊……快别说笑了,赶紧吃饭,一会儿我送你回医院。”

  在回圣光明教堂医院路上,吉普车被迎面上街游行的学生娃给堵住。一大群西南联大的学生高举标语喊着“誓死保卫国土、打倒日寇!”的口号横在路上。

  原来学生们听说日军已经通过滇缅公路一路冲到怒江边「怒江:云南西南边陲」,这云贵后方恐怕也不再是世外桃源。最关键的是,中国最精锐的部队——远征军200师从缅甸野人山损兵折将地溃败回来。这抗日之心不能动摇,而国内一时又兵力匮乏。政府急忙打出了“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口号。眼前这群学生就是被动员准备在游行后直接参军的。

  爱德华和薛芳都穿着军装,学生们路过时看见了都激动地围上来,有人用他们还不标准的军礼向他们致敬。有人丢掉学生帽说“看!穿这身军装多神气!”

  有个年龄不大的女学生趴在车门口问:“姐姐,您穿得是什么军服?真好看!”

  有男同学认出他们身上的标志说:“那是空军……”

  “太好了,我们也能当空军吗?”

  “我觉得能!”

  学生们热热闹闹地从汽车旁走过,爱德华皱着眉头说:“他们还都是孩子……怎么能参军呢?”

  薛芳叹了一口气说“本来我们规定上学的学生不用参军,但是仗打到这份上,也没办法啊。我参军那年和他们差不了多少。”

  走过的游行队伍忽然在汽车后停住,原来是有人拦住人群,并和领头的吵了起来。爱德华下了车往后看,只见一个军人拽着一个学生吼:“给我回去!”

  那被拽的学生,用力反抗,嘴里喊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就不回去,读书救不了国!”旁边的学生见有人搅局,也抗议“长官,你们天天后撤,还不让我们去抗日,你是什么居心?”这帽子似乎有点大,被拽的学生解释:“同学们别误会,他是我哥,是咱们空军的……”

  军人也感到阵势不利自己,就对大家解释:“同学们!不是咱不支持抗战,只是咱弟他……他还太小……”

  有同学不服气质问“方家孝!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

  “那是毛岁儿(虚岁)!”军人对他弟弟吼,见硬的不行,军人来吓唬人的“家孝!我告诉你,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打仗!那是要死人的!你们这是去新军报道,那都是陆军,去了就是挡枪子儿。”

  那个叫方家孝的学生不服气“没人去挡枪子儿,这个国家不就亡了吗?再说,你和大哥不都去打仗,挡枪子儿了吗?凭什么不让我去?”

  “弟!”军人给学生跪下哭着哀求:“弟,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大哥他去年就在咱老家抗联里牺牲了,说不定哪天我也飞不回来……你要是再去当兵,谁来照顾家,照顾娘?娘的脑袋被鬼子的炸弹炸傻了,痴痴呆呆地说个话都困难……”说着说着军人已经是泪流满面。

  这下,在场游行的学生开始劝方家孝:“你别去了,家里总要有人照顾。”

  方家孝梗着脖子跳到路旁的石台上高喊“同学们!同学们!九一八后,谁不家破人亡?谁不妻离子散?我去参军就是为了救更多的娘!大家要支持我!”说完带头喊起口号“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还我河山!……”然后撇下跪在地上的哥哥,随着游行队伍向新军征兵营走去。

  等学生远去时,爱德华和薛芳都认出跪在地上的人正是方国忠。两人搀着方国忠回到吉普车,这东北汉子还发着呆。喃喃地说:“他要是去参军,家里的娘咋办?谁照顾啊?”

  出院那天,薛芳开车去接。办完手续两人提着他简单的行李走出医院。爱德华脸上绽放出喜悦,深深呼吸一口空气说“终于出来了!”但他多少注意到,此时薛芳的脸上一直挂着一丝忧郁,于是问“怎么?芳,最近工作不顺利吗?”

  女孩摇摇头,将他的行李丢上吉普车。两人刚打算开车走,就看见杜晓晓慌慌张张地向他们跑来。

  爱德华呵呵笑笑“看来我人品还真不错……”打趣地对杜晓晓说“我都出院了,你才来看我?”

  杜晓晓那没搭理他,趴在薛芳的耳边小声说“出事了,已经确认,陈国良的飞机坠落在西线。”声音确实不大,爱德华却听个清清楚楚。

  薛芳猛地握住杜晓晓肩膀,急迫地问“人呢?人回来了吗?跳伞了吗?”

  杜晓晓看了眼爱德华,低着头吱吱唔唔“什么都没回来,昨天下午就和他们失去联系,现在各个机场都没找到。最后的无线电报告是……坠机,机组……无一生还。”

  薛芳呆呆地望着杜晓晓,眼泪唰地流下来,脸朝西面群山喃喃地说“不可能,他不能死,他得活着。”

  站在一旁的爱德华先是不知所措,但听到是陈国良坠机的消息后更是百感交集,见薛芳失声哭泣,安慰道“好了,芳,还有我呢……有我呢,我们去基地再打听下,说不定会有奇迹。”话是这么说,但他很清楚。所谓的西线就是“驼峰航线”,那是条经常有去无回的死亡航线。听运输机中队的人说,在那条航线上的飞行根本不用导航,看着下面的飞机残骸那就哪里是航道。

继续阅读:17流亡国都重庆——灵魂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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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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