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正是那东北大汉区队长,他手里提着一只脖子上冒着血的死狗。
“桃花,你和同志们去把狗给炖了。这瘪犊子在村口向我们叫唤,让我一刀给捅了!哈哈陈上尉怎么样,我们在鬼子眼皮底下的地下医院还不错吧?今天还有狗肉吃……”
陈国良苦笑下,一瘸一拐地迎上去握着大汉的手说:“谢谢八路军兄弟……”
“叫同志。”
“同志兄弟,要不我按照桃花的叫法叫你区队长吧……”
“行,坐坐坐。”大汉拉着陈国良坐下。桃花进来拨亮了煤油灯说:“区队长,一起吃晚饭吧,晚上住这里吗?”
“我们带着干粮,可以和你们一起吃狗肉!后半夜我们就走……我陈上尉好好唠唠嗑。”说着盘了腿,还从腰里摸出个烟袋,自顾自地填上了烟叶。
“区队长,别叫我陈上尉,我比他们大点,叫我老陈好了。”
“老陈同志,好!这个好!亲切。那和我说说,你是咋掉下来的?你们国民党的空军怎么飞到这里了?”
“说来话长……”陈国良将自己如何接受任务去找飞机零件,如何重庆转机后被日军战斗机偷袭,又如何跳伞说了一遍必定是进到了人家地盘,总要讲诉下自己来龙去脉,也算是给人家一个交待。
区队长默默地听完,敲了敲烟袋锅。“和我们掌握的情况基本属实,告诉你吧,你的飞机掉在我们根据地了。当然,上面其他两位飞行员落地前就已经牺牲。飞机落地后并没爆炸,从里面还找到你的公文包,那些文件和你说的基本吻合。其实啊,你不是我们见到的第一个飞行员。有比你还远飞来的。头几个月我们救过一个美国人,说是从国外飞来的,哇啦哇啦的洋话说着那个费劲。辛亏他身上有块布上面写着需要帮助。后来派人送回你们的衢州机场。”
“你说的应该是东京行动的飞行员,我们从衢州机场接他们回去了,他们都是打日本鬼子的美军。”
“这个我们也知道。只要打鬼子,美军、苏军、国军都是我们的朋友。”说着向洞外喊“我说小桃花啊,狗肉好了没?我们都饿了”
小桃花没答应,到是有别的人说,马上开饭。趁着区队长高兴,陈国良试着打听下这里的位置。区队长这会儿也不再瞒着他,告诉他这里属于山东河北交界,严格说归河北。原本是冀东根据地,现在被日军占据。
“好家伙,难道我从重庆飞到河北了?”
“可不是,你算是远道的客人了。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我有事相求,听说发现我的是个叫狗娃的孩子,回头帮我找找,我去谢谢他。”
“孩子?哈哈哈,好这个容易,狗娃就在旁边的洞里呢,我带你去……”
隔壁一间较大的地洞里,桃花将烤得流油的狗肉用笸箩端给大家。那里正蹲着十来个衣衫褴褛的农民。见陈国良进来,大家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各顾各地啃着手里的吃食。
“狗娃,瞧你那吃相?老陈来谢你了……”原来那个叫狗娃是个二十来岁的庄稼汉,正抱着条狗腿啃着。
狗娃放下狗腿,憨憨地看着陈国良“不谢,不谢。”这时大家才笑了笑。
区队长拍拍手招呼着“同志们,这位是咱们空军打日本的英雄,老陈同志。大家欢迎。”洞里的人纷纷放下碗筷,机械地拍巴掌。
“老陈,别见笑,这些都是咱们区武工队侦查排的同志。我们也是在执行任务时无意发现你的。”
这*称武工队的人,不仅模样像农民,穿得像要饭的花子,手中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有人抱着鬼头刀,有人提着长矛红缨枪,甚至鸟铳和弓弩。到是见到三只正经的步枪,其中的汉阳造八八式他见过,那个狗娃背的居然是日军的三八大盖,也不知道这两种枪子弹是否都通用。
“他们都是你的人?我到是听说过八路军日子苦武器差,今天是头一次见到。没想到咱们的部队这么原始,人这几个?”
“后面洞里还有几个,另外几个在外面放哨。是呀,我们不仅枪少,子弹还缺,真家伙就七支步枪,还种类不一。狗娃的三八大盖就剩下一发子弹,打完了只能当劈材烧。”
“我才不舍得当劈材呢!别看就这一发子弹,或许我能杀个鬼子弄回子弹呢。”
有个背着弩箭的年轻人捧着狗肉说“那枪可是他宝贝疙瘩!他才不舍得呢……”
区队长笑着接过一块狗肉说“唠唠你那嗑,你给陈同志说说你这枪是咋得的?”
“说了好多次了,都听过。”
“我没听过啊……”陈国良很有兴趣地接过话。
狗娃似乎对陈国良很见外,扭扭捏捏就是不吭声。背着弩箭的年轻人干脆替他讲了起来:那是年初,武工队刚成立没几个月。日伪军进攻扫荡根据地,当时还没盖外面的炮楼,鬼子和八路军的一个团交了火。那一仗打得很残酷,武工队奉命支援。等赶到战场,战斗却结束了。主力部队都已经开始打扫战场,武工队跟着主力屁股后面捡漏。一个装死的伪军从死人堆里往外跑,狗娃发现了死追那个伪军,伪军哭喊着:“八路爷爷,别追了……”狗娃说“你放下枪我就不追!”伪军听话地丢了枪,转眼跑没了影。狗娃得了枪,可弹夹里就几发子弹。后悔没追上去把子弹也抢下来。后来向打扫战场的主力部队要了些子弹,这枪是6.5的子弹只有使用这枪的鬼子伪军有。和别人的子弹不通用。
陈国良向狗娃要来步枪看了看“还真没咱们的中正式好……”试着拉开枪栓,里面有一颗子弹。“你看这子弹个头好像也小了些。”
狗娃见有人褒贬他的宝贝,一把将枪抢回来“我说这位国民党空军同志,我们有枪就不错了,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到是飞机大炮都有,可节节败退!”
“狗娃同志,注意态度!别总把国民党挂嘴边。”区队长呵呵笑笑。“老陈,别在意……当时这里还没修炮楼,现在鬼子把这里折腾成无人区,大家都憋着火。”
陈国良到是不介意狗娃叫他国民党只是觉得这部队实在不像部队“就这点儿弹药,能干什么啊?”
背弩箭的人介绍说:“别看我们弹药少,但是我们敢干啊,遇到落单儿的鬼子就是我们的食儿,上次刘家集外挖坑,我们还缴获不少家伙呢。”说着对另几个人解释“你们刚来,刘家集那次没赶上,当时就我们五个人收拾他二十多人。我们只是不爱用枪,把缴获的枪都上交部队,分给他们了……”
陈国良心想,这伙人还挺会吹……“什么叫挖坑?”
区队长解释说“我给他们起的战术名字……日伪军出来巡逻,半路设陷阱,打埋伏。”
“五个人打埋伏?”
弩箭手说“我、区队长、狗娃、柱子还有二闩我们五个,事先挖了两天的坑,挖几个来着?”
狗娃帮着回忆“七个,一丈深带木刺的野坑。”
“没错,累得我们呦……还弄了叫啥套子,都是区队长出的点子。有几个没好使对吧?等就备好了,区队长让柱子跑去引敌人,那巡逻队平日里就在路上欺负老百姓,看见柱子耍个单儿,见他们就跑,生了疑,哇啦哇啦地追。柱子先引鬼子到狗娃射击点儿,那地方简直就是个靶场,前敞后靠的山包,狗娃开了几枪,就撂倒四个。”
“五枪。”狗娃确认说“巡逻队听到有枪声,知道来者不善,分兵来追我。我把敌人引到陷坑,结果轰隆一下掉进一个鬼子,被扎了一身窟窿。”
弩箭手接话“没错,我当时奉命在那个坑旁边的枣林里等他们来,亲眼看见他们掉下去的……见他们趴在陷阱口围着,我就射了他一支带封喉药儿的毒箭。我上弦的时候,坑边的鬼子还在组织营救,一回身又躺下一个。知道我在放暗箭。区队长叮嘱我射完一箭就跑。说那鬼子也不傻,顺着箭的方向来找我,其实我藏身的方向就是一个坑,估计他们没想到两个陷坑这么近,呼啦啦又掉下去一个家伙。鬼子急了,向我藏的地方乱开枪。嘿我早撤了。”
狗娃接话说“追柱子的人被区队长搞的老林套子吊起了两个,这二十来个人被我们拆得七零八落,区队长带着二闩去收网,把受伤、落单的家伙……咯吱”狗娃比划下脖子“那叫个痛快!我们就喜欢打这样的仗,多乐和啊。”
陈国良听着武工队的战斗介绍,脑海里将战斗过程想像一遍,确实很过瘾。也很佩服这个东北汉子能让手下把打仗视为乐趣。
区队长总结说“最后是我们追着他们跑,跑了四五个。陷坑里掉了三个,套子吊起四个。路上咱们干掉七八个。还有几个没找到……共缴获十四条步枪,当时不好带,就地藏了,后来上缴了对吧?。”
“白挖另外那四个坑了,最后还得回去都填上。可惜那些上缴的武器了……”狗娃有些不甘心陈国良明白,对于出力气的农民来说,挖坑填坑不算个事儿。眼珠一转说“不用可惜!狗娃兄弟同志,这么着,我帮你弄百十发子弹,算是报你救命之恩,你觉得怎么样?”陈国良向狗娃表态。
“你一个伤病员,哪给我弄子弹去?”
陈国良嘿嘿笑笑“你瞧?你还不信?搞不好还能多弄两条枪。我正有个想法,和区队长商量下你看行不行?这几天没事时我在洞里溜达发现有个地方能看到村口外,无意中我发现每天上午八点左右……”说着抬起手腕“我的表可能不准,总有五个敌人从村口过,三个伪军,两个日本兵。差不多天天如此,我注意到他们是骑自行车托着的可能是炮楼里的给养。要是,咱们在他们路过时打他一个伏击。五个人的家伙是不是都归咱们了?”
“太好了!老陈同志,我们就是来侦查这炮楼的,你倒好养着伤替我们完成了任务。既然是摸炮楼里的情况这样,村口的鬼子可以干掉,伪军要留活口,最好别打枪,用刀和弓弩。”
“好!我和你们一起去!”
区队长呵呵笑着“你个空军也打过陆军的仗?老陈,你已经帮我们了,你就别去了在这好好疗养,这点小活就交给我们吧。你伤还没好,骨头茬好容易接上了还很脆弱。参加战斗是肯定不行的,最多在夹墙瞭望孔观战。”区队长说着掏出一块老怀表。“你说是八点左右?我和你对对表……哎呦,你这表很准啊……”
“区队长同志,你也别看不起我们空军,我在衢州和金华用运输机轰炸过鬼子的阵地呢。我这表是靠太阳估算的时间调的表,我们空军都有辨别时间方位的本事。”
“好家伙,还真挺厉害!”
第二天,陈国良同样见识了区队长带着武工队厉害的一幕。他几乎是扒在瞭望空看傻了眼。陈国良见过不少阵势,但都是在远距离的空中。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观战。那几乎是惊心动魄的短兵相接。
三个鬼子,和三个伪军如期推着自行车路过村口。或许他们路过次数太多的缘故,对村里长着野草的院墙瞥都不瞥一眼。眼看炮楼就在眼前,哪想过会遭到伏击?没有任何征兆下第一个躺下的日本兵,被后面的人嘲笑:八嘎,走路都不长眼睛。当第二个日本兵一瞬间脖子上横插一只弩箭时,剩下的人才发觉不对头,日本兵喊不出声音,嘴里喷着血沫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剩下的人都吓呆了,端着枪正在左右寻找射击方位时,地上忽地窜出一个大汉蓬头垢面,嘴里呜哇呜哇地叫着,挥着鬼头刀将背对着他的鬼子砍成两节。一个伪军还想拉枪栓,背后被长矛噗地捅开胸腔。吓得剩下的两个伪军跪在地上,举起手喊饶命,鬼头刀在他头上扫过后,区队长显身带着人扑上去将他绑了起来。
等两伪军那被拖到洞里时,陈国良看见他的裤子湿漉漉的。眼睛被蒙着,嘴巴被堵着。战斗一共用了短短十分钟,村口已经恢复原样,自行车和尸体都被武工队的人抬走,地上血迹都被擦干。三名日军,一名伪军就此人间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