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丽江、腾冲等多座军用机场都迎来成千上万的新兵前来报道。
家孝赶到昆明巫家坝军用机场报道时,发现很多他认识的同学都已经被分拆到各个班组。更有些人接到的通知比他早了几天,已经先他一步飞到了印度基地。
报道完成后,签到处的人将每个人手里的命令收回,换成号牌单。家孝的号牌单上写:H连,步兵221。没有名字,只有数字。同组的人相互一对号牌单,大家才知道他们都是H连的士兵。签到时他就发现大家拿的命令并不一样,有调令、集结令、征兵令……家孝拿着号牌单和新结识的战友立刻被集中在一起。他简单一扫估计有六七十人。
一个负责人站在前面招呼:“注意了!注意了!都听好了!你们都被编组,现在你们站的位置中,已经有一个人被委派为临时班长。他和你们一起将会接受四项行动,我们叫剃刀、光腚、盖戳、泔水四项行动。为了完成任务,大家注意一定要听指挥,现在听我指挥,向右转!”说完引着大家走向一间大厅。
家孝心想:这军队行动代号的名字真够怪的——我还真没听说过。陆军和空军的行动难道不一样?薛芳姐不是说什么E行动吗?没说有什么剃刀、光腚、盖戳、泔水行动啊?难道陆军和空军的计划不一样?
等进了大厅家孝立刻明白了,所谓“剃刀行动”,就是剃头。很多学生在校都留个头型,什么偏分、中分……最次也是学生寸。看到从大厅走出来的人都成了和尚,家孝心想:这下完了,出家当和尚,以后还怎么取老婆啊?但他曾经听二哥讲过,陆军很多人要剃头,为了头部受伤时易于包扎,也防止二次感染。他也曾经见过街上很多当兵的带着军帽还算英武,摘了帽子就一秃驴。
由于需要剃头的人太多,全城的剪头匠都召集在此,也不需要头型,只要刮干净就行,很多敢拿剃刀的老兵都加入给新人理发队伍。几个磨剪子的挑子摆了一排,随时供应剃刀。
剃头速度再快,也要排队等候。家孝看看自己前后战友只有一个人他算认识,就是刚安排的班组长孙德财。这个人在他参军报名时就见过,是个四川老兵。
家孝排过去套近乎问:“老孙,还认识我吗?两个月前你在郊外征兵,我去应征……”
孙德财撇着眼“叫班长,这是部队……”
“哦,班长!我记得你当时和刘铁营长在一起负责征兵的。刘营长呢?”
“你说刘营长啊?他早走了,现在他是C连连长,嗨!干完征兵的活他又降职回连长了。”
“你还记得我吗?”
“那么多学生娃,我哪里记得?”
“可我记得你们几个,还有个山东人,叫什么来着?还有一直被你们喊老杆儿,老杆儿的,当时我还帮他登记呢……”对于第一天到征兵处的情景,家孝记忆如新。
孙德财也被按去剃头。家孝要等下一波,就和身边的人聊天:“兄弟,你叫啥来着?刚才点名没记住。”
“吴贵贵”
孙德财被剃头匠按着脑袋说“他你该认识,你那天来的时候他也在。”
“俺在门口站岗……”
“哦,是个老兵啊……那你呢?”家孝又问另一个人“赵登,咱是东北人,以前在新6军这次被调来的。”大家被家孝挑着话,身边的人开始一一自我介绍。
一个小伙子说“我叫狗蛋!山东来的……”
大家哄笑“你有大名吗?”
“有!刘狗蛋!”
“哈哈哈……”
“别笑,我爹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以前你是干什么的?”
“种地,鬼子来了后打游击,上月抓丁抓来的,反正也是打鬼子,哪都一样。”
通过大家自我介绍,家孝知道原来在他们班组里有很多人都并不是学生,而是拿着调令赶来,有出生入死战斗经验的老兵。他想起二哥说的话:和老兵交朋友,莫非是二哥找人特意安排的?
全班剃完头由委派来的班长孙德财带领走进另一个大厅。见门口立着牌子:医务体检室。他明白了,原来是要接受身体检查。
负责体检的军医是个外国人,带着个口罩尖尖的鼻子顶得口罩高高凸起。先是由翻译挨个问病史记录在每个人的表单上,这个步骤多数人在征兵处就已经经历过。然后是挨个看肤色。中国人本来就是黄皮肤,洋军医挑选他认为更黄的人去化验血尿。不需要化验的人要求脱上衣,检查身上是否有皮肤病。这一脱衣服就开始有人扭扭捏捏,大家都互不认识,不太愿意当着陌生人脱衣服。
翻译催促:“快点脱……这是命令。”
有人很麻利,三下五除二,脱得只剩下个带着尿渍的烂裤头。军医指了下夸奖说:“就像他这样……”
等大家都脱完,军医挨个审视,结果审出一些人身上有伤疤。军医问:“这疤是怎么回事?”
什么日军炸弹崩的,鬼子扫荡流弹打的,还有人说是刺刀挑的,某某战役留下的……军医一点都不惊诧,只是如实一一记录。他才不管什么时候留的,只要伤口愈合良好,不影响训练作战就算通过。
接下来军医带了手套要求每人张大嘴巴,检查牙齿和口腔。这动作让很多人又感到不适。有人小声嘀咕:“我爹买牲口就是这样看牙口的……”
翻译听见了回敬说“放屁,你才是牲口呢!这叫口腔检查,有些传染病是从舌头上反映的。”
洋军医扒着大家的下巴查完后继续命令说“现在脱内裤!”
大家互相对视,没人动手。到是班长孙德财利索,率先脱下内裤。解释说:“都脱了吧,那玩意谁没见过?只当是澡堂子,茅房!”
翻译帮着解释说:“这是检查性病,有得过花柳病的请举手。”
军医猫腰看了个够,给翻译一个眼色,翻译继续命令:“现在弯腰!撅腚!”
从口腔到*,洋军医耐心地看了个遍,还过瘾地扣了几个人的*。翻译问:“你痔疮的常出血吗?”被扣腚的人撅着屁股胀红个脸回答说“吃辣子才出血……”
那变态军医终于满足地让大家穿了衣服。家孝知道光腚行动算是结束。
每个人拿着由军医签字的表格排队走出侧门,有个女护士挨个收表。这时大家才发现,这女护士其实一直在敞开的屋门口等着,刚才所有的不雅都可能呢个被人家一览无余。
女护士收表同时做了一个小动作,家孝排队走近了才知道,她是在每个合格者的胳膊上盖一个蓝戳,就象动物通过检疫一样。家孝觉得他们不是来当兵,不是去前线打鬼子,而是被朝廷卖到旧金山挖金矿的囚努。
连班长孙德财都觉得自己没出卖,动手打算搓掉胳膊上的印章。护士看见了赶紧提醒说:“不能搓,你们回去不能洗啊,明天登机还需要这个呢!”
孙德财替大伙抗议说“小姐,你还不如刺我脸上呢!当我们是囚犯啊?”
护士却不脑:“我是提醒你们,美国人看不懂中国字,你们的报名、体检、登机表格上也没有照片,他们知道谁是谁啊?我给你们盖戳,他们凭此戳会让大家登机的。大家回去洗脸时要注意,别洗掉印记,负责明天麻烦……”
孙德财说:“早说啊……来来来,多盖两个,回头我出汗给冲了。”
护士笑笑,在他胳膊,手臂上又盖了两个。
出了体检室,他们得到通知,因为飞机调度问题,他在新兵营要停留了一晚,明早起飞。没人在乎多呆一天半天的,大家都知道,怎么安排调遣是上边的事儿,当兵的只是服从。好在新兵营伙食不错,只是不能随便走动出入。家孝想在去机场指挥所找认识的哥哥姐姐,回答是:不允!等在这营房里总感觉和蹲班房差不多。
第二天天还没全亮,门口就有个当官的站在门外喊:“集合!”
从各个营房跑出光头士兵到小*场,五十人一方队,站了五个方队,近三百多人,军官背着手巡视大家,说:“长话短说,我姓董刚刚上任是你们连的连长,在我手下没有怂包。现在还不是去打仗,是军训!军训和打仗一样。学会真本事,战场才不尿。军事考核会很严格,我希望你们当中无论老兵新兵,都打起精神,振作起来。军士长协助各班,准备登机!”
家孝看见那军士长,他也认识,就是当初征兵处负责登记的田老杆。
列队被带到机场跑道旁,六架C47运输机已经等候多时。副驾驶员催促说:“麻利些,我们还得去和天上编队回合呢!“运输机轰鸣着先后腾空拉起,在机场上空盘旋两圈后,编队想西。不久家孝透过机场舷窗看见天上还有十几架和他们一样的飞机在航线上。那是从腾冲、丽江机场起飞的部队,组成一个大编队,由三十架野马战斗机护航飞向雪山。
别看家孝常往机场跑,但做飞机这还是头一次。驾驶员他并不认识,也就没去打扰人家工作。飞机异常颠簸,在飞进雪域时机舱内温度骤降。新兵们并没有得到军服,因此大家穿得是五花八门有小袄、有夹衫、也有作训服,都穿得都不算多,因此只能挤在一起抱团取暖。
有人问班长孙德财:“不是说印度那边是热带吗?早说我带件老棉袄。”
家孝替班长回答说:“没错啊,印度那噶达是热带,年平均气温在24度以上,但现在我们还没到印度,我们是在屋脊上空飞驼峰航线,不冷才怪呢!这航线我二哥常飞,知道不,这航线经常出事,咔咔地掉飞机……”大家其实都没坐过飞机,更对家孝的爆料置若罔闻,这样的提醒也没有任何意义,等飞机真掉下来,大家明白危险了多数也都就此报销。即便大家现在明白了,危险系数很高了那又怎样呢?眼下都在飞机上,想下去都来不及了。
平安地飞了半个小时后,孙德财见飞机异常颠簸,对驾驶员抱怨:“能稳当点吗?”
驾驶员扭头大声答:“今天天气就算是好的了,昨天飞机更颠簸,你们要是想吐就赶紧用呕吐袋,别在把飞机当成泔水桶了……”
这吐不能说,一说就会想。既然早晚要吐,驾驶员犯坏提早提醒了大家:“你们都有呕吐袋,吐完了系好别乱丢……”话音未落,机舱里已经有人开始倒胃,哇哇地吐出中午的新兵营美食。有了第一个人开始,后面的闻到味儿,再也忍不住,哪管呕吐袋直接喷在战友身上,引起连锁反映。
驾驶员颇为得意地嘲笑说:“得,我们给丁江又送去一桶泔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