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收拾厨房时,见陈国良不在,轻声问薛芳:“丫头,这小伙子不错。那个美国小伙子也不错。你到底看上了谁呢?”
见女儿不做声,薛老不再*问。他很明白,女大不中留,他这宝贝丫头,外表看有些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武,其实内心极其脆弱单纯。那骨子倔强很受自己遗传,越是*迫越得其反。女孩子的心,作为父亲更难猜测。
薛芳也很清楚父亲的意思,她何尝不想知道到底该挑选谁呢?
收拾完餐桌厨房,薛老拉着陈国良到地下室书房喝茶。女孩见陈国良和父亲谈笑风生,见自己时只是客气地点头。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对爱德华来访,陈国良没有显示出任何惊诧或者疑问。俨然将女孩视为自己的姊妹、朋友或者同事。
她自己都奇怪,当初听说陈国良牺牲时为何哭个死去活来?
就在几个小时前。爱德华在机场拦住她。在指挥官办公室,爱德华将撤退命令交给薛芳。那是两天前他收到的来自美军陆军电报,另有一封调令是让爱德华一个月后进黑鹰机组,准备再次飞秘密航线。在此期间,爱德华除了协助美军搬家,销毁机要文件之外,并没其他任务。
爱德华说:“应该有两周休息,他们建议我去夏威夷基地休息,但我知道你们的,不,不,咱们的E行动需要飞行员。因此我决定先和大家一起飞印度,然后再去黑鹰机组报道。”
薛芳目无表情地说“这是你的事情,你随便。”
两人说完工作,天色以黑。爱德华准备开车送薛芳回家。机场跑道旁巨大的高空探照灯被盖着伪装苫布,夜色下还是有飞机闪着灯呼啸降落。在跑道旁有油桶点着火为飞机指引航标。爱德华忽地将车停在油桶旁,两人默默地注视着飞机的起起落落。
爱德华问:“他回来了,你怎么想?”
薛芳转过身对着爱德华说“我要回家,我不想说这件事……”
“你还要隐瞒多久?我听说陈上尉已经住你家了?你们是不是打算……”
女孩厉声打断说“我们什么也没打算!”
“那我们怎么办?你父亲回来了,我得见他,我要告诉他我爱你,你也爱我……”
“停,我们不讨论这个事好吗?”
“你在躲我,一直在躲我。这是为什么?难道你还爱他?”
女孩双手抱着肩膀,将头埋在胳膊里“他们在等我回去吃饭,你送我回去好吗?”
“我也要去……去见老爷子,去和你父亲,和他说清楚。”话是这么说,但爱德华并没动车。
女孩沉默片刻“我想你不能这样做,因为我没想清楚。”
“有什么没想清楚的?”
薛芳默默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塞给爱德华“这是你的,一直没碰到机会给你,你自己看看……很抱歉。”
爱德华接着油桶里的火光看了眼信封,那是一封他妻子从美国来的信,里面还有一张妻子抱着孩子在教堂前的照片。
“你的孩子已经三岁了,我看到他很可爱。你为什么要和你妻子离婚?”
爱德华本能地将信紧紧地攥在手里,他脑海里迅速地闪过那个护士的影子。知道薛芳看过此信,终于明白女孩躲她的原因。
爱德华轻声骂道“该死的护士!”
薛芳抬起头盯着爱德华问:“告诉我,为什么欺骗我?你已经有妻子还有孩子。”
爱德华:“我已经去信,提出离婚?”
薛芳:“为什么要离婚?背叛你的妻子?你这靠不住的花花公子!”
“不,不是的!……是因为我随时可能会……我不希望她做寡妇……”
薛芳:“那我呢?难道你就没想过娶我吗?”
爱德华:“不,我想娶你!我……”忽然发现自己话中的矛盾“我……我爱你!”
薛芳望着眼前这个美国大男孩,含着眼泪却妩媚地笑着说“你知道吗?我曾经相信过,我还傻乎乎地为我们的未来求过签……”
女孩带爱德华去圆通寺取开光玉虎那天,特意在庙前挂摊求了一支签。
算命的老人看了看签号,很随意地说“小姐,这是上签,请问您是问事业,财运,姻缘还是……?”
女孩羞涩地歪头偷看了一眼院子中的爱德华,咬着下唇轻声回答说“姻缘。”
算命人眯着眼睛,也不看薛芳“虽是上签,但不是上上签。你姻缘已定。”
“已定?我就是还没定才来问的,我该定哪个?”
算命人微微摇着脑袋,滔滔讲解“定哪个都是你命中注定的,那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未来的还没生成,即使是当下这一念,诚如我们所经验的,也立刻变成过去了。谁也不能再让光阴重返,但更该珍惜现在的选择……”
这样的答案对薛芳来说几乎是无意义的,但有个意思她听懂了,定哪个都是他命中注定。既然是命中注定,就是逃不过去。既然逃不过去索性不掩盖自己本能的想法……当时正想多问,见一熟识小僧走来,女孩赶紧递上几枚银元说“谢谢师傅。”逃离挂摊。
耍嘴皮子的算命人还没喷完自己的理论就见到了钱,还是阔绰的元大头更是来了精神“啊……谢谢小姐。小姐,我还没说完呢……他的八字给我……要不我再送你两句……”
女孩的小心思都是私密的,即便是对算命的先生也不好意思吐露真话。在薛芳看来,爱德华的魅力远大于陈国良。
男人的魅力有三:一是体贴——无论你穷富,只要会体贴往往会得到女孩的芳心。因为女人更是感性动物。当英雄只是吸引女人的关注,得到女人是靠后来无微不至的关怀。这一点,没有经验的陈国良和懂得浪漫的爱德华无法相比。
这体贴里包含安全感,女人都有小小的自私,男人所谓执行重大任务,做大买卖,办国家大事……那都是男人自己的事情,必须做,必须有的事情。前提是不能因为这些大事就不顾及女人了。因此,尽量能陪在女人身边的男人更让女人有安全感。
二是大方——尽量满足女人虚荣,所谓虚荣,就是那些不当饭吃的奢侈。不仅是金钱还有面子。在一开始,两个男人角逐中作为老师的爱德华已从基础上胜出。而作为品学兼优的陈国良,是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怎能与其对抗?
三是浪漫——可以说没有女人不喜欢浪漫的,这浪漫同样不当饭吃,但给女人一个又一个对未来的梦想。会浪漫的男人不见得多阔绰,很多时候会找机会,找适当的时间和地点,浪漫一把。美女多数是羞涩地提出浪漫需求,比如:刚认识陈国良时,两人从军营舞会回来。路上……女孩说“我冷”
陈国良说:“太晚了,赶紧回家……南方的冬天很阴冷的。”
对于爱德华来说,女孩说“冷”时是两个意思,除了本身天气造成的冷暖外,还有内心对温暖的需要。
其实很简单。谁能过去抱抱女孩,温暖下她,谁就又胜一筹。在自小受到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以下犯上等封建思想长大的陈国良自然败北。
在女孩内心里,还是给两人一个公平较量的机会。初始的爱情是从友情发展来的。刚认识陈国良时,女孩知道他很穷还送给他手表。这本来有了一丝先基。但男人一直没明白,沉在自悲心理下,不敢正视他所得到的,反认为女孩是摆阔。
最关键的是:从一开始陈国良就没做好娶薛芳的准备,根本原因很简单——他不敢。
对于年轻人来说爱情是浪漫的,对具备革新思潮的1942年年轻人来说婚姻可以自主,可以抗衡家庭包办。但千百年来,人们常说的:门当户对,其实直到今天看,不无道理。家庭环境影响人的思维方式,影响爱恨价值观,导致影响两人的感情基础,直至未来的两人的婚姻和新家庭。多少看似浪漫而冲破传统束缚的婚姻,其实走到后面都出现很多问题,而问题的根本多是因家境影响造成了生活摩擦。
故事里经常歌颂才子佳人终成眷属。但没有一个故事会说穷书生能取富千金。假设《西厢记》中穷秀才张君瑞赶考未中状元,那崔莺莺是否还会和他成眷属?谁也不敢保证……即便相国夫答应了,不在乎门第,也不在乎张公子的功名。他个穷秀才一辈子又怎能养得起那大千金?
陈国良的选择显得很明智而实际。
薛芳的眼下的问题是,这两个男人都出了她的圈儿。一个在美国老家有妻子家小,她薛大小姐怎么也不能做小,更不愿意拆散一个为中国打仗的军人家庭。
另一个,就住在隔壁。早晨帮陈国良洗衣服时,薛芳偶然发现男人脱下的汗衫上用粉线秀着汉字“婉儿”那汗衫不是军装,一看就是民间裁缝缝制的,她也有这样的中式「民国后不分男女的扣装汗衫」内衣。显然,这陈国良的心里或也另有归宿。
夜很静。两颗年轻的心在一个小院虽仅隔一面木墙,但却劳燕各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