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军军列一直向南走走停停跑了两天,经常是白天临时停车,隐蔽在山洞树林里。一停就是大半天,到了晚上才连夜狂奔。威尔斯解释说主要是防止日军飞机的攻击。他们必须保证铁路、火车和车上中国兵的安全。
每当停车时,老田就会带着家孝等人跑前跑后为每节列车“服务”。因为停车时间不定,导致吃饭的时间也没保证。英国人似乎也早有准备。从促藏室里搬出成箱的罐头,让军士长负责派发。真映了家孝的话,管完拉就管吃。
对于很多中国官兵来说,饿上一顿半顿的也不算问题,很多老兵在部队经常少吃一顿半顿的。那些学生兵都在学校挨过饥荒。但英国人认为,这是他们的任务,吃不吃是士兵的事,到饭点必须派发出保证能量的食品,并要求军士长在派发单据上签字。
吃不是问题,最难熬的是停车时多数时间车厢里的士兵不能下车。只能在车厢里等候,谁不想下车伸伸腿活动活动呢?为了隐蔽和人员安全。押车的英国卫兵只允许老田带着的服务队下车,其他人一律在车厢里休息。看到军士长带着家孝他们跑前跑后。大家这才发觉倒马桶原来是件多么美的差事。后来有多人央求老田说:“还需要人帮忙吗?让我也去帮忙吧!”
老田使劲摇头回答说:“不用,不用,不用你们歇着有啥事喊我们……”
家孝心想:早干嘛去了?
负责军列的威尔斯要求车厢里一定要保持干净。按他的话说,这军列的车厢就是营房。并且每个士兵都要尽可能地整洁,等到达终点下车时,不能让人觉得他拉了一车灰头土脸的难民来他们的大帝国军事基地。
军列最后一段路是大白天走的,威尔斯指着天空说:这里已经是盟军控制的领空,日本人的飞机不敢过来。部队摇摇晃晃地在火车里闷了三天,新军H连官兵终于来到达终点——英殖民地印度兰姆伽。
对于这些来自中国的远征新军大兵们来说,激动和兴奋远远大于对异域的好奇。车站上有身穿英国军服装的当地印度籍英军士兵,留着大胡子头上缠裹着麻布指挥大家登上卡车。
家孝忽然闻到一股腥臭味儿,嗅着鼻子问:“谁拉裤子了?好臭!”没人搭茬。家孝继续寻找:“刚下火车,就臭气熏天……哎呀妈呀,这是啥味儿啊?”
孙德财闻了下说:“甭找了,不是拉裤子,是……”他指了下印度兵“狐臭!在上海印度警察都这味道。”
老田闻了下说:“是狐臭。快上汽车吧,他们印度人都这样……”
家孝胃里泛呕骂道:“老子坐飞机、坐火车都不晕,但闻不了这味道。我直想吐……”说完赶紧爬上车。果然离那印度士兵远了,梓辛味道立刻消失,家孝大口喘着气说:“要命!比毒气弹还厉害!”
卡车一辆接一辆排着队离开火车站,沿着黄土铺设的公路走在佛国大地。一旦遇见印度土著居民,家孝就立起领子用衣服把鼻子捂上。很多北方新兵都扯着衣领扇风,他们到不是因为狐臭反映,主要是嫌热。狗蛋擦着光头上的汗说:“这地方怎么那么热啊?在我们山东老家,这会儿都该下雪了!”
家孝解释说:“这里是热带,纬度要比咱们出来的昆明还低,要在俺东北老家,这会儿大雪早封山了。你瞧这里,老林子里还翠绿呢!
狗蛋说:“真不知道要是到了七八月份,这里会热成啥样?”
田老杆说:“啥样?你瞧这里的人,都晒的黑炭一样。说不定咱们也得晒得黝黑。”
大家看见路旁的印度妇女头上裹着头巾,露着粗壮的黑胳膊。脸在围巾的遮盖下只能看见反差极大的眼白,其他五官都看不清楚。家孝看见印度人就犯呕,条件反射地摆手说“是黑是白,俺不管,就是别有那味儿就行……哎呀妈呀!嗷……”
兰姆伽是个小地方,路上能看见一些村落,村落与中国的农村没太大区别。房舍建在山林旁,开垦了农田。偶尔看见当地僧人走在乡间,想必附近一定还有寺院。
军士长老田见有僧人走过,连忙双手合十念句“阿弥陀佛……”
家孝也跟着老田学。老田拜完开玩笑地说:“这回,又验证了你小子的话,委员长算是把咱们送到了西天了。”
家孝忽然明白过来老田的意思“可不!当年唐三藏说不定就来过这里。西游记里说的西天天竺就该是这块儿吧……”
“差不离,小时候我在老家少林寺当过几年和尚。老师傅上课时说过,释迦牟尼就是印度人。叫达摩。悉达多,生在加比罗卫,涅槃在拘尸那罗。师傅一辈子就想像唐三藏那样来一次印度菩提伽耶去拜拜这圣地。”
“原来您还当过和尚?”
“嗨!家里穷,把孩子送到庙里不算新鲜事。庙里收有俗家弟子,挂了单吃上两年素斋,小孩子还能识字读经书。”
家孝看着一车光头兵笑着说“知道的是咱们来打仗,不知道的还不以为咱们这一车人是去庙里集体出家?”
“出家?你要真想做和尚实际上很不容易呢!还得考试,什么经、律、论……一般人不够聪明、学识不够渊博是绝当不了和尚的。”家孝对老田的话深信不疑。自从认识老田开始,他就觉得这河南老杆儿不一般。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这人很面善,在征兵处没有其他国军老兵的匪气,人就像个老大哥,悉心地照顾他们这些学生娃。这次又在火车上帮大家跑前跑后,要说他曾经是个出家的和尚,谁都不会怀疑。或许真有佛祖保佑这个俗家弟子,上次远征竟然让老田毫发无损。这也验证二哥方国忠说的话:“尊敬老兵向老兵学习”是多么重要。
车队没走多远,迎面错车过了一队插着米字国旗的英军吉普车队。中国士兵分分向友军招手。英国人也抬手向中国兵竖起拇指。
贵贵忽然问“老田儿,你说这里到底是印度还是英国?”
田老杆回答说:“印度!”
孙德财却同时回答说:“英国!”
最后家孝给了确切答案“英国殖民地印度!”
狗娃听了却没听懂问:“秀才哥,啥叫殖民地啊?”
家孝想了想说“怎么解释呢?以国家政策为背景的集体移民所居住的土地。”
狗娃和贵贵都摇着脑袋表示:“听不懂!你能说明白点吗?”
“这样说吧,本来这里叫印度,由当地皇上管当地人。后来来了英国人,他们带兵占领了这里,从此就改为英国人管当地人,英国人又将自己国家的人带来到印度生活,剥削这里的自然和劳动价值,这种把别人家的地方当成自己家的地盘。这样的地盘就叫殖民地。”
狗娃似乎听懂了:“你说话怎么那么绕啊?就说是侵略抢过来的地,不就得了?”
我绕了吗?家孝听狗娃的话有些不爽,爱搭不理地回了一句“差不多吧!”
“这么说我们山东、你们东北也都是日本子的殖民地了?”
家孝真懒得给这两个土豹子讲解,就草帅地应付句:“基本上是。”
狗娃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不对啊!秀才哥,你说这里是英国殖民地,那我们算是来帮着英国人?还是印度人?”
家孝歪着脑袋想了想“我们是中国人,谁也不帮,我们就帮自己”
“那这里不就成了中国殖民地了吗?”
家孝忽然发现和狗娃、贵贵这样的农民兵很难沟通,因为他们没读过书上过学,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基本常识在他们脑子里根本没有,遇到这样复杂的国际问题又什么能明白呢?但要是和他们解释,他们会说你绕弯弯,不解释他们又听不懂。他忽然明白袁大少爷的话——懒得搭理他们,的实际意义。袁大少懒得搭理他们,我方家孝不能这样做。我能做什么?除了学习老田哥多行善,不对!给他们讲点自己学过的知识也是行善!
见贵贵曲解了殖民地的意思,家孝连忙摆手,耐心地说“不对,不对。你们还是没听懂,我们来这里是借用这里的军营来训练,训练完,还得回国打鬼子。”
田老杆插嘴说:“我们是远征军,出来是为国家打仗的,我听说训练完我们会从这里出发去缅甸。上次出征就是帮英国人打缅甸的鬼子,这次还是帮他们打。”
狗娃摇着脑袋说:“怎么这么乱啊?帮英国人打缅甸的日本鬼子?英国人和缅甸又是什么关系?”
家孝说:“一点不乱,缅甸也是英国的殖民地。”
贵贵惊叹道:“乖乖,这些洋鬼子有多少殖民地啊?”
“不老少,谁落后就容易被欺负,被欺负就会被占领,被占领就意味着成为对方的殖民地。俺东北沦为鬼子的殖民地,东北人都成了亡国奴。其实这里的印度人,和缅甸的缅甸人都已经是别人的亡国奴了。只是缅甸由英国人换成了日本人来统治。我们帮英国人实际上是帮自己。因为只有打跑缅甸的鬼子,帮英国人夺回缅甸才能恢复滇缅公路,有了滇缅公路才能运进美国的援华物资,有了美国人的武器弹药物资支持,国内才能……”
贵贵说:“真复杂!怎么又撤出了美国?”
家孝想再帮着解释,贵贵捂着脑袋说:“别说了,说了我也不懂。我看咱们当兵的只要听长官的就行,管他谁是谁的殖民地,谁是谁的国家呢?”
老田说:“让秀才给咱们说说,长长见识没啥不好。”
家孝就像学堂里的先生上课一样,给大家补习了一下历史知识:中国曾经属于半殖民地国家。在1900年前后,中国被列强瓜分,满清政府当时还是得到各国承认的,政府机构和国家首脑还存在,也拥有自己的军队。最重要的是国家首脑还是由中国人产生,不是由外国人任命,皇帝还能控制国家。但法律已经无法制裁外国人,海关则控制在外国人手里,因此是半殖民地国家。
而印度和缅甸都属于英联邦的成员,其政府机构已经被完全摧毁,最高长官是英国国王任命的总督,印度人无法控制国家,没有忠于印度的军队,所以印度已经丧失了一个主权国家,所具有的一切特征,纯粹是个殖民地。
大家听得正精彩,忽然有人兴奋地喊:“到了!到了!”大家抻着脖子往前看,只见前车已经开进竖着碉楼的辕门里。碉楼横梁很宽有些像中国的城门楼,只是用圆木简装堆砌而成。虽说看上去显得简易但很结实,碉楼和横梁甬道上都有背着步枪的哨兵。从辕门左右展开的木围墙沿出很远。在墙上能看见带电的铁丝网,每隔三五十米会有一瞭望碉楼,都配有看守架着机枪。
这个格局要不是看见营门上飘动的中英美三国旗,听见营区训练士兵们喊着的雄壮口号……大家还以为这里不是军营,而是监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