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我把那个扛歪把子的那个日军打下山腰去了,赵慕青是看到了,他一直惦记着那挺歪把子。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赵慕青是懂得歪把子的威力的。所以我们一把日军该干掉的干掉,该赶跑的赶跑之后,他便一溜烟跑到下面去寻找歪把子去了。
毫无疑问,这玩意儿是挺有诱惑力的。当乌海安一看到他肩膀上的歪把子的时候,两眼放着青光。赵慕青顿时意气风发起来,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天下之大唯我独尊的气势。他拍着乌海安的肩膀说:“海安,这下我们再也不用怕日鬼子了,他们要是再敢追着我们不放,我就把他们都打个鬼哭狼嚎。”
我转过头,捣弄着手中的那把步枪,不再看他,但是我情不自禁地打击了他一下:“要是拥有一把枪就能所向无敌,大半个中国就不会就此沦陷了。”
我说得很平静,有意,又似无意,更似是喃喃自语。但是又足够让他们半字不漏的听到了,然后个个都变得无语了。
我在他们中间置放了一个无声的炸弹。每个人的胸口都受了致命的一击。其实这个炸弹是现实的窘境造就的,我只是个引火者而已。
这种窘迫的现状,不可逃避,也无法扭转,所以只能默默承受。好在每个人都不再是一触即溃的懦弱者,而是千锤百炼的虚弱之人。对于这种痛苦的来袭,都是心窝一绞,然后经时间的刷洗,便炊烟般袅袅升空。
还有什么能比国恨家亡的痛更痛,还有什么能比国之懦弱的恨更恨。
对于几个逃亡之人,那一切的爱恨怨怒是显得那么的虚空和无声。
蓝雨蓝已经在开始收拾她的眼泪,她觉得在众人面前,暴露她的脆弱,是可耻的。当赵慕青看到她在哭时,便变得无比紧张起来,三两下就蹿上来了,那速度简直就像是一头精力充沛的野兽展现出来的力量。
他在问蓝雨蓝为何而哭,是不是受伤了。蓝雨蓝不说话,只在那里摇头。而赵慕青是那种就算是火烧屁股了都要刨根问底的那类人。他会一直问下去,直到要把事情问个开花结果了才会罢休。
我懂,蓝雨蓝又何尝不懂。
所以她找了个蹩脚得连三岁小孩都无语的借口:“沙子进眼睛了。”说完之后,她也觉得这个谎言撒得实在是太过轻率,太过有失水准了,脸就不由自主的像被烟火熏了一样的红了起来。
连她自己都觉得太次了的谎,赵慕青也肯定是不信的。他本来就长得一苦瓜相,现在他的脸是比苦瓜更苦瓜了。他也是明白他的表妹的,她的倔是水火不入的,她不愿意对你说的话,就是玉皇大帝来了都照样不给面子。
他很无措地站在那里,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似乎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好在,不远处的白紫南是个很会救场的人,她在有意无意地喊着蓝雨蓝,叫她去帮忙整理战利品。
赵慕青则依然沉浸在他的无语中,愣头愣脑的杵在那里,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问我,我说不知道。问俞静曼,俞静曼只愿意摇头。
和赵慕青相对的乌海安此时更让人气结。
赵慕青蹿上来的时候,顺手便将歪把子扔给了他,他一接到那把枪就开始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了一样表现了他的小农意识。
那挺歪把子成了他的大观园,已令他成魔。就连俞静曼对着他喊了几声他都全无反应。
俞静曼是个善于分清形势的人。
虽说现在日军被我们打得脸面全无,但是他们一定还会卷土重来,来的人数会更多,武器会更精良。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对于吃过闷亏的日军,有了血和人命的教训,他们肯定会更加的小心翼翼,更加的凶狠和亡命。
而我们也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和优势了。
所以她在风风火火的收拾我们所有的家当,趁着日军还没把援兵搬来的时候尽赶开溜。可是赵慕青和乌海安的一副胜利过后得悠得闲,没明白暴风雨会来得更快,更猛,更直接。特别是在她喊了几声乌海安之后,他仍一蹲如来佛的坐姿杵在那研究那挺歪把子。
她恼怒了,女人一般恼怒之后都会比较极端。
她对乌海安喊道:“乌海安,小心,日本鬼子拿着枪从你背后摸上来了。”
她喊得很严肃,严肃中又带着惶急,而且中气十足。
乌海安对于“日本鬼子”这四个字的敏感度是无以伦比的。他无论是躺着,坐着,一听见这四个字,立马就能电光石火般的弹跳起来,并做出反应。像极一只在草丛中啃草突然受了惊吓的兔子。
当他听到俞静曼的话之后,他的反应速度又一次超越了他的极限。他连回头都不敢了,直接就抱着那挺歪把子,像阵阴风一样地冲了上来。上来到二话不说,便躺下来,回身把歪把子架起来,一副要大干一场的凶凶架势。
可当他看到我们都没有什么反应,就只是眼瞪瞪的看着他时。他就知道,被俞静曼忽悠了一回。出丑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但不表示他不要面子,也不表示他是个没有脾气的人。
他在气呼呼地看着俞静曼,而俞静曼也在气呼呼地看着他。只不过他的气是直接的,俱有像日军的香瓜手雷般的杀伤力,而俞静曼的气已是变得婉和,带着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
乌海安表达着他近似于质问的抗议:“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你不觉得现在一点都不适合开玩笑?
对于这个看似有些过火的玩笑,俞静曼一点都不觉得愧疚和需要惭悔:“那你知道,你现在需要做什么?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什么?你还在那多坐一会,或许日本鬼子就真的在你后面跟你打招呼了。“至此,乌海安的怒气在俞静曼的反击之下黯然熄灭。
逃命,现在最重要的,真的只剩逃命。
等大家都把东西集中了以后,发现缴获的枪支太多了,根本拿不走。我们需要的是充足的弹药,可是现在的枪支多到我们一人用三支都用不完。
赵慕青说干脆就把多余的都砸了,让小日本把肺都气炸去。但是俞静曼觉得那样太可惜了,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我赞同俞静曼的想法。现在这些枪对我们来说是显得多余,但是对没枪的人而言,这些枪比他们生命还重,也比他们的热血更有力量。
最后我让他们把枪和我们用不上的物品,或是带不走的物品,都搬到一块竖立着的大石块下藏了起来。因为那大石块下有一条缝隙,里面是中空的,可以藏很多的东西,而且不易发现。把东西藏进去了以后,我们还搬了些小石块去把那条缝隙都挡住,特地又放了很多杂草在上面以达到掩人耳目的效果。
办完这事情以后,我们便风风火火地开拔了。日军向来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他们很讲究效率。所以我们要比他们更讲究效率。要是再被他们谴来的部队赶上,我们只怕是插翅难飞了。
我在前面开路,三个女生在中间。赵慕青和乌海安殿后。那挺歪把子已经又转移到赵慕青的手上。有了这挺玩意以后,赵慕青显得淡定多了,之前的慌张与无措,明显地淡化了许多。这枪已经成为了他的强心剂,转眼间他似乎就变成一勇猛无比的刚铁战士。
说起话来,跟射出去的子弹一样铿锵有力,一副纯净的小人得志模样。
下去的山路比我们之前上去的要好走得多。也费不了多少时间,我们便下到山脚下去。
山脚下有一条小溪,看到那条小溪的时候,我再也没办法淡定下来了。甩开两条大腿,加速狂奔。第二个狂奔的人是乌海安,他大有要超越我的气势。第三个是紧跟着的赵慕青,扛着一挺将近九公斤的机枪,怎么发力都是速度有限的,但是他在受力吃重的情况下,仍跑得像一匹欢腾的小野马。
三个女生可要比我们优雅得多了,她们只是加快了一些脚步,连跑的意思都没有。在这方面女人总会比男人的控制力要出色。
一路的苍惶,一路的尘烟沐身。再经一番厮杀,炮火硝烟夹杂着泥土碎石劈头盖脸的裹卷。我们已经形同乞丐,更甚乞丐。
我们已经渴得如狼似虎了。水已经成为了我们的第二生命,所以我们无法不为之拔足狂奔。它对于我们的诱惑力,不亚于一只里外都冒着该死的油香让我们三天三夜都无法啃完的烤羊肉。
我已经一头扎到小溪里面去了,豪灌了几大口。乌海安比我要斯文一些,他像牛灌水一样,把脖子伸长,往水里探,一口一口的喝着。
赵慕青就比较极端了,简直是极端到人神共愤。
到了溪边,他倒是不急了,喘了几口回魂气,然后把机枪放好,把眼镜也摘下。扑嗵一声,整个人跳到小溪里面去了,顿时水花四溅。而一旁的乌海安的斯文瞬间换成一身的狼狈。那条溪本来就不大,水也不多,他这么一个飞身下来,都差不多有三分一被溅了起来,而且又有一大部分浇在乌海安身上去了。
我本就泥尘覆身,最欠的就是一次刷洗,再不冲洗一下,跳蚤们可就真的要在我身上安家落户了,所以我对溅在身上的水不以为然。
倒霉透顶的乌海安不一样,他觉得他不需要,而且是处于那么被动的情况下,最可气的是他正在往肚子里灌水。赵慕青像头河马一样把身子往溪水里一摆,这水就喝不成了。
所以他又开始怒起来:“你还真当你是龙太子?就算你是龙太子,要翻江倒海你也要看看地方呀,这只是一条小溪,没有怒浪,也没有洪滔,瞎折腾。”。吼完,他就连着拍打身上的水珠。
此时的赵慕青意兴盎然,完全不理会乌海安的讽刺,只是对着他咧嘴大笑,完全一副精神病患者的派头。
从后面赶上来的女生,一看见这风景,都皱着眉头掉头往溪水的上流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