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爬了好一会之后，俞静曼问我：“我们偷偷的溜了，不跟国军们打声招呼，万一日军再一次进攻，从我们那个缺口那里冲了上去，他们不惨了？”
我回头对她摇了摇头轻轻地笑道：“你放一百个心吧！那群国军现在是对啥都不上心，对逃跑可是时刻不忘的。你安心的爬你的山吧！很快他们就会追上我们的了。”
爬了大半夜之后，我们终于快要上到了山顶。刚开始每每看着乌海安摔得跟猪八戒踩西瓜皮一样的惨样，就忍不住笑。可谁知到了最后，我们谁也没能逃脱这样的待遇。都是你一跤，我一跤，轮着摔。有时候是全员全趴下。有没有被利石尖刺弄伤，谁也没个底，也没有那个心累去理了。只是尽量控制着尽量少摔一点。要是爬两步就得摔一跤，还没爬上到山顶，我们都要被摔散架了。
我是最无辜的一个，对于山路我并不陌生，起码在以前被日本人追的时候，就没少走。如果我是一个人，怎么个随意也不至于这么壮烈。但是我一只手拖着身后的俞静曼之后我的灾难便开始降临。几乎是她摔一跤，我就得摔半跤；她摔上两跤，我就得跟着摔上一跤。
这个时候，她没有力气来对我表示她的歉意。而我也只有咬牙坚持，如果仅仅是拉着她一个人或许也不至于这么扛不住。这个时候才懂得，机枪用时是好用，但是扛着爬山的时候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特别是在黑灯瞎火大雨瓢泼的时候，爬又高又陡又杂草丛生，荆棘满地的山的时候。
但是对于灾难我似乎已是习以为常，有着无视并漠然的一种淡而处之的态度。
白紫南是最无助的一个，前面的乌海安都自身难保了，更别说会向身后的她伸出一只手来了。有时候不被他波及到她都要暗自庆幸了。蓝雨蓝还算好，她摔了几跤之后，赵慕青便跑到她前面来了，然后也拖着她的一只手。与她同摔同起。
这般晃晃摇摇，磕磕碰碰，我们全身都沾满了湿泥，接着又被雨水冲刷干净，在天快亮的时候，我终于爬到了山顶。而我们一回头，便看见山腰处出现了影影绰绰的身影，不用说，那是肯定是国军。
这时候，肆虐了一晚上的暴雨，也终于安歇了下来。
我们在爬上到山顶的时候全都瘫了下来……。
昨晚那场血肉模糊的枪战，似乎只是一场梦，离得很远很远。活下来的，受了伤的，死去的那些人，仿佛都只是幻像，都不存在真实的生活中。
我突然睁开双眼，原来我睡着了。而那几个人也都和着湿衣趴在石块上睡着了。
我向下看了一看，天已有些亮，我们下方的国军还在向上爬着，他们一身的泥泞，蓬头盖面，全都活像是刚从原始森林里窜出来的野人。如果以他们现在的样子突然生龙活虎地出现在日军面前，估计那些日军也会被他们吓得尿裤子了。
还好，我们耽搁的时间并不多。我把他们全都从梦里赶回了这危机仍然重重，死亡仍然徘徊的现实中。
很显然他们几个都极不愿意从那如此短暂的美好的梦里醒来，白紫南是显得最为悲屈的一个。她几乎就要哭出来了：“再让我歇会吧，求你了，真诚的求求你了，再给我多躺一会，要不行你们就把我扔这里吧！让我死前好好的睡上一觉。”
看着她苍白的脸，那是一张年轻而美好，有着让人不得不让人为之怜爱的清瘦。但是现在那张很多人都为之倾慕的脸上，却泛着如此深重的痛苦之色，我几乎就动摇了，我甚至觉得我这样是这般的残忍，甚至比枪杀了一个无辜的人还要残忍。
但是我还是又一次展现了我的冷漠，并坚持了我的残忍。
我让乌海安去扶上她，乌海安此时此刻仿佛已成了我忠实的狗腿子。几乎是我言出，他必行。虽然偶尔他也有很多的不解和疑虑，但他还是很明确贯彻我的方向指标。他是个很容易便被人征服的人，也很轻而易举地便竖立他拜服的对象。尽管我们认识也就一天两夜的时间而已。他那与生俱来的飘浮不定的性格注定他便是这样的人。
我明白她们三个女生差不多都到了极限了，但是我们却不能在此逗留更长的时间。
日军发现我们逃跑是迟早的事情。再耽搁一些时间，国军便会赶上我们，他们赶上我们的时候，以他们现在也半死不活的状态，也不可能顾得上我们，我们势必会落在后面。日军发现我们都逃了之后，肯定会像骡子似的撒开四腿拼命的追赶上来，这样一来，我们倒成了给国军们打掩护，凭我们现在这几个人，几杆枪，一个来回，我们都得冤魂抛荒野。
所以我们绝对不能落在国军的后面，只能咬着牙往前走。
好在我们再往山的另一面赶下去的时候根本就没费多大的劲，打滑是免不了的，既然是这样我们干脆就让自己一滑到底吧！虽然付出点小伤，但我们觉已觉得无所谓了。几个人浩浩荡荡地翻滚而下。
这一下来竟然也没花上多少时间，当我们都翻滚到地面的时候，相互着对望，然后都止不住大笑起来。一路翻滚下来，我们全都让烂泥糊了个彻头彻尾，如果我们都不动的话，就像极了五具兵马俑。
赵慕青笑着笑着便仰面躺下了，他的笑带着无限的苦和硕大无庞的讽刺，他或许从未想过他的人生如会走到这样的境地。他闭上眼睛，任由他的身体重重的砸在地面上。身体的疼痛能驱赶身上的疲软。
当他的身体落在草地上的时候，便将地上的泥水都砸得飞溅了起来。他身旁的乌海安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他正咧着嘴在傻笑，那飞溅起来的泥水，便巧合加意外的一咕噜的往他嘴里灌入。
他连白眼都没来得及朝赵慕青翻一个，便转过身狂吐不已。
看着倒霉的乌海安，我们便笑得更灿烂。
我们下来的速度快得实在是超出我们的意外。因为我们都已经到地面了，国军都还没爬到山顶上。
但是一夜的折腾，几个女生已经是连气都快要喘不过来了。我们便在山脚下歇了将近半个小时，顺便也嚼了点东西。才感觉到有些回魂。
再躺了二十来分钟，便发现国军已经爬到了山顶了。看来他们的速度也没有比我们的快多少。这是唯一让我还感到抚慰的。
看到山顶上国军们的身影时，我便知道我们又该起程了。
“该动身了，我们又得向另一座山进发了。”
一听到我的话，白紫南的脸比苦瓜还苦瓜：“没被日本人打死之前，先要被你给折腾死了。”
我只得苦笑：“我相信你会比较愿意接受后面的这一种死法的。”
我回头问了问乌海安：“你会选择那一种死法？”
他讪讪的摆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那苦楚的沉默表示了他那一种死法都不愿意接受，活着才是他想要的结果，也是他只愿意接受的结果。
赵慕青从他的苦笑中跳跃回现实中，虽然没能作出任何的判断，但他还是一个能明白局势的人。所以他很是简洁明了的表明了他的看法：“走吧！”
俞静曼和蓝雨蓝都是有很强分析能力的人，也不用我们再多言语，而且她们都是个性很是要强的人。在无奈面前，她们不会过多的去言语，只会咬着牙去坚持。
我们又开始向崎岖的山路走去。走了将近两个小时以后，便看见了好几座接连在一起的山峰，我们经过几次的仔细辨认，选了一座不算太陡峭的山作为攀越的对象，那座山路也相对要平整得多，没有锋利的芒草，山上有高大葱郁的古松，树下怪石横亘，借着这些辅助物，我们也爬得相对轻松。摔得四脚朝天的惨相倒没再出现过。
此时还是早晨，大雨过后，山峰上即涌下气势磅礴的纯白色的浓雾，好一幅人间仙境，只可惜无人去暇顾，无人拧出半点闲情致趣去欣赏这美景。
生死面前，一切都得退让。
我们爬到半山腰上的时候，国军们也已经到达了山脚下，他们也是选了这座山，并开始往山上爬来。这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个好兆头，因为日军本就是跟着他们屁股后面跑的。我本来的打算就是摆脱国军们的，与他们在一起，无疑是跟死神共舞。没想到这群家伙，纯属是以害人为己任的祸害虫，这下可头大了。
等我们爬到山顶的时候，他们也差不多也爬上来了。看来我们的速度还是无法跟他们匹敌。
此时的我们也个个都喘得跟个破风箱似的，那三个女生，现在你就是用八匹马来拖也拖不动她们了。既然这样，那就只好先休息，然后便找一大石块聚在一起或坐或躺了下来。
没过半会那些国军便陆陆续续爬了上来，看着他们现在的样子，跟一群土匪差不多，而且还是一群衣衫破败的只剩半口气的土匪。
一个五六百人的营被打到只剩不到两百人，也只能是这副惨样了。
那些人上来后也开始全都瘫在山顶上了，他们有好一些人都只是眼瞪瞪的看着我们。那眼神就跟看一群猴子似的充满好奇。他们也就是看看，也没有人再有力气过来与我们搭讪。不止他们的全身都糊满了泥巴，那手上的枪都脏得跟支烧火棍似的。看来他们是把枪当拐杖来使了。
那个身穿营级军装的年轻军官是一大半人都爬上来之后，才被左右两个人搀扶着上来。虽然他的军装也有些脏了，但是那张脸还是干净得过份。他身上的泥浆似乎都转移到他旁边的两人身上了，因为搀扶着他的那两个人，已经成了泥猴子。
他上来到之后便有士兵找了一干净的地方让他坐下，那毕恭毕敬的样子，像伺侯一大爷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