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很快就上到山顶与那三个女生汇合,然后给她们三个人一人扣上一顶头盔。那头盔一戴到头顶上,白紫南还不乐意了:“这东西那么重,会把脖子都压断的,能不能不要呀!”
我跟她打趣道:“你要是不想变成烤白薯,我建议你还是戴上它吧!重是重了点,但是有时候它也是能保命的。战场上不少人就是因为丢了这玩意,而把命都葬送了。而且最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它可以当饭锅使。”
最后她还是很乐意地接受了我的建议:“那好吧!大叔,且信你一回!”
“大叔?”,这时,刘爷愣了一下又接着对我说:“你们是亲戚呢!”
我正想摇头。
白紫南便很是得意地朝刘爷点了点头:“嗯!是亲戚,很亲的亲戚。”
俞静曼和蓝雨蓝偷偷地乐得心花怒放。
刘爷不晓得他们两个在乐啥,只是有些腼腆地说:“中国人的辈分就是很奇怪的,我也得把我们村一个九岁的娃娃叫作叔。”
她们更乐了。
不过我们也没在这辈分方面作过多的纠缠不清。因为刚才的一场战斗,枪声四起,我们也怕会招惹来更多的日军。所以急急地离开了此地。
一路上那三个女生倒是活跃多了,因为她们都缠着刘爷他们讲在深山的狩猎的惊险经历。
在当天下午的时分,我们走到一处深林,走在前面的刘爷突然打了个让我们停住的手势。在寂静的山林里,就在我们前面的灌丛中传来了阵阵刨土的声响特别的让人心跳加速,一种未知的危险,似乎在悄悄地漫延。
刘爷说,那是山猪。
我让三个女生退到后面去,而走在后面的刘言和山狐赶紧都冲到了前面来。
那只山猪似乎也感觉到了人的存在,咆哮着从灌丛中冲了出来。好大的一头山猪,起码两百斤以上,遍体黑如墨迹,身上的毛发,像是木刺,全都一根一根竖立着。它也不给我们有目瞪口呆发傻的时间,直接就朝我们冲了过来。在山里面待过的人都知道,山猪是最不好惹的主,发起狠来,你就喊它作爹,它也要跟你来个鱼死网破。
它速度快,冲击力极强,要是被它撞上,不死也得残废。
乌海安看见那只冲过来的大家伙手里的枪哆哆嗦嗦地端了起来,要是他手里没枪的话,我估计他有可能会尿裤子。看着前面的刘爷他们杀气腾腾,我便知道他们绝对有能力解决掉这头野猪的。
站在前面的刘爷是最先出手的,他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张弓就射,那支箭中正那头野猪的右眼。被射伤的野猪嚎叫着,感觉整个山林都快要被震动了,虽说那支箭没有要了那头野猪的命,也足以让它受了不轻的伤。中了一箭之后,它冲过来的速度减缓了下来,在它冲到离我们还有几米的距离的时候,刘言和山狐同时快速地往前踏出了几步。
刘言双手青筯爆起,紧握着他的长矛,双脚直钉在地上,全身紧绷如弦,大喝一声,对着冲过来的野猪的头,便是狠准快充满了爆发力的直刺。
在他的长矛刺中野猪的头部的时候,山狐如同一道射出来的飞箭,拔步冲飞,闪到了那头野猪的左侧,他那如同闪闪发光的猎刀似是闪电,跃然划动,一种暴力的美感在眼前闪现,那头野猪的一只腿竟然生生被砍了下来。
山狐又再一次把我们震到了,那速度,那边量,那胆识,让人瞠目结舌。特别是后面的那几个女生。她们没有看到他将那日军的头砍下来的那恐怖的一幕,被她们看到的话,更有可能会毛骨悚然的。
那被砍掉了一只腿的野猪发出更恐怖的尖叫声,加上刘言那长矛的致命一击,速度终于又再次减缓了下来,即使是这样,刘言也被野猪的强大的冲击力撞得直往后连连退去,但是他始终抓紧他的长矛,直到那头野猪倒下时,长矛仍在他的手上。再一看,那长矛已有三分之一刺进了野猪的身体里。
从他们之间那天衣无缝的配合,到击杀野猪,这一切几乎就是一刹那的事情,仿佛就是一次完美的表演。我差不多要击掌暗叫精彩了,几三个家伙简直就是天生的杀手。以他们的能耐,别说一头野猪,就是一头老虎也会被他们轻轻松松地玩死的。
看完了表演,乌海安一副失态的愣像,像极了一个弱智的美好青年。这家伙的心神太脆弱了,随便的一个突发事件都能让他猝不及防,都能让他那小小的世界里翻起惊天巨浪。
相反山狐那一副气静神闲的派头倒是让我敬佩至极,他笑着对所有的人说:“看来今晚我们的晚餐有着落了。”,说完他便捡起了被他砍了下来的那只野猪腿。
刘爷也一副馋极了的表情:“那赶紧,这地方不适宜夜宿,得走出这片林子,再找个好地方,刘言,它归你了。”,他边说边指着那头野猪对刘言说道。
我以为刘言会有点苦涩的表情,虽然刘言那身材是相当的彪悍,比那三连长钱得彪还要壮厚几分,可这头家伙可是两百多斤的大玩意,别说扛着它在山路走了,就是要把它扛起来都是一件困难不小的事情。比如乌海安,你让他来扛这玩意,会把他压掉半条命的。
可是刘言却二话不说,一用力将它的长矛拔了出来,扔给了刘爷。然后一弯腰两只青筋暴起的手臂抱起那头野猪,一抬便甩到了臂膀上,大步地往前走去,那个叫健步如飞。
这时候轮到赵慕青吃惊了,他低声的喃语道:“这,这家伙,还是人吗?”
我们走出了那个林子,便找了一块空地,然后便迫不待地生火。而其它的,比如像分解那头野猪和烤野猪的程序都是由刘爷他们三个人来完成的。我们就只是满脸馋相,满是期待地迫不及待地等吃。
他们并没有让我们失望,那烤野猪肉虽然没有放什么调料,却是味道好极了。或许是我们太久没有吃过这么油光泛亮的肉了,也或许是我们真的太饿了。除了那三个女生吃相比较斯文以外,我们这几个男说是狼吞虎咽那是客气的了。对着那割下来的野猪肉,嘴扯手拉,恨不得连脚都用上了。
我们吃得汗如雨下,我们吃得五官泛红,我们吃得油光满面。吃得撑到连动都不愿意动了。
晚上我们就远远地围着火堆而坐,当然那火堆不是为了给我们烤火的,只是为了不让野兽靠近。
那一夜是我几个月里过得最惬意的一晚,也是过得最舒心,最伤感,最落寞的一晚。
那晚蓝雨蓝没有坐到她表哥赵慕青的身边,而是坐到了我的旁边。有个问题始终在我心中盘旋,我一直想问,却一直找不到时机,找不到切口来问。
火光下,蓝雨蓝那张美到极致的脸,变得温和了许多,再没有那种一成不变的冷意。我显得很是唐突而内心狂乱地叫了她的名字,以前我从未鼓起过勇气在她面前叫过她的名字。
她并未应我,只是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我,并一脸专注地等待着我想要说的话语的到来。
“我叔叔过得如何!”
“嗯!前两个月我刚回镇子了,你叔叔还好,就是身体似乎不如从前了。在你失踪的两年之后,你堂哥也离开了家里,从那以后他就似乎就变得更加的落落寡欢了,身体也有些弱了下来。”。
蓝雨蓝的话还未说完,我便发现我那该死的眼泪已经溢出了眼眶,顺着脸庞滑落。我在蓝雨蓝的注视下迅速地将脸上的眼泪擦了个一干二净,我的动作刚一停止,失控的眼泪便又冲出了眼眶。
然后我便发现不止蓝雨蓝一个人在看着那个如此破败不堪的我,俞静曼和白紫南,就连赵慕青都在秉足了精神,表情幻化无常地望着。
但我却未觉得这是一种羞耻,那一刻,胸中的痛是如此的鲜活,那种痛是我一直渴求却一直无法得到的满足。我知道永远无法有人会理解这种感觉,我也并未需要别人的理解。
我很快便克制住了这种失控。
蓝雨蓝问我这些年都去了哪里。
四年,是很漫长的岁月,但是却转眼即逝。它们埋葬了我好长的一段青春,它们埋葬了我难以计量的热情,它们埋葬了我流光溢彩的理想。它们让我痛疼,让我挣扎,让我绝望,让我撕心裂肺。
我仇视的岁月,我诅咒的岁月,就这么淌了过去。
四年里我去过很多地方,也做过很多工作,在饭馆里帮人洗过碗,在地主家里端过茶水,也在码头做过苦力。做过很多对的事,也做过错的事。
我开始悲情地给他们讲述我最惨重的回忆。
我也参过军,只是那并不是自愿的,说白了就是被抓壮丁,而且轻率潦草到连名字都没作登记。他们不管你是否是弱冠病老,只要五肢健全,能动能跑,一旦撞见,就全都位往军营。也不管合不合适,只是胡乱地塞给你一身破旧的军装。
一同被抓壮丁的有很多人领到的军装不是少了几颗钮扣便是短了一截袖子,要不就是裤裆都开裂了。更让人打寒颤的是,有些军装上还沾着血迹,是洗过的了,却无法全然洗掉。然后我们便明白,我们所穿的军装是从死人的身上扒下来的。
我进到军营的第一天便被推到战场上了,军队发了一支中正式步枪,五颗子弹。而且那支中正式步枪还是生了锈的。与我一起的,几乎都是被抓壮丁的。临近战场时,便听见炮声不断,机枪轰鸣。靠近那里的天空都是深灰色的,硝烟遮盖了太阳。
被火炮不断攻击的阵地上,沙土飞扬,随处可见被炮弹犁出的弹坑。偶尔便看见有人被炸弹击中,炸得全身粉碎,血与肉在上空中扬洒着,像一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过云雨,红色的过云雨。
在那里,你将真正看到生命是怎样的脆弱,是如何被快速地被扼杀。那个地方是见证人类残忍的极限地狱。
当我们都被赶到那个阵地上的时候,我只待了大概一分钟,便开始耳鸣。起先是耳朵嗡嗡直响,接着便什么都听不到了。然后又出现了另一种症状,头开始发晕,天与地在眼前倒换,脚地下的这块土地被不间断的炮弹狠狠地撞击着,并不停地震颤着。它给你一种错觉,似乎这是一座危桥,你便站在这座危桥的正中央,而这座危桥随时都会坍塌。
在这种被称为人间地狱的前线上,当炮火在你身边四周轰炸再轰炸,毁灭一切它所触到的东西。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躲在人工挖掘成的壕沟里双手捂着脑袋,尽可能地将头最大最大限度地埋起来,尽管知道这些保护动作是多余,一旦被炮弹击中,就算是全身铁甲护身也得尸横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