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二日的伊莱莎•赫伯恩得到了难得的放假休息时间,而她的好朋友南希恰好在这一天短途旅行后回国,乘坐的客轮在朴茨茅斯港靠岸。一大早她就赶到了港口码头。
说起南希这次到伊比利亚半岛的旅行,伊莱莎本来也是期待已久的,可是临行前的一天由于工作到太晚,一下子病倒了,错过了第二天的行程,南希只好独自一个人把西班牙和葡萄牙逛了个遍。
“终于回来了啊。”
伊莱莎站在码头,迎着从船上下来的南希走上前去,两个人好朋友拥抱在一起。
“谢谢你来接我。”
南希虽然嘴上这样说,却面无愧色地将沉甸甸的行李包交给了前来的伊莱莎,然后大踏步地向前走,当然她这并不是故意使坏,只是她是一个大大咧咧,什么事情都不走脑子的性格男性化女孩。不过由于本就瘦弱的伊莱莎这天还在大衣里穿了一件中式旗袍,拎起东西来就更加费劲了。
不过从她的脸上看不出这个女孩有任何怨言。
二人很快钻进了码头附近热乎乎的咖啡厅。
“英国还真是不一般的冷啊。”
南希捧着刚端上还在冒热气的咖啡抱怨道。
“还好吧,比利牛斯山那边当然会是一片艳阳高照风和日丽了。”伊莱莎端坐在她对面,大衣脱下后规矩地搭在椅子背上,一身艳丽的红色旗袍在咖啡厅这种地方十分扎眼。
“快跟我说说你都去什么地方了?”
伊莱莎急切地想知道自己都错过了哪些风景名胜。
“我是一星期前出发的这你知道,船直接经过直布罗陀海峡驶进了巴塞罗那港,登岸后的当天先找了旅馆居住,旅馆是在家时就已经预订了的。当天晚上只是到市中心的加泰罗尼亚广场欣赏了下夜景。”
南希呷了口热咖啡继续说:“第二天开始正式观光游览,第一站就是毕加索博物馆,在大学时就知道毕加索是从巴塞罗那走出来的艺术家之一。”
南希今年只有二十一岁,在大学是学习导游专业的,假如没有种种变故,同岁的伊莱莎恐怕也应该走进大学校园吧。
“是不是看到了很多世界名画?”伊莱莎兴奋地追问着,好像她自己也去过那里似的。
“那是当然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南希的声调很高,好像要让全咖啡厅的人都听到她们的谈话。
“绘画什么的高深艺术我不懂,至少看到了最有名的格尔尼卡。当地的导游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相比之下我选择这个行业似乎并不怎么明智。”
伊莱莎对此只是善意地笑了笑。
南希的旅行游记依然没完没了,她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将无论是否真正去过的旅游名胜都煞有介事地讲出来,而且每次都好像她真的去过那里一样,听她讲故事的人一定根本辨不清到底哪些地方她去过,哪些地方她没去过。
“本来导游还向我们推荐了晚上去诺坎普球场看场足球比赛,但是我本身就对足球没什么兴趣,而且那天正赶上巴塞罗那当地的足球队是客场比赛,也就只好放弃这个打算了。此外那天下午还去了高迪博物馆,那是巴塞罗那出产的又一位知名艺术家。接下来的一天还是在巴塞罗那,在哥伦布纪念碑拍照留念后就来到了蒙退克山公园,参观了当年举办奥运会的体育场和奥运村,还有国家艺术博物馆,一整天的时间都耗在那里了。”
伊莱莎点着头,饶有兴趣地聆听她朋友凌乱而丝毫不吸引人的叙述。就像我后来给予伊莱莎的评价那样:比起她纯美清澈的面容,更加纯洁善良的内心才是最无与伦比的。
此后南希又简单介绍了她途径西班牙首都马德里跨过国界抵达葡萄牙首都里斯本,再从那里乘船回到英国朴茨茅斯港的行程,以及在这两座城市参观居住的一些见闻感受。伊莱莎仍然保持和先前一样的和蔼可亲,时而微笑颔首,时而神情专注,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南希的演讲索然无趣。
“听完了我的经历,你也说说这一个星期你周围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吧。”
南希说完不知是觉得长时间的叽哩哇啦有些口干舌燥了,还是一宿的海上旅程多少有点疲倦,她伸手叫来侍者,又要了一杯咖啡。
“好像……没什么有趣的事呀。”
伊莱莎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却不善于侃侃而谈,善良的老好人大约都是这样的。
“是吗?”南希似乎有些扫兴,“那……无趣的事呢?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这样的对话与其说是问答不如说南希在诱导伊莱莎。
“你指的大事是……”
“连当地的报纸都登出来了,大英博物馆失窃了?”
原来她指的是这件事。
“好像吧,这种事我也只是从报纸看到些报道而已。我知道的恐怕不比你多。”
她的态度好像在说:你从我这里是套不出任何信息的。
“似乎犯人是个叫钻石怪盗的惯犯。最后破案了吗?”
“虽然说是找回了丢失的钻石,但没能抓住窃贼警方还是有点遗憾吧。”
“你听说了吗?这个案子好像不是苏格兰场侦破的。”
南希把头探出身体好远,故意压低声音好像在搞什么绝密的勾当,而她这样别扭的行动却反而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你也听说了?真是想不到……”
向来腼腆含蓄的伊莱莎似乎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她们的谈话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对刑案的讨论。文静淑女的伊莱莎竟然最喜欢侦探文学,这也是我在不久之后才了解的。
与此同时,谈话中的伊莱莎注意到了一位刚走进来不久的客人,不难推测他也是刚刚走下从某处开往英国的客轮的。然而这个男人看上去有些说不出的违和,甚至可以用不伦不类来形容,骨子里散发出典型的英国绅士之风,外表看上去又像个落魄地孤魂野鬼,不过这些还不是伊莱莎会对他投入颇多关注的原因,假若是路边的乞丐,她会连看也不看一眼的,她的善良也是有的放矢进行施舍的。
伊莱莎从不认为自己很漂亮,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走在街上时总会遇到年轻男人侧目的眼神,连和她同行的南希每次都感到讨厌,那种望眼欲穿、妄图将其生吞的邪恶眼神。这次在咖啡厅里,伊莱莎注意的这个男人又是这种情况,当她发现时,他已经注视自己很久了,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眼睛中放射出的目光不是色迷迷的,而是温柔的、不带任何色情的、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的眼神。
伊莱莎已经过了二十岁,也到了对男人感兴趣的年纪,而她面前的那个男人只是外表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一些罢了,其实比伊莱莎年长不了多少。虽然不一定是一见钟情,但伊莱莎对这个男人很在意却是不争的事实,只是这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那个口袋里根本没有英国货币拿来支付的男人将在未来的一周内成为她活下来的唯一依靠,而且这份依靠将延续到很多年后,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的那一刻。
送好友回到家,自己再返回天使花店已经是晚上六点了,门上早已挂上了“结束营业”的招牌,留下来等伊莱莎的姑妈正在做一天的销售统计。
“你回来了。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谢谢姑妈。”伊莱莎很有礼貌地回答。
伊莱莎的父母在她十五岁那年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从那以后姑妈就是她在世上的唯一亲人。她的爸爸是个在公司上班的职员,妈妈生前经营了一家花店,取名天使花店,据说这是因为她妈妈最崇拜好莱坞巨星、被称为“人间天使”的奥黛丽•赫本而想出来的,她甚至给自己的女儿取了个曾经在《窈窕淑女》中由赫本扮演过的卖花女伊莱莎的名字,巧合的是在母亲去世后,小小年纪的伊莱莎放弃了学业,继承了花店,真的成了卖花少女伊莱莎。仅有的姑妈待她虽然算不上很好,但她很知足,因为姑妈愿意在她成年前帮她打理花店的一切,她不希望母亲最心爱的花店从此消失,只存留在少数人的记忆中。
对于花店来说,伊莱莎是老板,也是花店唯一的员工,无论是放假还是加班都凭她个人意愿喜好,不过这家花店似乎加班的时候多,放假的时候少。
如今的伊莱莎已经二十一岁,早就不需要姑妈在此坐镇了,况且姑妈也有自己的工作和家庭,今天是特殊情况,本来也想过停业一天的,反正如果没生病也要休业一个礼拜来着,最后斟酌再三还是向姑妈张了口。
“我先走了,赚的钱放在桌上,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吧。”
姑妈说完离开了花店径自向家的方向走去,伊莱莎并未到门口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