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霍华德好像闻到了什么刺鼻的气味,非常熟悉,一瞬间就在大厅里弥漫开来,店里仅有的几名客人很快也有了反应。
“这是什么味道?这么臭!”
客人们纷纷到柜台寻求答案,虽然霍华德不用猜也知道这股味道的制造者是谁,但是碍于老板的面子不能说出他的名字。
“我们是来这里消遣的,不是来慢性自杀的!你们不但要退我们钱,还要包赔我们的一切损失!”
霍华德心想:你们根本就不曾交过钱,又何来退钱一说……
这样的事情发生不止一次了,而每一次的结局都是大同小异。客人们一个个踹倒桌椅,纷纷啐着、咒骂着离开俱乐部,手里还要拿上店员息事宁人塞给的一打钞票。
送走了闹事分子,卡特马上联系了老板雷蒙。雷蒙的家在切尔西,从那过来也就十几分钟。与此同时,霍华德找到了制造事端的罪魁祸首,他今天坐在柜台右手的角落里,像一头等待猎物放松警惕时下手的美洲狮。
二十分钟之后,俱乐部的门被推开了,发出铃铛的清脆乐音,与此同时门外已经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在这样一个圣诞节前最后的疯狂时刻,停业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嗨,鲍勃,今天来这么早!”黑猫俱乐部的老板主动和店里仅剩的客人打着招呼。
“哦,格雷,快圣诞节了,给自己放假了?”
被唤作鲍勃的是这里的常客,是个粗壮的中年男人,才三十来岁头上就没有多少头发了,反而是腰像水桶一样丰盈,正坐在他最喜欢的位置和刚刚出现的格里高利闲聊着。他就是刚刚那股怪味的制造者。
石油大王休•雷蒙的长子格里高利•雷蒙今年四十有四,是个高个子,穿了一身体面的燕尾服,粉红色的领结打得恰到好处,黑漆皮鞋擦得锃亮。他的头发显然被特意修饰过,狭长的脸也因为特别的点缀而看上去圆润了许多,不过仍然无法掩饰他干瘪的脸和东张西望中精明的小眼睛。
“这里弄得越来越好了嘛,最近客人是不是也更多了呢?”鲍勃虽然这样问,却总让人觉得他心里更希望这里早点关门。
“托您的福,营业额蒸蒸日上。”格雷也针锋相对地回答。
“那么……我的钱也很快就能还我了?”
年轻的鲍勃说着点燃了一支烟。他的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弄到的,总是有一股刺鼻的气味弥漫,让人不把肠胃里的食物全都呕出来就不会舒服,而且他像是有意为之似的总是在俱乐部里点上一根,所以每次他一出现在俱乐部,其他人就不要打算在此久留了。今天就是这样的状况。
“你的钱……恐怕暂时还不能……”
“哦?又是这么个情况?每回我来催你还钱你都是这么个态度,你自己说从我这里借走多少钱了?”
“嗯……第一次三万,第二次两万,总共五万英镑。”
“呵呵,五万英镑啊!你以为我的钱都是抢银行弄来的吗?”鲍勃的声调有点提高。其他的店员虽然被雷蒙强行推进了后面的工作间,但霍华德担心老板,躲在门口偷听,手已经用力握成了拳头。其实他已经不止一次想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屡次来捣乱的家伙了。但是每次都被卡特阻拦,毕竟如果是在自己店里出了这样的事,付出一大笔钱作为赔偿是肯定的,说不定还会激怒鲍勃强制收回店面,因为这家俱乐部说到底是雷蒙用鲍勃的钱经营的。直到这时候霍华德才意识到,有钱人家也有另一番烦恼。
他不清楚自己的老板和这个叫做鲍勃的人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为何会向这种人借钱开办俱乐部,但是他清楚地知道格里高利•雷蒙对他有恩,在他人生最困难的时候以黑猫俱乐部收留了他,待他就像自己的亲兄弟,虽然这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但至少可以让他勉强度日,而另一方面,他每天都能看到老板格雷在地下室和一群他不认识的人赌博,那里是名副其实的地下赌场,已经成为他们招揽顾客的秘密武器。他眼瞅着格雷把每天仅有的一点收入输在赌桌上,满脸疲惫垂头丧气地从地下室爬出来,自己却无能为力,他希望自己能为这个改变了自己人生的大哥做点什么,哪怕是违法的事。
“已经两年了,你打算怎么办?”
鲍勃的话似乎是最后通牒了。格雷犹豫着,但他也实在拿不出更好的办法,要是有他早就不用这样坐以待毙了。
他和鲍勃是在一家咖啡馆里认识的,当时他和那里的店员因为小事争吵起来,鲍勃上去劝阻却被他打掉了一颗牙,结果格雷为了给鲍勃看病二人就此熟识,当时他还是算是个贵族公子,整天拿着父亲的钱游手好闲,把妻子扔在家里出去花天酒地。后来在鲍勃的蛊惑下他动起了开办俱乐部的念头,可是那段时间老蕾蒙爵士似乎觉察到了他的所作所为,停止了对他的资金供应,他一下子成了全伦敦最穷的人之一,这时候狡猾的鲍勃就主动提出可以借给他一笔钱开俱乐部,等有能力了再还。然而事实并不如格雷自己想象那般顺利,小小的俱乐部并不能满足他的胃口,鲍勃却还三番两次来催债。两年过去了,鲍勃的债务越欠越多,黑猫俱乐部却成了伦敦最便宜的娱乐消遣场所,到这里的人们几乎从不花钱,他们不是鲍勃的死党就是在收钱之前就被鲍勃以各种方式赶跑了。
“你这样碍手碍脚的,我欠你的钱永远也别想还上了。”
格里高利再次利用这样的伎俩和他周旋。他曾不止一次和鲍勃摊牌,这样的一次后,他就会安分很多天,俱乐部也就有了几天好日子过,可是过不了一个月,鲍勃又会出现,同样是以还钱为理由赖在店里不走,要是不能还钱就继续捣乱。就这样,两个人僵持着,格雷对于没能更早地认清这个无赖的真面目悔之晚矣。
“不如向你那个阔父亲求援吧,别说你没有钱啊,你没有你父亲难道也没有?我可听说你那个老爸有亿万遗产呢!”
鲍勃有好几次都向格雷提出了这样的建议,可是格雷也很清楚,他如果贸然开口是绝对无法从他那个老不死的父亲手里弄到钱的,那个老家伙还硬朗得很,没那么快上天堂,除了一个办法……
“已经快到圣诞节了,你不希望我饥寒交迫冻死在街头吧,那就在圣诞前解决我们的问题。”鲍勃用半威胁的口气说。
然后他拿出一张纸递给格里高利。
“这是我银行的账户,我要在圣诞节前看到你的诚意。”
说罢他拍拍屁股溜出了俱乐部,黑猫一天的经营到此也可以宣告结束了。
欠钱要还的道理雷蒙当然清楚,可是鲍勃的目的就是要变相从自己父亲那里弄钱他也很明白,唯独自己要何去何从他无法决定。
正在这时候……
“老板,您的电话。”
叫他的是霍华德,因为专心想事情,他连电话铃声也没听见。
“喂,你好。”
“是格雷少爷吗?我是克拉克。”
电话里传来一个苍老而铿锵的声音,他知道是父亲别墅的管家的克拉克•麦卡锡,一个在前任管家忽然辞职后服侍了爵士长达十年的老好人。
“我是,怎么了克拉克?”
“那个……爵士,老爷他……生病了,很严重,恐怕……快不行了。”
“快不行了?”格里高利第一时间在大脑里分析这个词代表的意思,他觉得这很可能是老东西的恶作剧,是不是打算看看谁比较有孝心,以后就把遗产更多的分给谁呢?
可是克拉克的态度不太对头,也许他是个地道的演技派也说不定。
“是什么情况?”他轻松地问,可是电话另一边的人都快急疯了。
“我也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就……昏迷不醒了,我已经给布雷默大夫打电话了,他马上就来!”
格里高利越来越觉得事情严重了,假如是考验他们几个子女,那么格雷便没有必要出场,因为作为大哥他是不可能分不到一分钱遗产的,即使三个人平分他也能拿到三千万呢,可如果老东西真的快死了,他就必须呆在那里,一方面是装装样子,堵住闻风前来报道的记者们的嘴,另一方面也要抢在弟弟妹妹前拿到遗书,说不定还有最后让老爵士修改的机会。
他随意的“哦”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克拉克后面说了什么他也没仔细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两天还听说父亲大人硬朗得很,难道是……
身为兄长的格雷很清楚他的弟妹们的经济状况比自己还惨,说不定是他们中的哪个给父亲下毒了?话说自己刚刚还想到了这件事,竟然比自己先一步行动了?不管怎么样,这样一来自己就能拿到钱还上鲍勃的债务了,以后还可以继续过贵族生活,说不定爱登堡庄园也会留给自己。
格雷越想越兴奋,已经完全确定这一切都不是老家伙的恶作剧了,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没这么打算过。
和店员交代了几句,给他们放了长假,然后匆匆忙忙走出了黑猫俱乐部,嘴里还不时地念叨着那几千万该如何使用。
一辆黑色奔驰轿车从白教堂大道驶出,它要在切尔西的一幢公寓做短暂停留后驶往它的目的地——德文郡埃克塞特的爱登堡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