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管家冷眼旁观着其他几个人仔细搜查了女仆的房间,当然是在尽量不把房间弄乱的情况下。最终三个人空手而归,我和管家也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只发现了几封信,也不知道……”
在没有经过房间主人允许的情况下,私自阅读别人的信件也是违法的,不过我相信如果不是当时克拉克和蕾娜都在场,费尔又要知法犯法了。
“你们看吧,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都是以前的朋友听说我找到工作后写来的祝贺信。”
诚如她本人所说,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客套内容,没什么与本案有关的。
“哦,对了。说到信……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请无论如何说下去。”
蕾娜看了看管家克拉克,似乎是在确认是否要把某件事告诉我们。
“昨天早上,麦卡锡先生告诉了我一件事……”
又是克拉克,为什么这些事都和他有关,却非得另一个人来告诉我们?难道他的判断力还不如一个傻乎乎的女仆敏锐?
“……前天,也就是雷蒙爵士病故的那一天中午,爵士正在用餐时收到了一封来信。”
“这封信有什么问题?”
费尔拍了拍警长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总是打断蕾娜,尽管往下听就是了。
“那封信……”她又一次找到了克拉克的目光,似乎打心眼里希望接下去的故事由当时在场的克拉克自己说出来。
“当时麦卡锡先生也在场,就站在爵士身边,信也是他拿进来的。一共有好几封,我说的是其中一封,有点特别。其实信本身没什么特别,但是爵士看过信的内容后表情就有些不对了,甚至立马把信丢进了火炉里。爵士平常很少这样做的,他总说别人的来信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派上用场,所以即使过了很多年他都保存得很好。”
雷娜说完后眼神第三次落在管家身上,这一次他终于不再装聋作哑了。
“蕾娜小姐说当时管家你也在场,是这样吗?”
“原来是这件事啊,我当时的确在。”
“那么你为什么不把它说出来呢?还有昨天晚上的事,明明京极先生和查斯蒂斯先生交换了座位,你难道没有发现?还是你在故意对我们隐瞒?”
克拉克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回答道:“还有那件事?是蕾娜告诉你们的吧!其实我也看见了,因为毕竟是我给安排的座位嘛,不过反正就是吃饭,坐在哪里吃还不都是一样的,而且我觉得这和后来的谋杀没什么关系吧,所以我才……”
“对破案是否有助请交由我们来判断吧。”费尔满脸阴笑非常客气地说。
“那封信上写了些什么?你当时就站在旁边应该看清楚了吧。”
其实费尔对这个问题不抱太大希望,但是这封让女仆感到疑惑的来信就在老爵士病故前不久出现,似乎难以和爵士之死脱去干系,如果爵士的死真的还有疑点,甚至根本就不是自然死亡,那么这封信很可能就是一切的突破口。
“说实话,我当时虽然就站在旁边,但是并没有太注意那封信,因为当时根本没有想到爵士会因为一封信而面色骤变。现在回忆起来那封信看上去真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能否凭记忆形容一下那封信?”
“嗯……这个嘛……信封是黑色的这点虽然很奇怪,但也不像是……”管家似乎在努力回想,可是又老是自己否定自己似的摇头,终于到最后,他想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嗨,看我这脑子,要不是蕾娜提起那封信我差点忘了,你们等一下。”
说罢他跑回了自己的房间,过了大约五分钟他回来了,然后递给费尔一样东西,是一张保存在塑料袋中的纸片,只有手指肚那么大。
“这是……”亨特警长伸长脖子从费尔背后窥探道。
“我刚才说了,在爵士看那封信之前我根本没意识到那封信会对后来的事件产生怎样的影响,但是注意到老爵士看那封信时面色土灰后,我意识到这一切并不简单,于是留了个心眼,在爵士把那封信丢到火中烧掉后,我在打扫灰烬时发现了没烧完的这张纸,之所以认定是那封信的一部分,是因为这似乎是信尾落款的部分。”
“你的意思是说这指甲大的一片纸就是那封神秘来信的最后落款部分?”
“我猜应该是这样,因为爵士从前从来没有烧掉来信的习惯,而且壁炉里的灰隔几天就要清理一次,有这种信纸质地没烧完的纸只能是那一次。”
费尔听完把装有那张纸的透明塑料袋举过头顶,这样我们也都可以看到了。上面真的像管家所说的,只有一个名字,看起来应该是信尾的落款。其实说是名字也根本不能算名字,只是两个字母的缩写。用电脑或者打字机打出来的“W。A”字样。
“这样东西可否暂且归我们保管?”
“当然可以,我完全不需要,如果对你们破案有帮助的话我会感到受宠若惊的。”
在争得了管家同意后,费尔将那张纸片连同袋子一起仔细保存在口袋里。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我想趁吃饭前的时间到蜡像陈列室转转。”费尔说完迈开步子朝走廊尽头走去。
由于马上要开始准备午餐,所以尽管对案件的侦察进度颇为关心,但管家克拉克也只得优先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这边的事就以后再说吧。
至于费尔为什么要参观蜡像室,我当时完全想不明白,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费尔要查找“被杀人偶”的制作源头,或者至少是被这突然降临的人偶提了个醒,整栋别墅内还有人类尚未涉足的区域。
蜡像室在一楼走廊的尽头,确切地说也在亲水崖的尽头,如果蜡像室的另一侧还有一道门,那么从那道门出去,我们就已经站在悬崖外的空气中了。
另外我在来别墅前,曾经背着费尔做了一些小小的准备,说是准备倒也谈不上,只是向公寓周围的报摊和小吃店了解了爱登堡别墅的一些趣闻,其中有一条很值得注意:不止一个人告诉我,虽然爱登堡庄园的别墅座落于德文郡东南的海边,可是即便门窗全部打开,真正能从别墅里听到海浪声的地方也只有离海最近的别墅一层的蜡像室,在其他地方是根本听不到的。
初次听说这件事,我感到很奇怪,甚至怀疑是不是那些人道听途说夸大了事实,因为不管怎么说别墅也是建在临海的悬崖上,就算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只有一个房间能听到海浪声吧,正常情况来讲其他房间即便窗子朝向不对也多少能听到些的。怀着这样的好奇心,我在来之前就打算要验证一下这件事。
先前在我们的房间里,甚至管家和女仆的房间里,我的确没有听到海涛声,可是这说明不了什么。(我在女仆房间里近乎于自杀的行为便是为了验证这一传言。)
那么在蜡像室呢?无论如何我要亲自验证或者推翻这一结论。
蜡像室的房门紧锁着,据说除了老爵士没有人有这里的钥匙。
“那我们……”
“没关系,不用担心,我已经找管家借到钥匙了,老爵士在临终前把这间屋子的钥匙交给了他。现在出于对案件调查的负责任态度,我刚刚强行征收了这把钥匙。”
费尔说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感觉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
钥匙是传统的形状,一边被刻成了锯齿形,费尔把钥匙插进钥匙孔,然后轻轻往右转动了半周,门里面瞬间发出了一声“咔嗒”,门被打开了。
我永远忘不了下一刹那的景象。厚重的铁门仅仅是被推开了能嵌入一根手指的缝隙,就从里面传来了异样的声音,我甚至有种错觉,感到我们越过了蜡像室,已经站在房间另一侧那道并不存在的门前,这道门外面就是万丈悬崖和浩瀚的大海。因为从被推开的门缝中我听到了滔滔的海浪声。
“这是怎么回事?”
连一向见多识广的费尔都有些诧异,为何在自己的房间里根本听不到的大海声,在这里竟然可以如身临其境般真实地呈现在耳边?
转瞬之间我们四个人已经站在蜡像陈列室中,这才发现了房间充满浪涛声的奥秘。不知道读者朋友们有多少人亲眼见过白宫,甚至能够有幸到椭圆形办公室一睹芳容,那么我在此讲起来也就不用那么太费劲了。这间蜡像陈列室是一座半圆形建筑,占据了两间客房的大小,圆弧形的墙面上每隔相等的距离嵌进了四扇窗户,如果一整面墙都改成落地窗,那么这里无疑将成为全英国看海观潮的最佳地点,因为它拥有无与伦比的一百八十度环绕视觉效果。由于北大西洋暖流的缘故,即使在冬天最冷的圣诞节前这几天,这里的海面也不会结冰,仍然可以听到不绝于耳的浪涛。
站在房间里,充释双耳的是近在咫尺的海浪,而眼中的世界却只有一个个看上去和我等没有任何差别的“人”,他们什么都不缺,唯独少了灵魂这样虚无飘渺的东西。蜡像陈列室果然名不虚传,房间的几乎每个角落都堆满了尚未完成的蜡像,大多数都用白布蒙着,而全部的成品都被安放于别墅里你能想到的所有地方。所谓的半成品,大多是缺少最后对脸部轮廓和表情的精雕细琢,这一类半成品基本都没有面目,极个别好一些也是“有眼无珠”,试想如果一个只有眼眶却没有眼球的家伙用那对黑洞洞的窟窿盯着我,恐怕是个人都会做好几天噩梦吧。眼见这些面目可憎的蜡像人偶,我实在非常想揣测已故的雷蒙老爵士到底是何用意,又是如何对这样恐怖的东西充满兴趣的。
如果说之前对房间温度的怪诞嗜好还可以算作巧合,那么在蜡像室的所作所为不得不让我开始考虑,也许费尔和雷蒙爵士应该算是一路人,同样有着荒谬癖好的两个人,生前没有见过一次面,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我和亨特警长还有道格拉斯署长呆呆地站在蜡像室门口,一步也不愿意多往里走,好像稍有不慎就会落入蜡像的圈套中,从此永远无法回到人类世界。所谓*真到可以以假乱真的蜡像,大约总是给观者这样敬而远之的感受吧。可是费尔并不这么想,他像是小孩子第一次走进游乐场的样子,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碰到什么都想亲自伸手摸一摸,有使不完的好奇心,我甚至见到他在房间正面的壁炉里检查了好半天。这壁炉是房间里唯一和蜡像无关的事物,外面的烟囱打二楼走廊的尽头向外面伸出去,好像从悬崖探出去的犄角。
费尔为何对这间长年没有人居住的房间感兴趣,甚至对壁炉都不放过的研究,我当时实在猜不透,但是今天我之所以要着重对这间屋子进行介绍,是因为这里可以说是我们整整一周的传奇经历最好的见证。现在坐在电脑前写下这些文字,心中还在慨叹费尔真的可以称为预言家了。
我们从蜡像室没有获得任何收获,我原以为能够发现的制作“被杀人偶”的材料也没有看到,更没有发现其他“被谋杀”的人偶,这多少让我松了一口气,如果我们在那里找到更多血淋淋的象征谋杀手法的人偶,那就将预示谋杀不会简简单单结束,费尔说对了。不过反过来讲,说不定这样的欣然和平静下,正是暗潮汹涌来袭。
费尔最后一个走出蜡像室,扫视了一眼门口陈列的“猫王”,然后用钥匙锁好门。这扇门是在外面只能用钥匙上锁的那种,当然从里面上锁是很方便的,在外面也可以用钥匙打开。
他很快找到了管家,准备把钥匙归还,但是管家觉得如果以后有其他人再想进入蜡像陈列室,总是向他要钥匙的话他也会感到麻烦,所以他觉得把钥匙挂在门厅的某个位置更方便些,费尔遵照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