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搞的,这是什么?整点新闻播报还是资讯滚动播报吗?我可什么都没动啊,怎么就忽然蹦出这么个台来?”我吓了一跳,一边慌忙解释,一边转动收音机的旋钮。
“很抱歉,这台收音机没有别的台,只能收听这一个。”管家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啪地一下关掉了收音机的电源。
“啊,抱歉,天气预报没让你听到,不过我想如果都是这种新闻,还是不听得好。”
尽管要听收音机这件事是费尔提出来的,可是在管家为此向他道歉的时候,他却好像根本没听见,仍然沉溺于案件营造的世界里。
“真是倒霉,刚一打开就听到了这么触霉头的消息。苏格兰场开始重新调查了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更何况那家伙越狱的时候我还在德文郡混日子呢!”亨特警长边挠头边说,不经意间道出了他曾经在德文郡工作过的事实。
“你……在德文郡警局干过?”道格拉斯署长很感兴趣地问,话语中没有一丝轻蔑或引人不快,“我的父亲以前就是德文郡警察署长,现在退休多年了,你恐怕曾经是我父亲的手下吧。”
“你父亲?道格拉斯……哦——你说那个顽固的韦恩!难怪一看到你我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你和德文郡前署长韦恩•道格拉斯太像了,原来那是你老爸啊,哈哈!”
刚才还好像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现在却似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亲切握手拥抱,可是谁又能说他们没有在心里暗暗较劲呢?
“老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退休在家很多年了,不过还是闲不住,老是对我的工作指手画脚。都是那些老一套,什么对罪犯不能放任,适当的时候也要拳脚相加之类的,他大概还不知道现在已经不是丘吉尔执政的年代了。”
“说起来,这么恶劣的天气,你是怎么过来的?”
“还不是把车开到不能走了为止,然后将我的路虎扔在半山腰,接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来的。”
“要是你的那些下属们有你十分之一的责任心,现在也应该已经到了吧。”
署长听罢也颇有亲和力的笑了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笑容。
我想,好歹这也算是他乡遇故知吧。
“算了,无所谓,待会儿我给他们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来处理吧,就说是我去旅行的路上刚好撞见了,这倒霉天气又是圣诞节前夕,那帮家伙一定乐于听到这个消息。”
因为这番对话,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们身上,所以没有人关心我和我身边这台回光返照的老收音机。本来我想再打开,看看新闻播过之后是不是能有天气咨询,毕竟我自己也比较关心这一点,像我这种不需要争夺遗产,也没有当评委任务的人,如果不能在庄园里闲逛而只能呆在房间里,一个星期的时间肯定会被憋坏的。不过事与愿违,结果它只是刚才出了一次声音,现在则完全不响了。
“真是见鬼!”我咒骂道。
“让我来看一下吧,”走过来的是管家克拉克,“是台老伙计了,出点问题都是正常的。另外说不定是你刚才乱动那些按钮,把唯一的一个频道给弄丢了。”
他虽然这么说,可不管是猛劲用力拍打还是调试收音机上的众多按钮,收音机都好像跟我们闹别扭似的,说什么也不出声音了,连杂音都没有,仿佛冬眠了一般,真是个孩子气的家伙。
“这玩意儿恐怕是指望不上了,现在看来只能等着天空自行放晴,好在反正我们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话虽这么说,可是……我们现在很可能是和一个杀人犯住在一个屋檐下啊!”
我没有注意到说话的是哪位,但是她——我注意到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一定说出了当时所有人心里最深的恐惧。如果喝下那杯毒酒的是和被害人同桌的其他三个人,如果坐在那里的不是他们四位而是其他人,如果凶手在另一个杯子里下毒……现在躺在费尔脚边的可能是我们中的任何人,可能刚好就是伊莱莎或者我本人,甚至费尔自己。
“你说的也对,外面大雪封路,很难想象有人从庄园以外潜入,下毒杀掉华盛顿后再悄悄离开,所以认定凶手就在我们这些人中间是很自然的想法。这可怎么办才好?我们的比赛还要进行下去吗?”这么问的是雷蒙家的人,现在中止比赛对他们有益无害,何况他们当然也不想在根本得不到遗产的情况下陪这些视钱如命的家伙送死。
尽管被全部认定为嫌疑人,但因为此人说得没错,所以也没有人对自己被莫名其妙牵涉入怀疑圈提出抗议。
“这样吧,我现在联系一下相关部门,看看这种天气会持续多久再做决定。”亨特警长说着在众人的齐齐注视下走向了大厅的电话,但他很快就回到了餐厅。
“真奇怪,我刚刚用还好好的,可是现在不能用了!”
“上帝啊!恐怕是电话线被雪压断了吧。”
“试试手机,说不定还……”我提出建议道。
“不要想了,刚才我就在看,一直是服务区外。”费尔掏出手机晃了晃。
“真是难以想象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还有什么地方是不能被手机信号覆盖的!”一直很少说话的戴蒙德•希福这会儿倒好像一个专业学者一样发言了。
管家克拉克接过话头道:“爵士生前讨厌被人打扰,也讨厌在和别人谈事情时被电话打断,所以他和外人说事都是在楼上他自己的房间里,那里听不到门厅的电话声,当然他也在别墅里设置了很多信号屏蔽设施,手机自然就不能……不过别墅以外的地方还是可以使用手机的。”
“那这下岂不是彻底和外界联系不上了?我还没有通知大使馆要在这里呆上一个星期呢!”这回说话的是娜蒂亚公主。
紧接着她的发言,很多人都附和起来。
“我们星期一还要工作呢!”
“和社里什么都没说就出来了,下周的刊物出版只能靠他们自己。”
“店里还有很多事没安排,又快到圣诞节假期了,本来应该是生意最好的,这下可……”
平心而论,他们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个时候暂时忘记了遗产的争夺也是无可厚非的,可是我们如此的争论又能如何呢?还是摆脱不了目前的困境,反倒是既来之则安之为好。
“也许过不了多久德文郡警方的调查小组就会来了,到时候我们不就可以和外界取得联系了吗?”
不是我吹牛,在这种危急时刻我的脑子总是比一般人好使一些。
可惜我这个雪中送炭的建议并没有让大家兴奋太久。带来坏消息的是最后出现的道格拉斯署长。
“我实在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泼大家冷水,但是我刚才在来的路上就听说了有大雪的天气预报,我想这个时候警察署的那些人一定是在暖和的房间里按兵不动吧,他们多半会以没有署长坐阵和天气状况欠佳而打退堂鼓,就算我没法给他们打电话过去说案子由我接手。何况这样的天气下,道路应该也会禁行,我那时都已经很困难了,现在的积雪只能比刚才厚,他们就算想来也来不了。”
这回是真的连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
“也就是说……我们二十几个人和一具尸体就这样被困在这儿了?假如这雪下上几天几夜,我们将会有好久没法离开这悬崖山庄别墅了是吗?”
卡罗尔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并不期望有人能给予回答,其实答案她自己早就清楚了。就像我当时一瞬间想到的那样,我们这些人是真的被一张网罩在这么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了,好似《无人生还》的翻版。
正因为如此,所以当管家克拉克很善解人意地告诉我们,别墅里保存的食物足够我们这么多人坚持十天以上的时候,我们一点兴奋感都没有。
*
电话坏掉,手机没信号,调查或者说救援人员迟迟无法赶到,这样的夜晚我们还能做什么呢?谋杀现场已经没有什么要看的了,唯有祈祷逝者安息,至于活着的人们自然还有他们自己各自的事要做。除了我和费尔,以及两位官方警察,其他的人都被要求回到自己的房间,至于他们是闭门造车撰写小说,还是臭味相投聚在一起合计争夺遗产的阴谋我们就无法掌控了。反正我们等于是完全被困在这里了,如果不找点事情做的话,整个人可能都会疯掉的吧?而我和费尔找来消遣时光的途径就是侦查威尔•华盛顿被杀的案子。
关于道格拉斯署长的出现,我在前面已经交待过了,在此只稍作总结。他是为了调查雷蒙爵士的突然病故而来到这里的,因为他怀疑雷蒙爵士的死亡另有隐情,却不成想又遇上了新的案件,更要命的是窗外伴随雪花飘落的瑟瑟寒风,让情势变成了目前这种局面。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当时的想法,后来我们才知道,署长对雷蒙家族异乎寻常的关注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现在想想,当时署长的行为的确匪夷所思,试想如果换成是其他人暴毙,他也会因为模糊的怀疑而造访吗),和多年前的一起悬案大有关联。这些我在后面的章节会对大家说明的。
大约在晚上八点,零星小雪变成了鹅毛大雪,好似纸屑飘然而至,我不禁会问,那难道是古代东方为了给逝者送行而撒落的纸钱吗?
把其他所有人安顿到自己的房间后,我和费尔、亨特警长还有道格拉斯署长留在了会客室,目的当然是讨论两个小时前刚刚发生的威尔•华盛顿被杀一案。这个时候华盛顿先生的尸体已经被移到了老爵士生前居住的房间,这应该是最没有争议的处理方式,因为整个爱登堡庄园只有那间屋子无人居住,所以被当作了临时的太平间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而且为了保持尸体不至于腐坏,我们打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窗户,然后锁上门离开,估计要不了多久那边就和皇家阿尔伯特动物园的极地动物馆一个温度了。至于从管家处要来的房间钥匙,现在已经转移到了费尔手里。
不过我不喜欢太平间这个名字,好像还会有一具接一具的尸体被送进去似的,毕竟太平间没有只停放一具尸体的。
“现在,朋友们……”回到客厅,首先说话的是费尔,他指了指把香烟拿出来的警长亨特。“请大家把烟收起来好吗?我本人不太喜欢闻烟味,虽然出于朋友的关系我也绝不会反对在我面前吸烟,不过……这似乎会影响我的脑细胞正常运转。”
警长做了个鬼脸,示意自己只是一时忘了,收起了烟。
“相信大家已经知道了我们四个现在聚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那么我们就不浪费时间,马上进入正题吧。”
费尔清了清嗓子,看得出来这次集会的持续时间不会短,而署长并不十分了解情况,我和警长又都深知费尔的个性,所以这场案情分析会注定将成为费尔的独角戏。
“首先声明,我接下来要说的很多都是刚才在餐厅已经得出的结论,但为了我的说明更有条理,请允许我按照步骤将其重复一遍。
“大家都知道,今晚六点的晚宴上,在管家向大家宣布了我和警长与那位小说家一起担任推理小说创作大赛的评委后,他举杯示意大家饮酒庆祝,就在碰杯过后,威尔•华盛顿先生突然倒地,几分钟后确认死亡。
“华盛顿先生的尸体是作为医生的布雷默先生和我进行检查的,时间大约在死后两分钟之内,当时尸体面色红润,呈现出异乎寻常的死后面容,嘴唇呈淡粉色,脸颊绯红,口中可以清楚地闻到苦杏仁的味道,有些经验的人都应该知道,这是典型的氰化钾中毒症状。在尸体的身边有一只打破的酒杯,里面的酒洒落一地。在死者死前摄入过的食物只有几十秒前喝下的葡萄酒,所以问题一定出在葡萄酒上。关于这一点,你们没有异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