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小节:Etude~四分之一的杀人 其之一
三京田信司彦2015-10-25 03:524,114

  晚饭在下午六点钟准时开始,这是早在送大家回房时管家就通知了大家的。在此之前的几个小时内,餐厅没有人,厨房里虽然有管家和女仆在,但因为忙于晚宴的准备和其他很多事情,谁也不会注意隔壁的餐厅里是否有人进出,就算听到动静大概也懒得去看看,而来到别墅参加爵士葬礼各位客人整个下午几乎都在二楼各自的客房内,有的奋笔疾书撰写小说,为了能在老爵士的遗产里分一杯羹,有些则聚在一起策划某些尚不可见光的阴谋诡计,另外还有几位颇为悠闲,恐怕会都集合到某一个人的房间里促膝长谈吧。这样一来当然也就不会发现下面的一切。

  为了方便享用晚餐的各位能够尽快找到自己的座位,管家克拉克•麦卡锡特意在餐桌上摆放了每个人的名字作为标识,五张桌子十九个人坐绰绰有余,每个人坐什么地方也是由管家和女仆两个人商量好的,当然对于两位来自东方的客人他也只好用英文音译代替了,因为他不会写汉字。除此以外,他们还在每张桌子上都摆了一瓶一九七二年的孔蒂红葡萄酒和四个酒杯(当然有一张桌子上是三个杯子),就是从贮藏室里找到的已故老爵士的珍藏佳酿,没开封的酒瓶被完好地放在桌子正中央,四个酒杯排成一排放在酒瓶旁边。

  名牌和酒大概是午饭后不久就摆好了的,之后管家就再没有进入过餐厅,甚至除了上厕所几乎没有离开过厨房。就在这段时间里,他悄悄走进餐厅,以上的一切布置都不出他所料。他慢慢走近其中一张桌子,同时不注地左顾右盼、四下张望,显然他很担心自己所做的一切被除他之外的任何人发现。

  他走到一张与其他别无二致的桌子边,那里相对的摆放着四张写有来宾名字的小牌,他看了看其中一个,并把它拿起来放在左手里攥住,接着又把隔壁餐桌上的一个名牌也拿起来搁在右手,好像在用两只手掂量两个名牌哪个更重似的,甚至还把两个牌子交换过来又掂了掂,然后把两个名牌就近放回了餐桌上,看着眼前这张桌子上的四个名字满意地点点头。

  “这下就到齐了。”他从嗓子里含混地咕哝出这么一句话。

  他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打开盖子把里面的液体倒进了刚才被他盯住的那张餐桌上其中一个酒杯中,稍微晃了晃。因为倒进去的液体很少,所以如果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里面被倒上了东西。这一切完全都在他的计划中。

  他再度谨慎地审视了周围的状况,确信没有人看到他的这一系列行为,除非这地方会安装有摄像头——这对于讨厌生活被监视的爵士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否则他所有的举动都神不知鬼不觉。然后他走出餐厅直奔楼梯,在楼梯的拐角处有一扇小窗户,他打开窗户把玻璃瓶扔进了英吉利海峡的汪洋中。

  *

  雷蒙家族的晚饭从来都是在傍晚六点准时开始的,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例外过。大厅的落地钟敲响了六点的钟声,与此同时管家已经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招呼我们开饭了。这栋老旧古宅里的作息时间甚至精确到秒,这一点让我颇为不适应,这难道就是当今英国人的生活习惯吗?即使在爵士已经先步天堂之路的情况下也不打算做任何修正和更动吗?

  走进餐厅,我发现里面的一切都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大约是因为午饭是仓促准备的,并不能和晚宴同日而语。中午放在餐厅中央的长条餐桌被搬开了,换成了五张圆桌,桌子被摆成了正五边形的图案,桌面上铺着白色碎花图案的桌布,干净整洁一尘不染,猛然一看更像一朵在露水中绽放的白玫瑰。每张桌子正中间放着一瓶红葡萄酒,标签上写着“孔蒂1972”的字样,看来应该是三十多年前的陈年佳酿了,不知道已经被老爵士珍藏了多久,辗转了哪些地方,之前又被放在什么地方,好像是管家从袖子里变出来的一样。酒瓶的旁边并排整齐放置着四个空酒杯,是高脚玻璃酒杯,侧面看去仿佛郁金香,是常用于喝葡萄酒的那种。桌边的四把椅子分别位于东南西北四个相对的位置,每张椅子都是红木质地,椅背有一定的倾斜角度,不用坐上去也看得出来一定很舒服,椅子两侧还有两个扶手,非常适合动不动就撑起手指思考问题的费尔,椅子面前的桌上摆着每个来宾的名字,这些都是管家事先安排好的,在桌上放好每个人的名片以便查找自己的位置。

  我和费尔是前两个走进餐厅的,里面除了管家和女仆没有其他人,所以找到自己的位置费了些功夫,如果是待大家都坐齐后最后到场,那么很容易注意到空出来的两个位置就是我们的了。

  “真是别具一格啊!和中午完全是两个样了。”

  我看着眼前翻天覆地的变化赞不绝口,费尔则似乎只关心待会儿要上什么菜。就像我已经说过了的,美食在费尔心中的地位不次于推理。

  “我的朋友,我闻到了烤鸡的味道。这是为了圣诞节盛宴做的提前预演吗?圣诞节上吃烤火鸡可是一道必不可少的菜肴啊,就像那一天同样不能没有布丁一样,在这一点上真是佩服你们英国人,我们法国人就不会这么死板,要是没有布丁和火鸡,圣诞节一样还是圣诞节。”

  “我的天啊!你的鼻子是从狗身上移植来的吗?”我笑呵呵地说,感觉自己也因为和这个怪人的合租而被传染了毒舌的习性。

  我以为费尔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一旁的管家很快就回应他了。

  “早听说费尔先生对美食的研究和刑案领域一样专业,果然是名副其实啊,那您能不能猜出来这烤鸡的制作手法?”

  听到管家这略带挑衅的战书,费尔马上接受下来,并用力吸了吸鼻子。可别说是烤火鸡的味道了,我连空气里的一丁点美食的香味都闻不到。

  “嗯……这只烤鸡的烹饪手法……应该是类似伦敦汉考克酒店的,不知我说对了没有?不知道这道菜是你们二位谁……”

  “简直太妙了!这就是我当年在汉考克酒店采访时向那里的厨师学来的,您真的是太神奇了!”

  费尔对于如此恭维向来不屑一顾,怕是因为他真真假假听到太多了吧。

  “这样看来这道菜是您做的啊,那我必须提前对您能有如此手艺表示赞叹了。不过您刚才说采访?这是……”

  不是我吹牛,那时我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啊?哦……那个……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我……”管家开始支支吾吾了。正巧这时候警长走了进来,克拉克因此而得救了。按照费尔后来的说法,如果当时警长没有冒冒失失地走进来打断我们和管家之间的谈话,历史说不定会以另一种方式被书写。

  “哦,你们两个已经来了啊,”看到是亨特警长走了进来,费尔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对苏格兰场最炙手可热人物在此时此刻登场的厌恶。“虽然你们说要回房间准备一下,但是我还以为我会……咦?你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啊,脸拉得这么长,是不是发现一个小小的管家都做出来的菜都比你强,你觉得自惭形秽了啊?别遮遮掩掩了,我刚才都听到了。对了,我是坐在……”他像是在询问管家,又像是自言自语,“啊,在这里,看来我们三个还是一桌的,而且只有我们三个,真是太好了!因为比其他桌少一个人,所以平均每个人能够吃到的饭菜就变多了嘛。”

  警长果然没有说错,他和我们俩是一桌的,而且我们这桌只有我们三个人。因为一走进餐厅就被费尔和管家的对话牵扯了注意力,所以直到这时我才找到我的座位。

  其他人在随后也陆陆续续来到餐厅,并且各自找到了位置,等到所有人都坐定,时间已经超过正常开饭时间二十分钟有余了。看来尽管亡故的爵士非常遵守六点钟开饭的作息时间,并要求庄园里的所有人也这样做,但是这里的人除了我根本没有人在乎这一点,结果就是只有我和费尔准时到场,其他人都或多或少迟到了。

  我们的桌子位于最靠门口的位置,雷蒙爵士的长子夫妇和次子两口子坐在一起,在我们左手边的一桌。他的女儿和未来女婿与律师本杰明和医生布雷默坐在他们隔壁,顺次下来的一组是伊莱莎、伊丽莎白、娜蒂亚公主和戴蒙德•希福,我不得不说当时我有点羡慕那个倒腾珠宝生意的年轻人,这些花里胡哨、胡子还没长齐的家伙倒是最容易讨女人欢心,和三个年轻女性坐在一起相谈甚欢。我们右边的一桌是京极久保和另三位候选人,在此我不多说你们也能知道他们的名字吧。

  这里我必须特别提到一点,我在默默记下了所有人的位置后,回头恰好和女仆蕾娜的眼神相遇,她的眼神……该怎么说呢?非常的奇怪,我当时完全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好像是看到有人上身穿了一件纳粹德国的军服,下面搭配了一条夏威夷花短裤,脑袋上还戴了一顶女式贝雷帽就出现在这里一般的眼神。我赶忙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打扮,又看了看我面前的名牌。好像也没有穿错衣服,更没有坐错位置,那的确就是我的名字没错啊!

  虽然来到别墅以后还没有和女仆说过话,但我总觉得她有什么事情隐瞒着,后来事情的发展证实了我的猜测。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女仆来回往返于厨房和餐厅为我们上菜,管家则挨桌给我们倒酒,忙得不亦乐乎,恐怕他们到这里工作了这么多年也没遇到过一下子要接待这么多客人的日子,平时只照顾跋扈的老爵士一个人应该会轻松很多的吧。

  “需要我帮忙吗?”在管家克拉克给我倒酒的时候,我客气的问。得到的回答当然是不需要,如果已经堕落到了需要客人帮助才能让餐厅的秩序有条不紊的地步,那么无论管家还是女仆都不用再做下去了,因为主人马上就会断定他或她是个不合格的管家或仆人,这就是英国人根深蒂固的观念。本来我还想问管家自己有没有坐错地方,或者衣服哪里穿得不合适,进而打听一下为何女仆蕾娜刚才一直盯着我看,但是转念一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如果我当时问了,说不定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一系列谋杀案了。

  我目送着管家经过每一桌,拿起每桌上的酒瓶打开,发出砰的一声,然后顺次拿起四个酒杯,倒上酒,按照原来的样子摆在酒瓶边,等待着客人自己去挑选其中的任意一杯,然后被对方说一句“谢谢”,毫无例外。说起来不是我事后诸葛亮,我当时似乎真的预感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对管家克拉克和女仆蕾娜的举动如此留意,并且记在心里。

  几乎在管家给每个人倒好酒的同时,女仆也把所有的菜都上齐了,真是辛苦他们了。完事以后他们就站在我们这桌旁边,依然遵循着仆人不能上桌吃饭的传统英式习惯。我想让他们坐在我们这桌一起吃饭,反正我们这里也少一个人,不过克拉克说,在开饭前他还有话要说。

  “女士们,先生们。”克拉克说话的语气俨然就是这座庄园的主人。“今天下午我与某几位候选人商议后决定邀请苏格兰场的亨特警长和著名私家侦探费尔先生和遗嘱中提到的京极久保先生一切担任评委,大家如果没有异议的话就鼓掌通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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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红色的四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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