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当然！我使劲拍了拍脑门。
怎么如此健忘？克拉克的桌子上摆放的日历，不是就永远的停留在那一天吗？
只是……这一切和我们目前遇到的困境有什么关系呢？
“还有……安洁拉这个名字，你们不觉得耳熟吗？”费尔不给我们喘息的时间，继续说道，“爵士临终前说出的就是这个名字吧？”
也许是之前刚刚听说了这个名字，警长的反应颇为敏锐。“是啊，虽然也可能毫无关系，但我总觉得爵士临终前说的安洁拉就是这个安洁拉•怀特。”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寂。
“朋友们，别垂头丧气的。不管怎么说，我的记忆没有发生偏差。现在我们已经很清楚了，管家克拉克的身份——他就是已经倒闭的《透视角》杂志社的最后一任社长！”
费尔忽的打破静谧，为他突如其来的结论沾沾自喜。只剩下一旁的我们三个呆若木鸡。
“那家伙曾经是某家杂志社的社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问道。
“请你们好好看看那张表格，在《透视角》杂志社于一九九七年十月二十八日宣布倒闭这条消息后，杂志社法人一栏不是赫然写着克拉克•麦卡锡这个名字吗？”费尔使劲敲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署长调出来的那张“停业出版社一览表”，用的力气之大几乎要把显示屏敲破了。
“这我当然看到了，问题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费尔咯咯地笑了起来，“问题是你们怎么会不知道？先前我和那位管家的谈话，不是一直围绕出版业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信息打转吗？能接触这么多繁杂的消息并将其融会贯通的我只知道两种人，在校大学生和在出版社工作的。当然，最早对他产生怀疑是因为我对这个名字还有印象，毕竟英国人姓麦卡锡的太少了。”
“那么他就是凶手？”
“不，当然不！我何时这么说过？对于凶手我根本一筹莫展。”
如果可以的话，这时的我真恨不得使劲揪住头发。一下子雷蒙爵士的死亡出现了疑点，显示他有可能不是自然死亡，一下子又冒出来一个叫安洁拉的少女被杀的旧案，似乎还和雷蒙爵士有莫大的关系。死去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叨扰生者的安宁，更有隐姓埋名甘愿在贵族之家当管家的前任出版社社长。我的头已经够大的了，未来还会发生什么我现在真的不敢再妄加揣测了。
*
威尔•华盛顿被杀后的第二天，也是我们被遗嘱囚禁于别墅中的第二天中午，午饭照常，没有例外。而来享用午餐的客人也出奇的齐全。比起仓促而简单的早餐，午饭时分的别墅餐厅已经被装点一新，除了换上新地毯，染了点点血迹的旧地毯寿终正寝外，桌子的数量减少了，而在每张桌子就餐的客人数目却增加了，这当然是为了减轻与被害人华盛顿同桌的三人的恐慌，毕竟一个不小心说不定现在没有口福享用餐点的就是他们自己啦。他们被分别分配到了其他四张桌子，原定就要和费尔同桌的京极先生最终还是没能如愿。另外我还注意到，在连接餐厅和厨房的门旁，一只不到一人高的玻璃柜中，摆放了一排小巧的人偶蜡像，和管家捡到并提供给我们的蜡人非常相像。我想这就是那“遇害人偶”的来源，但在此之前我根本没注意到。
“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是？”
午餐时刻，我们四个人还是老样子，聚在一起话题就会不由自主的聊到命案的侦查上来。
“我们来分析一下目前的状况吧。”费尔说着没有停止手里的刀叉。
“截止现在发生了两件命案，分别是雷蒙爵士的猝死和威尔•华盛顿的被毒杀。那么关于这两件案子我们又有哪些线索呢？在我看来有点：首先是把我卷进事件的那通电话，接下来是爵士在给警长你的信中的怀疑，然后就是已故爵士怪异的遗嘱，还有爵士死前说的安洁拉这个名字，查斯蒂斯和京极被调换位子的事，爵士病故当天中午收到的那封署名W。A的神秘信件，最后是隐瞒了真实身份的管家克拉克。”
听费尔这么一说才发现，短短两天的时间，我们居然得到了这么多互不关联的线索，恐怕恰恰是线索太多了，案情反而没法取得进展。
“那么我们下一步是要重新审问隐瞒身份的克拉克吗？”
“这倒不一定。”费尔不知道第几次否定了警长的高见。
“目前我们还不能确定管家对自己曾经在出版社工作过的经历的隐瞒是仅仅出于对过去人生的不堪回首还是与本次案件有何联系。相比于执着于这一条线路的追查，我觉得更应该尽早会会雷蒙的家人和那几位遗产继承人。”
“在此之前我想我们还应该搜查一下被害人威尔•华盛顿的房间吧。”
“那就顺便先和布朗神父聊聊吧。”
离开餐厅时，我和费尔跟在警长和署长身后，这时我想起了那个困扰了我好几天的问题。
“还记得来到别墅第一天，律师在宣布遗嘱时，你曾经悄悄塞给他一张字条的事吗？你当时写了什么？”
费尔闻言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笑容。
“好几次看你吞吞吐吐有话要说似的，闹了半天就是这件事啊。我只是跟他说我们待会儿会去找他核实一些情况。”
“就这么简单？”我吃惊的问，同时感到不可名状的失望。
“就这么简单。这就好比魔术，你不了解魔术是怎么变的，就会觉得魔术很神奇，想尽办法要弄明白魔术手法。可是当魔术的手法被揭穿了，你也就会觉得索然无味了。你听说过顶着红脸盆的男人的故事吗？一则西班牙寓言故事，很适合现在的你。”
我只是苦笑着点头，对没听说过的故事假装理解。
“那么克拉克是怎么回事？且不说你发现他隐瞒身份的方式太过巧合……这本应是一个关键线索啊，为什么不继续追查下去？”
“只是暂时转移侦查重点而已。如果对每一个隐瞒了自己身份的都大肆调查一番，那还是等所有被隐藏的身份都浮出水面再说吧。”
——所有被隐瞒的身份？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这么说费尔认为庄园里还有其他人隐瞒了身份？案件真的是越来越混乱和不可思议了。
对华盛顿房间的搜查是在午餐结束后马上进行的。在得到了神父的允许后，我们进入了死者的房间。
“真是悲惨的遭遇啊！”
在我们三人检查死者遗物的时候，费尔却悠闲地与神父搭话去了。
“还好，作为神父倒是看惯了生死。”
大概牧师一辈子要干的只有两件事：聆听忏悔和超度死亡。
“和死者住在一间屋子里，不会感到不舒服吗？”
“这样可以更近距离的超度亡灵。”布朗神父边说边在胸前划起了十字。“我不像你们，总是动用各种理由打扰死者的安宁，费尔先生。”
“哦——谢谢你准确地说出我的名字。我只是昨天在餐桌上汇报过一次，没想到你还那么清楚地记得。”
“我对我异乎寻常的记忆力颇为自豪。”
这我们都看出来了。
“这么说来我也是啊，不是我吹牛，我的脑子里随时有近百年来各式各样的万余件罪案的详情储备着等待被召唤。我这丝毫不是夸张，我亲爱的圣玛丽教堂神父威廉•布朗先生。”
我们的教父朋友大概还不知道，费尔同样也记得在他说出他是一位私家侦探的时候，布朗脸上长久不息的震惊。
“恕我直言，你和死者看上去很要好嘛，是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吗？”
“认识很久是真的，但要好就谈不上了。包括京极、孙和已故的雷蒙爵士，我们五个人十年前就相互认识了，虽然后来几乎没有联系。”
“哦——这样啊，那么以你对华盛顿先生的了解，你觉得他被杀的原因可能是什么呢？”
“难道不是因为觊觎休的遗产吗？”神父说得煞有介事。
“那么你也是其中的一份子喽？”费尔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
“我只是一颗棋子。或者休才是真正的幕后*纵手，暗中导演了整场遗产争夺战。”
当时这句话并未引起同样在场的我的注意，但不知为何现在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你们——我是说你和雷蒙爵士——认识已经十年了，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安洁拉这个名字呢？”
“不，至少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神父一成不变的扑克脸仍然没有看到丝毫变化，可费尔知道，布朗神父一定隐瞒了什么。可是当事人不开口，身为侦探又能怎么样呢？费尔无奈地摊开了双手的同时耸了耸肩。
“你觉得雷蒙爵士是一个爱恶作剧的老人吗？”
“这……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听说爵士生前曾策划过一场通过假死来考验子女的闹剧，只不过这场闹剧随着当事人的死亡而石沉大海。你有听说过吗？”
“不，完全没有。”
无论面对什么问题，布朗神父都似乎能够表现出一种像是在逃避瘟疫一样唯恐避之不及的口吻，这样费尔根本抓不住重点，以至于他觉得警方的盘问本身就让神父气急败坏。
“对于遗嘱你有何看法？难道你不感到惊奇吗？这大概会成为我一生中听说过的最古怪离奇的遗嘱。”
费尔用似笑非笑的神情盯着牧师。
“或许吧，不过人心本来难测，世上也就没什么不可思议之说了。”
“这么说你并不打算主动放弃遗产啦？那么宣读遗嘱之后你一定是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潜心创作喽？”
“除了吃饭和偶尔到图书室找灵感，就是呆在房内了。至于小说创作，这可不是我的擅长。”
“可这似乎是华盛顿先生所长嘛。”
这时候警长忽然插话进来。因为他在华盛顿的遗物中发现了一张写满小说创作思路的稿纸。他把稿纸递给了费尔，我和署长也凑过去。
稿纸上的字很凌乱，看得出来这只是作者最原始的提纲。不过从为数不多能看懂的地方我们还是得到了很令人惊讶和兴奋的发现。
威尔•华盛顿的文章标题暂定为《四分之一的完全犯罪》，根据已故作者的思路，他将会描写一场看似无差别，实则被精心策划了的谋杀。
「凶手在同桌进餐的四人其中一人的酒杯中下毒，但座位不是固定的，所以无法预料谁会坐到有毒酒杯前面喝下其中的毒酒，然而看似无差别杀人，只有四分之一成功概率的背后，凶手行凶的真正目的是完成百分之百成功的完美谋杀。」
“怎么回事？这简直和华盛顿先生自己的被杀一模一样。”我几乎脱口而出。
“不过还是不太一样，至少里面没写出将四分之一变成百分之百的具体做法。这份手稿你曾经见过吗？”费尔将目光转向了神父说道。
没有太多考虑，布朗神父果断地摇摇头。
“我对此毫无印象，而且这上面的字迹太潦草，也看不出是不是威尔的笔迹。”
费尔点点头，尽管遭到了布朗的否认，但这恰恰正是他想要的答案。他把手稿贴好收了起来。
眼前这位神父大人信誓旦旦要争夺遗产，可是一周后如果提交不上来小说，他要如何争夺遗产？那么他的构思又在何处呢？我忽然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此后我们还顺带调查了神父的行囊，却也没能从死者或神父那里得到更多信息，自然也没有在神父的行李中发现氰化钾的踪迹，不过目前已知的已经足够我们困惑一阵了。
除却费尔在餐桌上总结的那些，还有恰到好处出现的人偶、和死状巧合的小说构思。一切的一切，发生在圣诞前夕爱登堡庄园内的一系列案件都在朝着我们所无法掌控的方向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