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雷蒙爵士身上发生过这种特殊情况吗?”
“从来没有。每次过敏发病都有明显体征出现。”
费尔并没有从医生那里得到他想要的回答,但是医生亦没有全盘否定他,而我却连他到底要证明什么都还不知道,是想证明爵士并非死于心脏病吗?是想说他死于花粉过敏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花粉过敏也能死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也许是医生的模棱两可彻底让费尔放弃了从医生这里打开缺口的希望,他将谈话对象转换到了律师费尔南多•本杰明那里。
“律师先生,最后还有一些关于遗嘱的事要询问。关于遗嘱的内容,你有没有告诉过其他人呢?比如雷蒙爵士的孩子们。”
“没有,这在律师工作的原则上是绝对不允许的。”
这是当然的吧,就像侦探也不能泄露委托人的信息一样。
不过反过来想,如果律师没有和任何人提及遗产分配的事宜,雷蒙爵士的孩子们可能还妄想着在老父亲死后可以分得一大笔财产,进而产生了弑父的念头。从这个角度讲,并不能排除雷蒙爵士的几个孩子谋杀生父的可能。世间的一切杀戮行为,归根结底都是权利、金钱和感情的纠葛所致。
费尔继续问道:“你觉得爵士会不会在家中某处还留有一份遗嘱,是和你手里那份内容完全不同的,打算在将来的某个时候交给你,但是因为这次突然发病没来得及交给你……也就是说还有一份结果对雷蒙一家人有利的遗嘱存在于别墅,你认为可能吗?”
律师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托着腮作沉思状。
“虽然我希望会,但是……以我对雷蒙爵士的了解,他不会这么做。他是一个从来都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的人,就算死后的事情也一定会考虑周全,不会有什么来不及做之类的事。他既然可以在弥留时吩咐管家喊来那几位遗产继承人,甚至连名单都提前准备好了,就完全可以将藏有新遗嘱的地方告诉他,可是他并没有那么做。这样一来,公布现行的这份遗嘱应该就是老爵士生前的意愿了。”
死亡前最后一刻的爵士,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永远不可能知道了,也许那时他只是看见了来迎接他的天使而已。
“那么我还想知道,除了遗产问题,你在接任雷蒙家族法律顾问后还处理过其他事务吗?比如公司纠纷或私生活相关的等等。”
“呃……应该是没有。因为公司的事情都有公司自己的法律代表处理,我是属于爵士私人的,只负责他的私人事务,没有必要为他的石油公司出谋划策。至于他的私人事务……完全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这就是我们与本杰明律师和布雷默医生第二次谈话的全部内容了。当时已近正午,费尔和我起身向两位告辞离开了房间。离开前我们花了很少的一点儿时间征得房间主人的同意检查了他们的行李,没有毒药的踪迹或其他更多的发现。
在这里我们知道了爵士患有花粉过敏症,除此以外别无收获。
*
在走廊里我们遇到了亨特警长和道格拉斯署长,他们刚刚从我们斜对面的房间走出来,却不是他们自己的房间——那是年轻商人戴蒙德•希福的屋子。
“请问……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里应该是……你们二位到那里去干什么?”我不解的问。
警长朝费尔努了努嘴说:“还不是这家伙,非要让我们调查什么倒闭的出版社还是什么玩意儿的,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哦,原来是那件事啊。”虽然我还是没明白某家倒闭了出版社,和倒卖珠宝首饰的吝啬商人之间有何联系——莫非这年轻人打算抢我的饭碗,转行干爬格子的营生了?——不过我还是没有追问,而是继续调查的话题。“我还以为你们会当作耳旁风听过就算。”
“我可是当着这位当事人的面,满口应承下来的。你以为苏格兰场的堂堂警长是说话不算数的家伙吗?”
“哪里的话。说起来……你们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去他妈的,你也太乐观了吧。我们连根狗毛都没发现!另外容我澄清一句,刚才到年轻的珠宝商人的房间也不是为了质询,出版社的倒闭怎么看都和兜售粗制滥造金项链的滑头商人没关系吧?我只不过是听说他带了一台手提电脑来,所以想借用而已,虽然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用。管家的那台不是手提电脑,总不能每次想查东西的时候都去他的房间吧。”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想的很正确。
“我们刚刚顺利从那位年轻人那里借来手提电脑,如此一来就可以查一查过去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内,伦敦地区共有几家出版社停业或倒闭。这年头不会电脑就什么都干不了了,也不知道这是社会的进步还是倒退,反正我还真没想到有什么是网络查不到的。”
“费尔我的缜密推理那上面就没有。”
我听完咯咯地笑了起来。
“话说回来,你该不会也想借机从希福先生的电脑里调查出点关于他本人的信息吧。”
“如果真有那个闲情逸致就好了。”
说话的功夫,天色暗了下来,感觉又一场更大规模的暴风雪马上就要来了。
“我们要去继续调查了,用这个。你们要不要跟着来看看?”
道格拉斯署长晃了晃电脑,挑衅式的走在前面,亨特警长跟着,两人朝走廊尽头警长本人的房间走去,我本以为费尔不会跟去,可是他还是做出了违背我推测的举动。
警长的房间和我们的没有什么区别,可能客房都是一个模样吧,里面也没什么特别的装潢,完全一副警长办公室的翻版,书桌上落了老高的一叠纸,不知道是些什么,都快能埋进去一个人了,想来应该是警长在出发前从警局拿来的关于雷蒙爵士一案的相关报道,不管怎么说也是英国首富之死,报纸上的报道一定是连篇累牍铺天盖地吧。
第一个走进房间的署长就像进自己屋子一样,直勾勾地奔向书桌,用胳膊一扫把桌上摆放毫无秩序的资料弄到了地上,然后将借来的电脑在桌上放好,麻利地打开。因为别墅里配套的网络设备没有受到影响,所以从大雪围困的庄园内连接网络并不是一件难事。从这个角度讲,有电脑和网络真的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一大飞跃,如果是在侦探小说女王生活的年代,我们恐怕难免要成为又一场乡村田园探案中的一分子——在与外界隔绝的固定环境、固定的出场人物、嫌疑人有限的情况下发生的谋杀被专业人士称为乡村田园探案或者暴风雪山庄案。
署长一个人*作着电脑,我们另外三个人傻呵呵地站在他身后,似乎同时等待着见证线索出现的时刻。直到这时我才发现署长的电脑*作技巧一点也不比费尔差。
“目前在全国警界内部拥有一套完备的网络系统,无论苏格兰场还是地方警署的警察,都有资格通过警局颁发的警号登录该网络。只要登记在册,从里面可以查到任何你想要的信息,包括某个独立个体的户籍迁移,到其他城市上学或工作,以及死亡等信息,出版社的更迭更是不在话下了。”
署长边熟练地敲击键盘边向我们几个解释。
“首先来看看过去几年中销声匿迹的出版社。这些出版社并不一定倒闭了,也可能还在依靠问世周期很长的某份刊物勉强支撑着。”
对于电脑这种高科技产品,我还可以自豪地说算得上精通,至少日常使用是不需要请教他人的,而我只消看一眼警长菲利普•亨特的表情就知道,他可以说是个电脑盲,对这种功能强大的二十一世纪全民偶像一窍不通。只有费尔我看不透,他声称自己相当排斥电脑这东西,但是从他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不过话说回来,费尔的想法我又有什么时候看透了呢?
很快,署长弄到了一张相关出版社的列表,类似于城市黄页,总共有几千个。
“请你把从十年前开始就再也没有过新闻消息的出版社挑出来。”费尔吩咐道。
署长不愧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这些*作根本难不倒他。
这一次只剩下了十几个。
“地址在伦敦的呢?”
“这是当时注册在黄页上的地址,现在不一定……”
“这没关系,应该至少有一家出版社不复存在了才对。”
我还是不明白费尔这样做的目的,可是效果看起来还不错。
“找到了,一共有三个。”
分别是肯辛顿路25号的《皇家娱乐周报》出版社,现在已经被太阳报合并;还有座落于维多利亚大街87号的《万花筒》期刊出版社,以及国王路220号的《透视角》杂志社。后两者是不明原因的倒闭。
这时候,费尔指着电脑屏幕上的一个地方说道:“你们来看这里,一九九七年九月的《透视角》杂志还照常出版了,而《万花筒》在那一年的六月已经没有活动了。”
“这……能说明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提出这个问题,生怕会让费尔为难,结果……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说明什么。”
剩下我们三个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垂头丧气起来。
“不过你们先别担心,我们可能很快就能找到线索了。署长,请你帮我登录一个叫‘百年历史百年罪案’的网站,那里应该有我想找的东西。”
我还真以为费尔从来不上网,更不知道任何网站,可是我似乎弄错了,如果确实对侦破案件有帮助,他是不会在乎获得线索的手段和方式的。这点从我之前看到他熟练*作管家的电脑时就应该想到了。
在费尔的指点下,一份所有在一九九七年一年内发生在英国各地的谋杀案件列表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这份列表上列出了尚未被侦破的那些刑事案件发生的时间或遗体被发现的时间地点、被害人姓名年龄、被害人工作单位、被害人主要社会关系、曾被重点调查过的嫌疑人以及担任主要调查任务的警方人员。
不用费尔说话,署长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开始在被害人工作单位一栏寻找《透视角》杂志社。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房间里的挂钟滴滴答答响个不停,我们都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道格拉斯署长紧盯着电脑屏幕的眼睛都因为疲劳而几次差点罢工。我瞥见费尔的额头都渗出了汗水,显然他也不确定自己信誓旦旦宣称的线索能否出现。
案件按照发生的时间顺序排列,不停的向下滚动,我忽然惊异于英国竟然有这么多悬案尚未得到解决,同时感慨于大名鼎鼎地苏格兰场内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和费尔相媲美的名侦探。
正在我这样胡思乱想的当儿,署长的声音响了起来。
“找到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你期待已久的。”
费尔闻讯也赶紧凑过去,几乎把脸贴在屏幕上。
我把头错开费尔的肩膀,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时间:一九九七年十月十八日」
「地点:达特穆尔国家公园」
「被害人姓名:安洁拉•怀特」
「年龄:二十三岁」
「职业:《透视角》杂志记者」
「社会关系:无亲人家属,社会关系几乎为零」
「死亡原因:毒杀或殴打致死,系谋杀」
调查员一栏显示的是时任德文郡警察署长的老道格拉斯,也就是约翰•道格拉斯的父亲担任调查。
正当我靠过去想一探究竟的时候,费尔忽然转过头大声说:“你们看到了吗?这个日子!你们难道没有印象吗?”
十月十八日,既不是英国国庆日,也非什么特殊的日子,和某个伟人的生辰也联系不上,可是……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就在最近……非常近的最近,我见到过这个日子,一定就是在别墅里的什么地方……在哪儿呢?
“就是在管家克拉克的桌子上啊!”只听费尔震耳欲聋的声音从遥远的,不知什么地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