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为什么会得出这一结论?”伊丽莎白敏锐地迅速做出应对,反问道,“通常来讲,警方不是都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嫌疑人和案件之间发生关系吗?就算没有关联也会生拉硬拽。像你这样如同律师一般还帮助嫌疑人摆脱嫌疑,我猜你一个犯人都抓不到。”
“很遗憾,小姐。我只给我认为无罪的人辩护。”费尔喝了一口浓茶,“我做出如此判断有很充分的理由。
“如果你被人指控谋杀了雷蒙爵士,那么无外乎两个动机。为自己没能考入皇家音乐学院一事进行报复,或者认定你父母的病故是你没能考入皇家音乐学院这件事间接导致的,因而要为父母报仇,而无论哪一个,雷蒙爵士作为那件事的罪魁祸首,自然成为你复仇的直接目标。
“首先,前一种推理在逻辑上根本说不通。你已经成为炙手可热的新晋小提琴家,就算当初遗憾于和皇家音乐学院的擦肩而过,现在这种感觉也应该没那么强烈了。接受那里教育的人甚至还不如你出色,现在被羡慕的不是他们而是你。更何况,如果是仅限于这种程度的恨意,是没有必要做到杀人地步的,就像小时候自己的东西被其他小朋友抢走了,自己也断不会因此而杀了那个抢东西的小孩吧。
“至于后一种推理,看上去似乎很有道理,实际上同样经不起推敲。如果是丽莎你杀了爵士,完全没有必要将皇家音乐学院事件的前因后果道出,以致引火烧身被警方怀疑吧。在当前这么恶劣的调查环境下,要想凭借我们自己的力量查出旧时的秘密无疑难上加难……”
这点伊丽莎白倒实在是从未想过,她只希望自己坦诚一切的行为能避免遭到怀疑。
“……再者,因为父母的死亡而要向爵士报仇,根本不会登上这么多年,要动手恐怕早就动手了。时间的推移反而会淡化这份怨恨。”
“是啊,虽然从没做过像你这么透彻的分析,但经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如此。”她说完之后,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这样就能证明,来到这里参加遗产继承的候选人的确都是爵士精挑细选出来的,大家一定都在某个可能自己毫无印象的场合和生前的爵士有过交集。”
费尔最后这样总结道。
这么说伊莱莎也是?不知为何,费尔的话让我产生了她的纯洁无暇全部都是装出来的想法,一瞬间“蛇蝎美人”这个词在我的头脑中闪过,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与此同时,我看到费尔终于将矛头指向伊莱莎了。
“那么你呢,我亲爱的小姐?爵士为何会邀请你来继承遗产?”
——如果上帝真的存在的话,我祈求你,不要让我的美梦这么早就破灭!
我知道,我已经爱上眼前这个其实我几乎根本不了解的伊莱莎•赫伯恩了。并非把她当成某个人的替代品,而是真的对这个人本身动了心。
“费尔先生,虽然你刚才的分析很有道理,可是在我身上却不适用。我可以肯定我不认识雷蒙爵士。无论你怎么诱导我也还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
费尔转而看了看我,然后撇撇嘴,似乎在说:看到了吧,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好在他没有再针对这个问题向伊莱莎纠缠下去。
“我请你帮我一个忙。”他神秘兮兮地凑到我耳边小声说。
“嗯?什么忙?”
“去和你心中的女神约会吧,待会儿问讯结束后就约她吧。你应该也看到了,有你在身边我的本事根本无从发挥,还不如干脆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作为你对她了解的第一步,去打探一下她的过去吧。”
然后……费尔丝毫不理睬我的惊愕与困惑,继续向面前的两位女士提问。
“你们有听说过安洁拉•怀特这个名字吗?无论从何种渠道。”
两人一致地摇了摇头。
“我想也是。那么也没听说过雷蒙爵士患有花粉过敏症的报道喽?”
得到的答复依然是否定的。
“那你们可曾结识过生前的威尔•华盛顿?就是昨天……”
答案还是没有,当然这个名字她们是多少有些耳闻的。
换句话说,眼前这两位女士全盘否定了她们和雷蒙爵士的死以及华盛顿的被杀可能相关的一切。二人好像正在观赏一出戏剧的观众一般。
正当我以为费尔还会拐弯抹角地提些和小提琴、花卉等有关的话题以求探听两位女士真实身份时,他竟然站起来示意自己已经没有问题了。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来回地看着我们三个人,然后冲我挤挤眼。
是了,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我还想更深入的了解伊莱莎,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吧。
不知为何,我飞快地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字,然后把那页纸撕下来,揉成一团抓在手里。
“那么好了,我们暂时不打搅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恐怕还要请你们尽量合作啊。”
费尔说着伸出手去和两位女士一一握手。紧接着同样的两只手向我伸来,我下意识的率先抓住伊莱莎,刹那间一股电流冲击我的心房。
丽莎把我们送到门口,大约是确认我们不会去而复返。站在她身后的伊莱莎则悄悄打开拿在手里的纸团——我塞给她的纸团,上面写着:「八点钟,走廊露台见。」
伊莱莎下意识地抬手看表,那时是晚上的七点四十五分。
*
“你就不用跟着我们了,去干好属于你的事吧。”
费尔站在娜蒂亚公主的房门前,几乎是用轰的把我赶走。在我走向楼梯口的时候,我听到费尔敲响了所罗门王国公主房间的门。
对于一个国家的公主尚且连预约都不做就直接拜访,这还真是费尔的风格。不过既然他不想让让我跟着,那就权且交给费尔好了。
接下来的十分钟,我无所事事站在二楼露台,点上一支烟消磨时光。距离和伊莱莎约好的时间已经很接近了。
我不知道仅仅凭借那样一张临时起意的字条,伊莱莎会不会来。更何况就算她来了,我又要说些什么呢?总不能说其实是费尔让我约你出来的吧。
费尔说请我帮忙,也就是说他要我单独对伊莱莎进行审问吗?为什么?
况且……这怎么说都有些残酷了。
烟很快燃尽,烟蒂在我的手中缓缓下落,我望着别墅外白茫茫的悬崖和找不到界线的海洋与天空……
“你好。”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转过头,出现在眼前的正是我印象中唯一拥有如此银铃般声线的人。
伊莱莎——玛格丽特——赫伯恩。
我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手足无措。
“你好。我叫汤姆•查斯蒂斯。”
伊莱莎咯咯地笑起来。
“让你久等了,我叫伊莱莎•赫伯恩。我们刚刚不是才在房间里见过面吗?而且我早就知道你的名字了。”
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向后退了两步。此时我们两个来到了露台的角落里,站在这里从别墅走廊是看不到的。
我猜她是想说:我早就注意到你了,所以在自我介绍时特别记住了你的名字。
“没,也没等很久啦。我们……之前见过面的,还记得吗?”相信我说这话时的样子活像个搭讪小姑娘的花花公子。
“当然,来到庄园后每天都有见面啊。吃饭的时候,还有刚才在房间里。”
伊莱莎说话的时候很认真,让人猜不透她说这些话是故意回避在码头的相遇来整我,还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那个……几天前……朴茨茅斯码头的咖啡店里……”
她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想不到查斯蒂斯先生这么有趣……我是在和你开玩笑呐。我当然记得,你就是当时坐在……”
“啊?是……是吗?呵呵……”
我此刻像个傻乎乎的招财猫。
“那个……赫伯恩小姐,请叫我汤姆好了。查斯蒂斯什么的有点太见外了。”
“好吧,那……你也叫我伊莱莎吧。”
冬日的寒风袭来,虽然穿着外套站在户外,但伊莱莎还是不自觉的把手缩进了袖口。
“冷吗?”
我说着脱下风衣,披在了她身上。
“谢谢,可是你……”
“我没什么,怎么说也是男……阿嚏——”
看来逞强耍帅早已不是我这个年纪的人该干的了。
“你看,不必勉强……我们还是干脆回走廊里说话吧,这里实在是太……”
“可是如果被人看见你和我这么个年轻男子在一起……”
“那就……到你房间去吧,费尔先生应该在其他嫌疑人那儿吧。”
原来眼前这个女人不仅拥有美貌,智慧也毫不逊色。竟然被她猜到费尔此刻的行踪。
与此同时,我在心底思忖着她这番建议的话外音。
“好吧。不过说起来,你为什么会觉得费尔单独去做调查了呢?”
“因为总觉得……侦探先生有些嫌你碍手碍脚的。”
“啥?”我一下子停住脚步,满脸的目瞪口呆。原来在第三方的眼里,我只不过是费尔的“拖油瓶”罢了?
“哈哈,见你说话有些紧张,所以想逗逗你而已,抱歉抱歉。”接着伊莱莎收敛起笑容,“真的很对不起,我以为这个玩笑无伤大雅,没想到会……”
“啊,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赶忙说。结果伊莱莎好像根本没听到我的话。
“在这里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所以见到你的时候总觉得我们很久之前就认识了——虽然我们也算见过面,但毕竟没说过话,不算认识——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刚才说话时不知不觉就……说出那样的话实在是失礼了。”
——这样啊。对于伊莱莎的解释,我未置一词。
几分钟之后,我们回到了我和费尔的房间。如伊莱莎所料,费尔果然还在娜蒂亚公主那儿没回来。
“请坐吧,伊莱莎。”
她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费尔到底要让我调查什么,从这美貌少女这里了解什么?而且被选中的人为什么是我呢?最重要的是,我要怎么做才好呢?这家伙根本没培训过。
还是先从闲聊开始吧。
“暖和些了吧。外面确实是太冷了,不过房间里也好不到哪去,费尔那家伙不喜欢屋子被弄得太热。”
“嗯,已经没关系了,谢谢。这样就好了。”
每次听伊莱莎说话,都有一种酥到骨髓的爽快。
“这么说……你还记得几天前的邂逅?”
“是啊,当然。呃……其实我也并不是……特意记着的,只是在这里看到你才……”伊莱莎的脸唰的一下子像个熟透的红苹果。看淑女害羞时的样子总是特别有趣。
查斯蒂斯啊你个大笨驴,难道你希望女士首先表露情感吗?那么伊莱莎的表现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如果是费尔,为了查案这时候会怎么做呢?
这样质问着自己,我的心不知为何反而轻松了很多。
对于和我的相遇,伊莱莎试图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是说了半天反倒越来越乱,根本抓不住重点,最后她干脆把头深埋进胸前,大概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难为情,像个犯了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闹别扭的小女孩。
可惜她没有看到,伴随嘴角流露出寂寞而欣慰的笑容,我的眼泪竟然不自觉的落下。当我因为那件百口莫辩的密室案件而被关在看守所里的时候,玛丽也曾和我隔着玻璃坐在探监室,把头埋进身体里。此时此刻,她的身影和玛丽的幻象重叠了。
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捧起伊莱莎被长发遮住的脸孔,与此同时意识像灵魂般四散奔逃……
当意识重新回到躯壳时,我和伊莱莎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五英寸,我的双手还抚摸着伊莱莎的脸颊,我感到我的嘴沾上了什么先前没有的奇怪异物,而她——伊莱莎的唇膏不知为何被蹭掉了一块。
“啊——对不起。”
我反射性地弹开身体。我做出了不属于绅士的行为,冒犯了高贵纯洁如女神般的她。
然而……